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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十二章 犯罪现场 ...

  •   冬季天短,不过五点,玻璃窗外就是一团松散的乌黑。夕阳尚且挂在西山崖上,北风便徐徐卷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吹走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整块大地也就变成一坨硬邦邦的墨块,行走在上面的每个人仿若一根根僵硬而墨黑的树棍子,在风中摇摇摆摆。
      湛明婵顶着风又回到校门口,一眼就看到湛修慈的车子正停在一排挥舞着枝桠的老树下。
      西北风顺着她那颗没扣好的衣领子呼呼灌进来,通体一片冰凉。湛明婵抿了抿唇,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车,“不是说让我一个人在租住房里复习么?您怎么突然跑来了?”
      “家里的条件也不差,隔音效果更好。而且不用你操心饭食问题。难道你想天天耽误时间自己做饭?还是天天叫那些不干净的外卖?”湛修慈从车内后视镜中看了女儿一眼,锐利的目光立刻盯在湛明婵那颗没扣好的衣领扣子上,那瞬间他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发动了车子,平稳地开上马路。
      “什么时候开始期末考试?”车子走了一会儿,湛修慈打破了车内将近二十分钟的沉默。
      “下下个周一。”湛明婵缩在后座上,怏怏不乐道。
      “还有不到十四天。”湛修慈说,“这两周你就好好呆在家里,哪里也别去了。乖乖复习功课。”
      湛明婵一惊,她早就料到让湛修慈迟早要发威,说辞倒也准备好了,“其实考试范围都画好了……”
      “背答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湛修慈轻声而不容置疑地说,“别拖到考试前一天晚上,一边抹眼泪一边熬夜背。”
      “可是……我还要选课。过了月底就不可以选了。”湛明婵搬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条理由。
      “家里不能上网吗?”
      “学校的网才好登入选课系统。”
      “你刚入学的时候难道不是用家里的网来选课吗?”湛修慈冷冷道,“你不知道该选哪门体育课,还喊了你二哥去帮你参谋。”
      湛明婵窒了一窒,“那是那时候,现在……”
      “非要我打电话问你们学校吗?给自己留点体面。”
      前方红灯,车子慢慢停下来,放眼望去,黑沉沉的大地上一排排刺眼的车尾灯,正在织就一道道光的拦网,炫目非常。
      湛明婵哑口无言。
      “既然要好好在家复习功课,也不需要用手机了。”湛修慈缓慢地说,“我看网线也不用了。你如果要选课,就到我书房来。”
      “凭什么?!”湛明婵这回是真急了,“直说吧,您是不是又和齐家达成某种协议了?准备扣住我然后给齐家开金手指?”
      齐家老二控制了柯影,他们现在要和自己抢夺的——其实只是时间。
      湛修慈一晒,“你的智商还不算太给我丢人。”
      湛明婵直接去拉车门,中控锁早就落好了,就连玻璃都打不开。她又不能在行驶的车辆中跟她老子搏斗。外面冷风吹,她在车里却是心急如焚,一身燥热。回了主宅后,便被押送般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转眼就不见了手机,网线连带着电话线也被掐断。湛明婵对她老子怒道:“你拿走我手机,万一我学校有什么事怎么办?!”
      “有事,我会替你看着。”湛修慈握着女儿的两部手机,淡淡道,“小事,不必理会。大事,反正你最后还是会找到我这里来。我给你买手机,唯一的要求就是随时能联系到你。你既然在家里呆着,还有必要让你握着它吗?”
      “齐家没招了对吗?他们竞争不过我,于是就只能跑到你面前,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自己想想,六门必修课的考试成绩和几个没多少交情的人,谁重要呢?”湛修慈从傀儡手中接过刚熬好的姜汤,盈盈的紫红汤水,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他递给女儿,“刚吹了风,别给我在复习的时候掉链子。”
      别说接过来,湛明婵连看都不看一眼。她以为湛修慈会像以前那样逼迫她当面喝干净,不过这一次,湛修慈罕见的好脾气,将汤碗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身体是你自己的,喝不喝随你。”
      湛明婵没有喝姜汤,后来送的预防风寒的汤药也是一口不喝,连晚饭她都没吃。她抱有一点点侥幸,认为或许自己对自己的折磨会让她老子在一定程度上有一点点让步,哪怕只有一点点,她都能抓住机会。但是当她从睡梦中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软手软脚,触目的事物都在旋转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为何她老子没强求着她去喝汤喝药。
      她忘记湛修慈辅修的是金融,主修的却是医学。

      柯影发在各个论坛里的文章并没有得到多大的回响。大概是因为她平日对网络接触甚少,题目起得也不够新奇,故而很快就都沉了。
      十指都插入了浓密的头发中,一根根揪着,头皮都被拧起来。柯影感到有一股莫名的、极其消极的情绪主宰了自己,像一座大山一样沉甸甸的压下来,压得她窒息。
      就在她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歇斯底里地砸了电脑的前一个瞬间——手机铃声乍然作响,在孤单的房间内诡异地回旋着。柯影足足愣了一分钟,才明白过刚刚听到的手机铃声为何如此诡异。
      因为……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原先设定的铃声,而是一段犹如孩童歌谣般的说唱铃声。
      小成灿她爸,是□□的老大,手里拿着大哥大,压@着她老妈。她老妈是双鞋,压几下就会开线,摇来摇去摇来摇去她成了双破@鞋。什么是破@鞋?破@鞋是成灿她妈。谁是成灿她妈,她妈就是双破@鞋。她妈成了破@鞋,她爸用完就跑。你问我成灿是谁?成灿是破@鞋的鞋,就是双小破@鞋。
      随着歌谣的行进,柯影眼前不自觉的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群熟悉的孩童的身影,在操场上,蹦跳着,拍着手,围成圈,对着圈中间的那个女孩念着童谣。就是这首童谣,那个女孩……那个女孩……那个慢慢蹲下开始哭泣的女孩……她长长的头发蒙住稚嫩的面孔,忽然她抬起头来,柯影看到了死人一般的面孔!
      “啊——————!!!”
      柯影一声尖叫,见鬼一样蹿上了床,她哆哆嗦嗦地抓过放在床头柜上那失而复得的手提包,从里面翻出了失而复得的那锦囊,拢在双手之中,“别过来,别过来,怪物,怪物来了。”
      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三秒钟后,又一次响起——
      莫莫、小西、小影,你们带我玩好不好啊——?
      这声音无比稚嫩而较弱,仿佛高原雪上之上,一朵初生的雪莲花。
      柯影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声音就是一把砍刀,几乎将她的灵魂砍做两半!
      莫莫、小西、小影,你们带我玩好不好啊——?
      “不要,不要不要。”柯影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住战栗着,“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莫莫——
      “别再说了!”柯影大吼一声,抓起台灯,朝着闪亮不停的手机狠狠砸过去,一声重响,灯泡和玻璃灯罩粉身碎骨!
      小西——小影——玩——
      手机显示屏的来电指示灯,纯真无邪地念叨着,仿佛一道催命的咒语,反反复复,揪着柯影的耳垂,一遍遍向上攀爬。
      “不————!!”柯影跳下床,“我受够了!”她抓起手机冲入厨房,抄起一把小斧头朝着那晶亮的屏幕狠狠砸去,斧刃斜斜一闪,手机应声迸裂!
      没声音了。
      柯影怔怔地呆在原地,拎着斧头的手垂落在身侧。
      哗——
      数声碎裂之音同时响起,厨房的几块玻璃被一群白色的鸟儿生生攻破,这些犹如纸片般的白鸟一并涌进来,同时门厅也传来一声巨响,地板似乎都晃了晃,柯影呆呆地抬起头,正看到那个尹尚在一群白鸟、几只白色鬼人的簇拥下,一脸阴沉地走进来。
      “你做了什么?”尹尚皱着眉头,看向柯影的斧头,又看了看粉碎的手机。
      “你在做什么?”柯影轻声道,“不是说会保护我吗?不是说不会让我有危险吗?不是说会让我得到安静吗?!那为什么还会有这种鬼声来骚扰我?!”
      尹尚冷冷道:“我没检测到鬼的气息,倒是察觉出你的反常。否则我不会立刻上来……柯影女士,你放轻松点。我刚刚一直在附近,所以很肯定,没有任何妖魔鬼怪来过这栋楼。”
      “你确定吗?”柯影反问,“刚刚响起的,是我们小时候编出来的童谣,专门唱给成灿听的。骂她和她妈都是破@鞋。”
      尹尚的眉头又拧起来,柯影真不明白对方这么个大男人,至于受不住这几个还不算太肮脏的字眼么?
      “刚刚的确没有妖魔鬼怪的气息。你的手机响了?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简画蝶!一定是简画蝶!我们骂她是破@鞋,害死过她女儿——”
      “柯影女士!”尹尚冷冷道,“你不用说下去了。我再跟你说一遍,刚才,的确没有任何一个妖魔鬼怪出现。看来你根本没看是谁给你的来电,就给砸了?没关系——”尹尚掏出手机,“音徵吗?立刻查刚刚是谁给柯影的号码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内我要知道结果。”
      齐音徵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十分钟,结果就发来了。
      尹尚看了看手机短信上显示的结果,耐人寻味的一笑,“柯影女士,做人要厚道。像您这样的性子,怪不得从小到大,四处得罪人。现在恐怕三波人都想要你的命呢。”
      柯影此刻逐渐缓过劲来,“是谁给我来的电话?”
      “梁金凯,你熟悉吗?”尹尚嗤笑,他丢下柯影,大踏步走出门,手机又一次贴在耳朵上,“父亲,我觉得有必要对梁金凯采取一定的措施了。他的存在,实在是太干扰我们对柯影的控制了。”
      柯影走出厨房门,听到了这句话。两腿忽然一软,她看到尹尚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仿佛兑了南极冰山的水一般,冷得透骨。她感到天旋地转,“你们要把梁金凯如何?”
      “您的手机恐怕是被他的人动过手脚。至于为什么呢?您自己心里清楚。而我们现在需要您能像一个特工一样,镇定而从容地完成任务。容不得半点闪失。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也就两周左右。”尹尚说,“我们不像你所惧怕的那些人那样毫无道德与法律的存在。放心,我保证过,你和你家人,一定会平安的。”
      “你们……你们会不会……会不会把章际……”柯影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准备对他如何了吗?”
      “他知道那件事吗?”
      “知道。”
      “那他参与过吗?”
      “没有。”
      尹尚笑了笑,“知道却没参与,他的梁哥会要他的小命。柯影,你不能怪莫良珏心术太坏,是你自己脑子太蠢了。柯影,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寄出去的东西,我们能截住,自然就能查到送货地址相关信息。送货地址是个仓库,那的确是梁金凯买下来的。但是如果你有几十套房产,你真的会亲自去打理吗?”
      柯影茫然地看着尹尚。
      尹尚走回来,唇角一勾,温柔道:“女士,别管那俩人了。他们爱如何就如何吧。”

      “什么?你确定?”曾警官压低嗓音,对陈警官道。
      陈警官警惕地看看四周,“这也就是老交情我才偷偷告诉你,我非常确定。柯影自己都承认了,她被梁金凯威胁后,把东西立刻就寄出去。收货地址是个仓库,梁金凯名下的。”
      “果然和那个事务所有关系。”曾警官蹙眉,“不过做了假帐对他那样有钱的老手而言,真捅出去,也不至于摆不平。没必要用那种大张旗鼓的手段吧?”
      “可能还有别的事。柯影现在都看着那个姓尹的眼色说话。问题是局长都同意我们审讯这一系列案子,必须有姓尹的在场,而且他可以随意问话。我能如何?”
      “那是个姓齐的。”
      “我管他姓什么!”陈警官低声说,“我就讨厌办这种案子,罗罗嗦嗦的,还不如就结案呢。反正也能凑出个结案报告。”
      “那怎么可以!不该死就是不该死!”曾警官冷冷道,陈警官切了声,低头喝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离开小酒馆后,曾警官一个人没入幽深冰凉的黑夜中,踽踽独行。
      他打算一会儿去找一趟花霏霏,说服她明天一定要去为失踪多日的董梅芳报案。不过因为临时从大陈那里得了些有关柯影的重要线索,曾警官不是个喜欢拖延的人,这几日他联系不上那个小掌门,想起她那天在茶室突然接到了她老子的电话,发生了什么事,曾警官心里也有几分盘算。手机既然被关机了,那么还能如何联系她呢?
      顶着隆隆的寒风,曾警官径自走到路边一间小网吧内……

      两个小时后,曾警官到达了花霏霏的租住房前,敲了敲门,没人应。
      他轻轻贴近门缝,一股熟悉而不祥的味道冲入鼻孔。
      子弹上膛。
      他举起枪,慢慢拧动门把手——门是开着的。
      猫一样灵活地闪进屋,曾警官浑身的肌肉紧绷着,目光炯炯,耳廓似乎都伸了一伸。
      室内一片黑暗,静悄悄。就在这一片静默中,那浓郁而令人作呕的味道肆无忌惮地散开。
      他摒住呼吸,听了会儿。
      这房间没有第二个呼吸声了。
      因为来过一次,所以曾警官知道门边上就是电灯的开关,一手握紧了枪,继续警惕;另一只手则轻轻一按——
      顶灯闪了两闪,大亮。
      就在这一片光亮中,曾警官看到花霏霏倒在房间的正中央,胸口插了一把尖刀,鲜血浸没了她的身下,左手手指死死扣着。
      曾警官掰开她的左手——一枚钥匙扣。
      他拿起来仔细辨认。
      这是……
      印有梁慧会计事务所标记的钥匙扣,显然是被扯断的,还带着半个金属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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