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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四话 最自然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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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救命呀……”一声声极之微弱的呼救传入耳际,宛如猫咪的呜咽般若有似无。夏天妤的听力不及练武之人,待到她望见树梢上面色惨白的小人儿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已从旁边掠了过去。
参天大树的枝条不正常地晃动着,几片枯叶簌簌落下。大家闻声抬头时都不由得变了脸色,因为那瑟瑟发抖的小人儿所抱着的树枝已几近断裂,连人带枝在风中晃啊晃着,随时可能摔落下来。
从这么高掉下来,怕是小命就没了。
“泗儿!”说时迟那时快,夏天妤才刚轻唤出口,泗月怀里的树枝就“啪嗒”断了,小人儿尖叫着急速下坠,月白色衣衫的身影一个飞扑向前,他重重地砸在那人的手臂上。
“秦、秦霜哥、哥……”文泗月的眼睛早就哭红了,此刻声音颤抖着说不清话,眼瞧着自己的下颚和文清霜的一侧手臂都汩汩流出血来。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文清霜根本来不及用轻功,泗月已经命在旦夕。他毫不犹豫地用身体垫着他,结果两人都受了伤。
伤口的疼痛及不过刚才命悬一线的恐惧,泗月怔怔坐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鲜血滴落下去,落在文清霜的血迹上,渐渐沉落,居然缓缓溶为了一体。
泗月睁大眼睛,抬头间视线撞见也望着这一幕的文清霜,“秦霜哥哥,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血能溶到一起去?”不是说只有亲人之间才能骨血相溶吗?
文清霜的眼神复杂起来。大人世界里的这么多因果,三言两语又怎么说的清呢?文泗月虽然只有八岁,但小小年纪便当了孤儿,生得一颗玲珑心,却也是骗不过的。
翟落星为两人处理伤口,将泗月带走后,夏天妤才问道:“恕我斗胆一问,殿下与泗月感情日渐亲厚,不知对泗月的将来作何打算?”
文清霜黑眸一睨,“平时也不见有这么多礼,怎么忽然规矩起来了?”
夏天妤朗声一笑,“该守的礼仪,小女子自是懂的。”
文清霜也没反驳,俊颜露出一丝阴郁。皇子之中,他排行第三。上有两个兄长,下有一个弟弟。从小,身边的人都教习他要有防人之心,要有雄心壮志,纵使太子是大哥,也必须具备帝王的文韬武略。
他与几个兄弟间的感情并算不得亲厚。他小的时候,太子哥哥已经六七岁,懵懂知晓了君臣之分,从不与他嬉笑打闹,对其他兄弟也是如此。宫闱生活的阴冷残酷,不知不觉中影响着所有人的情绪。在那里,只有尔虞我诈,无法相信任何的真情。
他一直过得小心谨慎。直到几个兄弟先后离奇死去,他才知道,小时候所学的那些是真理。
忽然之间世上只余了他一个,除了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他成了他膝下唯一的龙子——太子殿下。然父皇在民间还有个私生子的事,让他乱了心绪:这唯一的弟弟呵,从小生活在民间,如此纯良,怎能让他现于人前?
是防范,又何尝不是保护!
这种心情是矛盾的,这矛盾随着他与泗月之间感情的亲厚而日渐加剧。也许身为帝王他不应有情,但每当用膳时,见到顾天骄一家子和乐融融的场面,他便会生出无限的羡慕来。
不是宽敞但冷寂的府邸,没有豪华却冰冷的家具,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家人,一张圆桌,竟能让人感到温暖。不自觉地,他眷恋起这份温馨,竟在云雾山庄多住了好些日子。
“你觉得,我应该带他回去吗?”幽幽的,文清霜轻声道。这位傲于人前的太子,此刻懵懂得像个大孩子,一手扶着额,眼中些微雾气迷蒙。
夏天妤心想,他其实并不需要一个答案。
“与其问我,何不问问他本人呢?”
文清霜舍身救弟之后,夏天妤对他的印象改观了。她以为那些生在阴冷宫闱中的人不懂情,只有一双生在头顶的眼睛,不想他也有一颗真实而炽热的心。
虽然他只伤及手臂,但以身相护一个从高处坠落的人,仍然是极度危险的。曾有新闻报道过儿子赌气跳楼,父亲在楼下相接,结果两人一起身亡的人间悲剧。若不是极其伟大的爱,又怎能以血肉之躯,承受忽如其来的危险?
泗月的伤口刚包扎好,心挂文清霜的伤势,急着来探。见他没事,他紧张的小脸才舒缓一些:“秦霜哥哥,要不是你,泗儿……”
“你还知道怕?”文清霜严肃道,“知道怕,为什么还要爬这么高?万一我没有正好出现怎么办?你已经八岁了,做事应该三思而后行,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不自觉的,他端出了从小受教的那套。泗月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夏天妤忙开解道:“泗儿知道错了,是不是?”
文清霜可能也意识到这样的训话对泗月来说过于严厉,语气放柔了些:“有时候只要错一点点,就没法挽救了。”
泗月怯怯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秦霜哥哥,你对我真好,就像亲哥哥一样!”
这话说得两人皆是一愣,夏天妤趁机问道:“泗儿,如果假设秦霜哥哥是你的亲哥哥,你……喜不喜欢?”
“喜欢!”泗月想也不想便答道,“我最喜欢秦霜哥哥!”
文清霜一向冷郁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随即别开视线:“刚教过你说话做事前要三思。”
泗月委屈道:“三思了……也还是喜欢的。”
夏天妤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孩子是最诚实的,难道你要他说谎?”
文清霜别扭地瞪了她一眼,“泗月,如果……如果你爹来认你回去,他很富有很有权力,有很豪华的房子,有很多仆人,每天锦衣玉食——当然对你的要求也很严格,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泗月若有所思地眨着眼:“哥哥说的难道是皇宫?”见两人一怔,他率真地哈哈大笑,一边一个将他们的手臂勾住:“泗儿只有娘,没有爹。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和哥哥、姐姐在一起,还有好多好多人对我好,泗儿,很幸福!”
“即使让你做皇帝也不要?”夏天妤下了剂猛药,文清霜眉头微蹙。
泗月却毫不在意,摇了摇头:“娘说做皇帝很可怜的!整天关在那个大房子里,还要担心别人去抢他的东西……做皇帝很开心吗?为什么这么多人想当呢?”
童言无忌的一番话,却让两个大人陷入了沉思。看来泗月的娘亲在世时,也是不希望儿子他日涉足宫廷。
午后,夏天妤到翟落星的药园子去帮他晒药分类。在五莲山顶的一年里,她做这些事已经很熟练,对药物也颇为熟悉,算得上半个赤脚郎中。
两人默默坐在园里,一起晒着夕阳。手上忙活着言谈不多,彼此间却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温馨。分到后来,夏天妤索性靠到了他坚实的臂膀上,哼起了那首《最浪漫的事》。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
翟落星安静地听着,幽黑的眸子渐渐深邃起来。身边的人儿变得呼吸绵长,懒洋洋地睡着了。暖阳洒在她的眼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
和你一起变老么……他垂下眼眸,薄唇慢慢靠近她,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
那种想珍惜,想到不敢太用力的心情;想疼爱,想到身子发痛的感觉,终于化作一个温柔宽厚的怀抱,揽着甜睡的人儿,任由那药箩静静躺在一边。
夏天妤小憩醒来,天色已经微微擦黑。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卧在翟落星怀里,头枕在他的腿上,而他仿若一座石雕般一动不动,生怕将她吵醒。
扑哧一笑,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玩的“一二三,木头人”游戏,那时候小朋友们一般坚持几分钟不动就忍不住了,他该不会一个时辰里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吧?
暖洋洋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眷恋地挪了挪脑袋没舍得起来,却意外地触到了一个灼热坚硬的物体。
脸蛋着火般烧红起来,她瞬间弹跳起身,“你你你……”
翟落星仿佛被法术定身了般,一动不动。夏天妤疑惑地凑近过来,抚上他的脸:
乖乖,滚烫滴!
“落星,你病了?”窘迫顿时变成担心,冰凉的小手又探了探他的颈脖。
只见竹椅上的男子忽然站了起来,急转,直笔笔地走进房间。整个过程动作极其僵硬,貌似她还看到了同手同脚的出现。
想到刚才,她笑着摇头,自己也太大意了,几乎忘了那也是个长成的男人了。
脸蛋,烧得宛若天边的彩霞一般艳丽汹涌。被他拥过的双臂,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草气息。
脚踝一凉,赤尾红蛇不知什么时候从屋子里钻了出来,满足地缠上了它。
“你这家伙,就爱撒娇。”望着远方即将沉落的夕阳:“刚刚你偷看了,是不是?”
“咝——”某蛇欢快地吐着信子。
“你承认了?回头让落星把你炖成蛇羹哦!”
“咝咝咝!”三角形的脑袋晃得花枝乱颤。
“啊,蛇——”一声夸张的尖叫后,夏天妤眼前不远处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夏天妤脚踝上缠着小红蛇,一步步向她们走去。湘妃白着俏脸,“你你你、你别过来!妖女,你是妖女!”
夏天妤不以为意地轻轻抬起脚来,小红蛇示威地向着她们吐着红信。湘妃不愧是武将的女儿,虽然害怕但还是强定住心神:
“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