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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art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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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时隔壁单元新搬来一位邻居,据说是中国人,刚到墨尔本不久。独自租一户房屋,院子里没有泊车。我的室友莫妮卡在他搬家当天见过他,回来便与我们滔滔不绝地谈论。这个印度尼西亚籍女孩有着不亚于中国狗仔的八卦精神。我暂时得知他姓顾,Sam Gu。
他住在2单元,与我所在的3单元有25步的距离。
我经常打完工回来经过时闻到屋子里飘出的香喷喷的烘焙味。
“他搬完家后请我们吃他做的甜点,草莓味的马卡龙,他亲手做的。”莫妮卡说。
“他说他来自广州,那是什么地方?离北京近吗?”另一个室友贝拉问道。
“离香港比较近。”我说。
“噢,他长得很英俊。”贝拉用了“pretty”这个形容词,兴奋地提议道,“下个周末我们BBQ可以叫他一起来。桑,你有时间吗?”
“四点以后没问题。”
一直到下个周末来临前,我都没有见过这位新搬的邻居先生。贝拉和莫妮卡在周五晚上商讨着BBQ中准备哪些烤肉,周六一大清早出去采购。我仍旧和周公抵死缠绵,不一会儿,响起的轰隆隆的除草机声炸醒这个清晨,与我脑中的瞌睡虫做激烈斗争。
我忍不住从被窝里缓缓竖起中指。
除草声渐收,我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刷牙洗脸。
看着镜子里的人。
果然……黑眼圈分外浓重。
“叮咚——”门铃响起。
我吐了口水走过去开门。这个时间会是谁?
一张带着淡淡微笑的脸,剃得干净的胡子,白色衬衫,卡其色长裤,站在台阶下仍比我高出一个额头。
没有印象,完全不认识。
上门做调查。八九不离十。
我已经准备好说辞打发掉这种无聊人士,只需摇头装傻操起一口笨拙的英文说“no english, chinese! chinese!”贝拉夸过我这个方法非常有效,她一英澳混血顶着一头金发,一双碧蓝眼睛,面不改色地说“no english, I'm Brazilian!”
我面对眼前陌生男子的职业性微笑,正准备开口。
“小姐,这是你的邮件。”他说,递过来一叠信封。
我低头一看,果然都是寄往我们这所住户的信件。
我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番。心底唏嘘,现在连邮差都穿得这么讲究。
“谢谢。”我接过,小声咕哝道,“澳洲的邮差什么时候新增的上门送信服务?”
“我们的信筒坏了吗?邮差先生。”我问。
男人一怔,随即微笑:“我看天快下雨了,刚才除完草便帮你们送过来。”
他用正宗的不带一点口音的中文回答我。
我适才对着他那张亚洲人脸孔恍然过来,又道了声谢谢。
“我上个星期刚搬进来,在你们隔壁的单元。”他伸出手来,“顾允之。”
“桑榆。”我与他相握,要不要再来一句“久闻大名”?
他身上有清淡的松果香味。
“我刚才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他盯着我的眼睛道。
“没有没有,我这个人一向晚睡早起的,哈哈哈哈。”我干笑几声,抓了抓头发。牙齿上沾着牙膏沫子,眼角余留一夜的眼屎,头发蓬乱。样子糟透了。
来及寒暄几句,云层间忽然雷鸣作响。雨滴未落,已是一片乌云盖野。这样的天气在墨尔本隔几日便会出现,甚至连续数日,一个月里也少见几日放晴。
但愿明天是晴天,不然贝拉会为无法进行的野外BBQ抱怨一上午,然后折腾我和莫妮卡一整天。
“轰隆隆——”雷鸣持续。
顾允之看了一眼天色,把除草机推回仓库。
“咕噜噜——”一阵怪响。
顾允之手上的动作一停,迟疑地望了望天。
我讪笑:“不是雷叫,是我肚子叫。”
周末乃弹尽粮绝之日,莫妮卡和贝拉采购未归,眼看早餐遥遥无期。我穿好衣服带上雨伞出门。顾允之仍在院子里,拿着一把大剪子修剪一株马蹄莲。他的神情很专注,身体微微向前倾,每个枝叶都剪得很仔细。记得母亲曾说过,喜欢侍弄花草的男人,性格普遍很温和。
“嘿,要出门吗?”顾允之看我走出来问道。
“家里没菜了,我得解决肚子里的哀号。”
“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吃,还有多余的吐司和牛奶。”
“谢谢,不过我刚刚约了朋友。”
“那么路上小心。”
之后总是时常碰见顾允之。周日的BBQ贝拉和莫妮卡与他玩得很尽兴。从中午开到晚间,顾允之极快与她们熟稔起来且获得了极大的好感,并答应每周末有这样一个小聚会,他会带上自己做的糕点来和大家分享。
贝拉欢呼:“噢,太棒了!Sam,可以任我们挑选吗?”
顾允之微笑:“当然可以。”
贝拉捅我:“嘿,桑,你最爱吃甜食了,上次偷吃我三颗盖立安巧克力。以后尽管打Sam的注意吧,让这位出色的糕点师应付你那些缠人的伎俩。”
我:“……”
千万不要指望这群讲话直接的鬼佬会在外人面前给你留情面。
“别管她,可怜的桑此时一定羞愧于她是我们这里厨艺最烂的。”莫妮卡毫不客气地击中我的痛处。
贝拉夸张地大笑:“是的是的,她上次把鸡蛋煎成和锅底一样黑,pizza放进烤箱出来成一块碳,而且还是个盐和糖不分的白痴。”
我羞愤地抗议:“至少……我做方便面很成功!”
“噢,那个面条扭成一团的东西,看起来像扎堆的蚯蚓在乱舞。不,太可怕了,桑,那你是做出的最可怕的食物。”贝拉痛苦地扶额。
我汗颜地低下头吃东西,复抬眼瞄了旁边一眼。
顾允之慢慢地咀嚼烤肉,仍在微笑:“你的室友都很有趣。”
我轻哼,继续嚼我的鱿鱼。
“你也很有趣。”
他用中文这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