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6、第六话 难触昨日情

　　沐府的主子们忽然发现，餐桌上中规中矩的菜色有了些令人惊喜的变化。虽然外观还是和往日差不多，但是口味却是出奇的奥妙，好像是从未品尝过的滋味。
　　相问之下，才知道厨房新来了个叫妤儿的巧丫鬟，对做菜很有心得，连府中的大厨子都喜欢和她交流。沐老爷当下夸奖了沈妈，因为沐家大少爷逗留在饭桌的时间变长了，怎能不让二老欣喜。
　　夏天妤在厨房混得如鱼得水。虽然条件有限，但现代的菜系比这里的必究丰富许多，她不敢一下子拿出过于标新立异的东西来，以免别人对她的身世起疑。她对大厨旁敲侧击，在配料方面做了些大胆的尝试，想不到沐府的主子非常受用。
　　相比之下，青烟的日子似乎就没她这么自在了。沐家世代从商，是当地富甲一方的人家。而大少爷沐亦，又是沐家唯一的子嗣，真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全府光服侍他的下人都有十几二十个。作为府中最有影响力的主子，据说长相也颇为俊美，他身边的丫鬟互相排挤的激烈程度便可想而知。
　　青烟每天回房时都是一脸疲倦的模样。夏天妤问她情况如何，她只是轻叹着摇了摇头。柳萍在沐家多年，虽然还不是老夫人的近身大丫鬟，也算是有点地位，平日里只听着她们说，不太发表意见。而凤丫头却是个性子极为外向的，厨房那地方又不涉及权力中心，说起话来就肆无忌惮了。
　　“青烟，你能每天跟在大少爷身边真是福气！我在府中半年多了，只见过他两次而已……大少爷真是神仙下凡的样貌……”凤丫头吱吱喳喳的，在一旁缝补衣裳的柳萍看了她一眼，微带笑意。
　　青烟抬起垂着的眼眸，轻声道：“大少爷身边服侍的丫鬟有十多人，端茶送水都很少轮到我……我倒是羡慕妤儿和凤儿你们，在厨房里没那么复杂，自由自在的……不管怎么说，沐家有恩于我，能有处地方落脚，我已别无所求。”
　　夏天妤心想，青烟在沐少那里必然是受了委屈的，她性子又内向不肯多说。如果不是遇到青烟，想来自己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夏天妤对她心存感激：
　　“青烟，你为人善良温顺，但倘若在大少那儿有什么不顺心的，回来记得和我们说说，大家都会尽力帮你的。”
　　青烟感激地望了夏天妤一眼，小脸绽开微微一笑。
　　***
　　来到沐府的第六日，沐家上下一早便动身去城郊的西宁寺祈福，为期三天。主子不在家，那就是下人们的休息日了，虽然管家和沈妈都还在，但大家的神情都松弛许多。慵懒的午后，下人们干完活计，午睡的午睡、聊天的聊天，没人注意到厨房少了一个小小的丫鬟。
　　夏天妤问青烟借了点碎银，用来租了一匹马，直奔心心念念的清流村而去。
　　她曾在公园的马场骑过几次马，只能勉强算会。这次忽然要骑着马连夜赶路，她才刚养好一点的身子又被颠得快散了架，好几次感觉就快要掉下去，最后索性是半趴在马背上，才跑完了这一路。
　　第二日晌午过后，马儿驮着累得奄奄一息的夏天妤踏入了清流村。顾不得下马后双腿并不拢的酸痛，夏天妤睁大了眼睛，望着这如同废土一般寂寥凌乱的村落，难以想象这就是昔日那个热闹祥和的清流村！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村里的房屋还在，稻草、干辣椒、木柴等杂物随地可见。她的心砰砰直跳：姑娘们离开以后，村里究竟遭遇了怎样的浩劫？
　　她沿着田埂来到朱氏夫妇的屋子，冰凉的小手略带颤抖地触及房门，它却“吱”地露出一条缝隙来。
　　门没关。她踏入屋子，那里头的一切摆设都是她所熟悉的，可却是那般凌乱，她甚至可以看到它的主人收拾东西离开这里时的仓促。
　　这屋，空了……整个村子都空了，朱婶、大河嫂、汪家兄弟……她见不到任何一张熟悉的脸孔，只有满目的凄清和无尽的疑惑。
　　她离开不过六七日，清流村居然物是人非。一阵浓浓的失落袭上夏天妤的心头，那里头，竟有微微的刺痛。
　　相处一个多月，她与这些淳朴的村民，建立了朴实无华的感情。
　　还有朱大叔和朱婶。临别时他们不舍地看着她，那眼神她时常都会想起。他们对她就像是亲生女儿那么好……她要再去哪里，才能将他们找到？
　　惘然中，她感到有人从不远处缓缓走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拾荒者，在沿途捡拾些能用的东西。她蹒跚着走了过去：
　　“老人家，请问你知不知道这村子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村子里的人都不见了？”
　　拾荒的老人看了她一眼，嘟囔道：“怎么又来一个问事儿的？前两天是个俏公子，今儿又是个俊丫头……”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木柴，装入自己的背篓：“我不是这村的人，五天前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模样了……听最后离开的那两个人说，他们是得罪了官兵，怕迟早要把他们都治了罪，所以全村的人都跑了。”
　　夏天妤立即追问道：“那他们有没有说会去哪儿？”
　　“腿长在他们身上，我哪知道！”老人不耐地挥了挥手，表示再无可奉告。
　　夏天妤失落地望着老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凉凉的，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块。穿过眼前的萧索，她看到的仿佛是昔日里大家忙着农活，干得热火朝天的景象。
　　朱大叔、朱婶，你们究竟去了哪里？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我还有许多东西想要报答你们，我……我还没来得及叫你们一声爹娘……
　　她的鼻子有点酸涩，眼眶涨涨的。一阵风卷着尘土吹过，打散了她眼中的一汪湖泊。
　　***
　　沐府中，青烟为夏天妤报病已经两天。沈妈险些要为她找个大夫来，吓出青烟一身冷汗。好在柳萍和凤丫头故意让沈妈听见她们的对话，大意是妤儿的病情已有好转，需要多多休息，才让沈妈打消了那个念头。
　　只不过今儿傍晚主子们就要回府了，到时候厨房一忙，大家便又会留意到夏天妤，不知道她赶不赶得及呢？
　　“青烟，秋芸姐让你去帮忙。”
　　沐家大少爷沐亦的房门外，青烟正望着大门的方向为夏天妤担心。接到同是侍奉大少爷的丫鬟传令，她不敢耽搁，即刻赶到沐亦的大丫鬟秋芸那里。
　　另一头，夏天妤寻亲之旅失望而归，只得再匆匆赶回沐府。双腿上的酸痛已经渐渐麻木，只是很难使得上力气，她紧紧抱着马脖子，任由颠簸的风从耳边拂过，全身每个器官似乎都在震动。
　　连夜的赶路让马儿跑得气喘吁吁，也让马背上的少女颠得快只剩下半条命。回到柳州城一下马，她便吐了个天昏地暗，这两日来隐隐的恶心才算是去了些。
　　此时已值夕阳西下，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浅金色的祥和里。夏天妤还了马，一步三晃地走回沐府，却发现有一队马车停在府邸门前，家丁们正一件一件将主子们出行带出去的行李搬回府中。
　　坏了！主子们都回来了！
　　她果断地绕过马车走到后门，轻轻拍了拍。
　　一个家丁为她开了门，见着她的样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注意到她是沐府的丫鬟打扮，这才回过神来：“你是侍候哪个主子的？”
　　眼前少女的姿容精致秀丽，气质清傲端雅，若非她的打扮，他定要误以为这是哪家的大小姐造访。
　　夏天妤微微一笑：“我是在厨房里干活的，和老夫人的丫鬟萍儿一间房，谢谢大哥给我开门！”
　　出门在外，有一两个有影响力的朋友总是好办事。果然那家丁点了点头：“原来是萍姐的同房，怎么这个时候出府？”
　　夏天妤抿了抿唇，只两三秒后，她便又笑道：“主子们回来了，大厨子做菜少一味豆豉酱料，便叫我去买。”她拍了拍原本藏在怀里的包袱，“这不在这呢，我得赶紧给他送去。”
　　那家丁看着她一颠一颠离开的背影，惋惜地摇了摇头：“这样好样貌的姑娘……可惜是个瘸子。”
　　他们都不曾看到，就在刚才后门旁边树林的一侧，有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经过。那男子随意地扬起手来拈走肩头的一片叶，淡洒夕阳点缀在他的眉眼，刹那间宛若天人。
　　他寻味地向着夏天妤离开的方向，轻轻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