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10、第十话 旧梦此时延

　　老夫人对夏天妤本就是喜欢得紧，听她这么一说，便点头道：“那妤儿所说的那位高人，可有传授什么其他方法？”
　　夏天妤来回踱了几步，像是在苦苦思忆，片刻后豁然开朗：“筱筱姑娘，我倒真是想起了一个更准确的方法。”
　　一瞬间，她清楚地看见眼前的女子神情一紧，心中便大致有了底。要说孩子的爸爸是谁，最清楚的莫过于妈妈。做亲子鉴定的几年里，见多了这样的男男女女，是人是鬼，多看两眼便可分明。科学手段这残酷的证明，更多时候证明的只是人性。
　　夏天妤绕着筱筱走了几圈，趁她不留神时，忽然伸手探向她的袖口。只听“砰”地一声，一只白色的小瓷瓶从她的袖中跌落下来，瓶中殷红的液体流淌而出。
　　“这是……”沐老爷看向筱筱，她的面色白若宣纸，却还在强自镇定：“姑娘这是做什么？”
　　“抱歉，不小心。”夏天妤微微一笑，先头那空的白色小瓷瓶还紧紧攥在筱筱的手心里，那么跌落出来这一模一样的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好像便呼之欲出了。
　　“若这孩子是老爷的亲生子，筱筱姑娘又何必准备这一瓶？”说着，她凑近筱筱，压低了声音道：“其实谁是孩子的亲爹，我想，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若我是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筱筱的脸色本已刷白，听了她这话，更是气得将下唇咬出了血。
　　她不发一言，牵了盼儿的手就要走。夏天妤在背后注视着她，心里有几分折服：这女子虽然来意不善，却尚能为自己保留几分尊严。
　　“且慢，”此时，一直不曾出声的沐亦却叫住了筱筱。迎着她错愕的眼神，他将一袋银子递了过去。
　　沐老爷四年前犯了错，心中一直惴惴难安，曾在酒醉时对儿子坦白。但是先头筱筱带着个孩子，沐亦也是惊疑，不好贸然开口。眼瞧着她被拆穿，但父亲对她始终是有所亏欠，便想着做些补偿。
　　筱筱也不推却，接了银子就走。但走了几步，她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恩公，筱筱确实是走投无路，才想来试试运气……其实我自己挨饿不要紧，但是我不想盼儿跟着我吃苦。我总想着，命运对盼儿是何其的不公平，他没有爹，总是跟着我颠沛流离。倘若他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能在这里被养大……这一切都怨我这个没用的娘……”
　　夏天妤在人群之后，远远地望着她。她的面容被身后的光芒映得有些发虚，看不太真切。可她的一番话，却说得她心里有些堵。或许筱筱是做错了，但谁愿意指责一个娘亲的一番苦心呢？
　　她相信就算贫困，盼儿长大后也不会怪责自己的娘亲。
　　原来，有个妈妈，会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筱筱望着这些目送她的人，想了想：“恩公，有件事还是应该告诉你。四年前，你我之间并未发生那件事……当时你饮醉了酒，到我房中休息了一夜，仅此而已。”
　　沐老爷难掩惊讶之情，但同时又有些心虚地看了夫人一眼，“那……为何你当时要骗我说，我们……”
　　筱筱瞥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沐老爷，忽然笑了。
　　“筱筱是青楼女子，恩公又是家财万贯之人，我怎能不为自己留条财路？但见恩公一家都是善良之人，这谎，筱筱也便不愿再提。”
　　好一个性格爽利的女子。夏天妤在不觉中对她起了欣赏之意，回身对沐亦道：
　　“大少爷，妤儿想和你商量件事。”
　　沐亦和煦一笑：“想让我预支你的工钱？”
　　抬望眼，诧异的神情却落入那双含笑的眸子：“既然大少爷猜到了，还请成全妤儿。”
　　“不必了。”出声的却是一旁的沐夫人。大家以为她要阻拦，却不想她亲自交代老李去账房支些银子，给筱筱母子俩。
　　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立场转变之快，实在出乎夏天妤的意料之外。当对方不是情敌的时候，妒忌随时都可能泛滥成同情。
　　到最后，大家记住的，倒是沐夫人的宽容厚道了。
　　筱筱走后，大家重新回到饭桌上，但被这么闹了许久，也没了吃的兴致，只叫丫鬟们冲了壶好茶来。清逸的茶香弥漫于空气，沐夫人忽然想起般问道：
　　“妤儿，适才你怎么会忽然探那筱筱的衣袖，莫非你早已知道那袖中暗藏玄机？”
　　夏天妤低下头去：“回夫人，其实妤儿也是冒险。初见她要求滴血认亲，还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针和瓶，已觉得奇怪；再看她捏着瓷瓶的手很不自然，似是总捏着袖口一般，妤儿便大胆猜想，那袖中定然是藏着些什么。”
　　沐夫人听后点了点头：“妤儿果然是心细如尘。”
　　老夫人笑道：“我就说这妤丫头聪敏得很！不但见多识广，生得又是好面好貌的，活脱脱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样儿。妤儿，莫非你真是大户人家走脱出来的？”
　　洛紫丞心念一动，看向夏天妤，但她倒是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老夫人过赞了，妤儿哪能有这样的福气。”
　　“会有的，会有的。”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瞥了一直看着他们的沐亦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这顿饭散得有些晚，晚膳时大家便没有再聚，各自唤了丫鬟送到房里用了。夜色微阑时，洛紫丞站在窗前，任微风习习拂动着他的发。忽而一阵闲聊声由远及近地传入他的耳中：
　　“……今儿那夏天妤又在大少爷面前出尽风头了！”
　　“可不是？非但如此，我听说连老夫人都开始暗示同意她和大少爷……”
　　“哇，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和她多些来往，倘使有天她做了大少奶奶，咱们也能得些便利。”
　　“瞧你们这些没出息的，一个狐媚子丫鬟，夫人怎么会让她当正室？她想方设法引起大少爷的注意，夫人还不防着她？照我说啊……”
　　一阵细碎的七嘴八舌，慢慢经过他的窗边远去了。洛紫丞依旧站在原地没动，优雅的唇角却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掌灯时分，各房的丫鬟们陆续散工回房。夏天妤走得晚，独自穿过花园之时，被一个颀长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她定睛一看，竟是那沐府贵宾洛紫丞，就对他揖了揖：“洛公子。”
　　洛紫丞却不说话，盯看了她一会。她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头顶，也不藏不躲，任由他看着。
　　“你留在这里，是因为看上了沐亦？想当沐家的少奶奶？”他的声音低沉酥软，带着一丝淡淡的慵懒，但此刻听起来却有些冰冷。
　　夏天妤微微皱眉，抬起头来看他：
　　“洛公子在说什么？”
　　四目相对。纵然此时天已擦黑，只得灯笼遥遥相照，但洛紫丞漆黑的眸子却泛着柔和的光华，仿佛是天上的星辰落了进去，让夏天妤有片刻的恍惚。
　　春夜的风拂得两人衣袂翻飞。洛紫丞看着夏天妤，她的眼很清澈，就像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没有被他所说的话激起半点波澜。
　　眼前的少女分明是她，却仿佛，又不是她……
　　“你当真不认得我？”
　　夏天妤露出了一丝疑惑。莫非洛紫丞认得这身子的主人？但她不敢说自己失忆，只得对他摇了摇头。
　　气得他把袖一甩：“难道我洛家差得过沐家，让你宁可在这当个下人。”想来在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又忽然回过头来：
　　“如果你决定留在这里，就留着吧，千万别再回来了！”
　　夏天妤怔怔地站着，脑中反复回想着洛紫丞的话，断定他是认得自己的，还对她有一些莫名的敌意。无法断定他与自己是什么关系，既然他来自江城，又让她别再回去，那么，这身子的主人，想必也是江城人士了。
　　第二天一早，洛紫丞便告辞离开了沐府。府里的丫鬟忽然一大半都像是没了气力，整日懒洋洋的。而夏天妤经过昨天一事，老夫人特许她可以在府里随意出入，不必再窝在厨房。虽然她没有大丫鬟的等级，但光这一条，已经表明了她如今受宠的地位，连带这她那房的其他三人，也是鸡犬升天，无人再敢欺负了。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定居东州城的沐老爷胞弟沐禄满全家忽然造访，夏天妤在厨房免不了一顿忙活，还时不时被叫去陪老夫人聊天说话，日子过得极为充实。而她几次见到沐禄满，总觉得他神色匆匆，欲言又止，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这天一早，沐禄满的夫人带着十四岁的女儿沐丹去逛街，到了下午，沈妈让夏天妤到内堂，说是老夫人有事要交代她。
　　夏天妤来到内堂，却意外发现除了老夫人，连老爷夫人和沐禄满都在场，隐隐觉得可能有什么大事，愈发谨慎起来。而在他们口中，她听到了一个惊人的猜想：
　　沐禄满养育了十四年的女儿沐丹，很可能不是他们夫妇俩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