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问候您的节日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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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德在夜幕降临时回到了镇里，而此时镇子西面的大宅上空已火光漫天，脆弱的雪花被熊熊火焰映照成漂亮的橙色，接近那炽热的温度后不堪重负地化成了水滴，在嘈杂声中悄然没入黑夜的拥抱。
平安夜成了这场闹剧的背景，人们纷纷跑出家门，顾不上路边的积雪围上前凑热闹，餐厅里丰盛的晚餐变成摆设。
微微皱了皱眉，阿诺德朝与之相反的公寓的方向走去，不出所料地在公寓楼下见到了卡夫瑞的身影——他的脸色糟糕透了，双手背在身后严肃地盯着阿诺德，紧蹙的眉心几乎要拧成结：“欢迎回来，阿诺德先生。阿拉斯特尔并没有按照约定行动，他留下茜拉提前离开，因此理查德揪住了她——虽然这不是她的过错，但詹森家的火灾……”
“她让切尔涅的杂碎相信了一切都是那个德意志商人的计划吗。”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了眼远处的火光，阿诺德阖了阖眼睑，略略低下头：“算了。把火扑灭。她人在哪里？”
“……”一句“阿诺德先生你怎么能纵容那个女人”险些脱口而出，卡夫瑞冷静下来，他相信这个自己追随了多年的男人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她趁火打劫，把乔治•詹森的保险柜洗劫一空，拎着金币跑出了镇子。”
在说出这话时，卡夫瑞试图从面前这个铂金发男人的脸上找到一丝的不悦，却发现他竟只是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便径自旋身朝镇子外的一条小路走去。凝视着他瘦高的背影，卡夫瑞的担忧又加深了一层，他开始庆幸自己有事先叫桑恩跟紧茜拉。
深冬里持续了一天的大雪终于逐渐停止，瑟瑟寒风夹杂着锥心的寒意，阿诺德的身影没入鳞次栉比的房屋间昏暗的巷道，身上棕色的风衣令他的身形看上去冷峻而果决，那总是要让普通人小跑着才能跟上的步速令他鬓间的铂金色发丝微扬。
从没有人能够阻拦他的脚步，他也不会对任何人解释他要去什么地方——我行我素，无所拘束。
从某方面来说，或许真的也是一种“任性”。卡夫瑞叹了口气，勉强赞同了茜拉的这个措辞。他第一次见到阿诺德，还是在十年前的西西里。那时的阿诺德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却比任何同龄的男孩儿要好强，同时也拥有年轻人血气旺盛的坏毛病。令卡夫瑞刮目相看的是，即便如此，十二岁的阿诺德比很大一部分成人都要强大——不仅仅在于实力，还在于他的自尊，以及不断自省的冷静。
因此十年来卡夫瑞一直追随着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忠诚。阿诺德毕竟是阿诺德，他如今已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那份强大让更多的人对他付诸绝对的忠诚，即使明白他从未停下脚步也不懈地追随着他。只可惜他这孤高而又为人寡淡的个性还是一成不变。
不过……如果改变了，就不是阿诺德了吧。卡夫瑞这么想着。
而与此同时，小镇东面几乎是紧挨着镇子的贫民窟在一声喧哗响起后沸腾起来。
“慈悲的上帝啊！这、这……我是在做梦吗？！”
“金币？！真的是金币！噢我的天，每家门口都有一袋……嘿快看，老约瑟夫——你那露天的睡袋里头也塞了袋子呢！！是有天使来过了吗？”
“呿——你还相信上帝？我见到了那个好心人！他说这是上帝送给我们的圣诞礼物——但是他明明就长着一张凡人的脸孔，我用我这条老命作证，好心肠的人可比上帝靠谱多啦！”
“别说傻话了约瑟夫！不管怎么说，这一定是恩赐……噢，让我瞧瞧，这些金币上还刻着字……詹森？这一定是那好心人的名字！感谢上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名字……”
“得了吧伊芙娜，快拿那些钱给你的女儿看病去！但愿我们能顺利度过这个冬天……这可真是不得了的福音！”
……
“瞧瞧，你们的名字可是被这些可怜人当做上帝一样惦记着哩。”倚在巷口悠哉地掂着一小袋金币的茜拉笑嘻嘻地歪了歪脑袋，小声地嘀咕着：“鉴于我如此好心肠地替你们父子积德，收点报酬也不过分吧？愿上帝保佑你们……”
说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捧着肚子蹲下来使劲儿捶着墙——她可以想象乔治•詹森在得知这件事以后那猪肝色的脸色，而镇子里的姑娘们也终于能够冷艳高贵地看笑话，说着“瞧啊，那个可怜的老头儿，他一生的积蓄都葬送在那些在他看来低贱无比的贫民身上了——更糟糕的是，他还被这些他瞧不起的人们当做神明一样念叨着呢”。
“再捶下去墙会散架，你确定你想被别人发现吗，茜拉•维多。”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她无意间用那可怕的力气摧残着墙壁的手也终于被阻止——老远就瞅见她笑得花枝乱颤的阿诺德面无表情地将她拽起身，迫使她结束了这大失形象的动作。
“阿诺德先生！您居然回来啦！”而这个换上了男装的金发女人显然没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本就容光焕发的脸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更加眉飞色舞，一下蹦跶跳到他跟前用力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愉快地收手，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等待发糖的孩子似的表情，古灵精怪地冲他眨了眨眼：“您听到了吗？那些贫民们正在赞颂詹森氏的好心肠呢——他们有足够的钱过冬啦！”
这副骄傲的模样令阿诺德暂时压下了要浇她冷水的打算。这个女人的很多行为时常会让他无法理解，她像是无时无刻不怀揣着鬼心思的狡猾的杂食生物，却总是做出一些食草性生物的善举——多数时候像极了全副武装的刺猬，放下警惕以后却成了毫无攻击性的羔羊。好在他从来不以善恶来分人，强大与弱小才是本质的区别：“他们之中有不少赌徒，会拿着那些金币送上自己的性命——也有酗酒的男人，因为这些金币，他们可能在圣诞夜抄着酒瓶踢打女人和孩子。你觉得你这种做法明智，实质上却鲁莽至极。”
“您还真是嘴不饶人，这么快就泼我一盆冷水。”摇了摇脑袋，茜拉一摊手，无可奈何地耸肩：“我当然懂，阿诺德先生。但我给他们的可不是不幸，看在耶稣的份上，他们总得自己做出选择，不是吗？”
阿诺德闻言皮笑肉不笑地翘了翘嘴角，稍稍侧过身，示意她跟上来：“这种无谓的仁慈倒是没有用在对你有过恩惠的詹森父子身上。”
“嗯？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间谍嘛，还是说您觉得我对那位小情人太残忍了？彼得的确挺无辜的，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只可惜有这么一个贪心的父亲。”
无所谓地回答，茜拉见他转身走向贫民窟外，便小跑着跟上了他的脚步——“说起来，我真没想到您今晚会回来。您有在瓦杜兹见到詹森父子吗？他们前几天就出发去了那里，我想……”
“他们已经离开了列支敦士登。”略作滞足，阿诺德稍稍偏首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五天之内都会漂泊在大西洋上，幸运的话可以遇到风暴。”
“……坏心肠的先生，上帝会哭的。”茜拉发誓，某一瞬间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着实是个恶魔。
她明明还期待着看到乔治•詹森那气得发抖的脸呢。
“那么回去以后我给您做晚餐吧——您挑食吗？”
“……”
“哦好吧，我们来烤一只火鸡，我相信您不介意吃鸡屁股——啊上帝，我错了先生，别拿出手铐……”
“……”
“吃完饭要不要来一发呢——我开个玩笑！别掏枪啊先生！”
“……闭嘴。你被逮捕了。”
一路上鸡飞狗跳地回到了公寓，茜拉忙活好晚餐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了。当她端着阿诺德的晚饭走进那间办公室的时候，差点脚下一个踉跄把好不容易做好的晚饭洒出来——阿诺德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头，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在看书或是批阅报告，而是一手托腮略显无趣地把玩着什么。
而他手里正在把玩的东西，正是她想得焦头烂额的基石。
他居然公然把这块该死的石头拿出来！这究竟是对她太没有防备，还是太不把她放在眼里？否定了前者可笑的可能性，茜拉摇摇头，再次把视线转向他时，阿诺德已从容地看着她，等待她把晚餐送到面前。
“您还留着这石头呀……我还以为您早就把它交给大公了呢。”笑得假惺惺地把盛着晚餐的托盘放在桌上，茜拉在说到“大公”时因为险些反射性地说出“您的情人”而几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哇哦，”不紧不慢地睨了她一眼，阿诺德随手将基石搁在肘边，“还没放弃这块石头吗，你。”
“哪会……我对您比较感兴趣。”粲齿笑得更加明媚虚假，她实在无法掩饰好内心的憔悴来说出这种违心的话。
阿诺德颇感无聊地打了个呵欠：“是吗。那就不给你好了。”
“……呵呵，您这话听起来真是调皮啊，先生。”茜拉眼角跳了跳，能够想象到自己的脸色是有多糟糕，“难道您一开始是打算给我的吗？”
“嗯。”简单地点了点头，他面不改色地拿起刀叉开始进食，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她脸上的表情——不出他所料，在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以后，茜拉看上去快哭了。在这种时候这个女人总是单纯到愚蠢，她不会相信他只是在开玩笑。
当然……如果她知道的话，恐怕会有更精彩的表现。不管怎么说，这种能被一两句话捣得沮丧至极或是跳脚的女人在某些时候总会带来些娱乐，就像那些乍看上去温良无害的小动物。
或许他该养只鹦鹉。阿诺德想到。
“下个月我会去意大利。你也一起。”在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之前，他随口/交代。
“意大利？”这个敏感的词汇终于把茜拉从挫败感中拖回现实，她漂亮的碧眸里闪过一抹叵测，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先生？”
“还会有一个人同行。”淡瞥向她，阿诺德看起来像是没有察觉到她前一瞬的不对劲，语气和以往一样冷淡，“你见过。”
她见过？哦，或许是他的哪个部下，茜拉猜测着。可是没想到这么碰巧，阿诺德竟然会在下个月前往意大利，还带上她——那么，她离开的日子估计也不远了。
小心地看了看阿诺德手边的基石，茜拉有些哭笑不得地意识到她当初遇见他后是因为这块石头而开始了旅程，而如今过了一年的时间，她又得为了这该死的石头而跟他一起踏上另一段旅程，并且这次她恐怕没办法同他走到目的地。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她爱上了这位恶劣的先生吧。
晚餐过后，茜拉随口胡扯了一个理由便匆匆跑出了公寓。她在一间酒馆里买了些热气腾腾的食物，大摇大摆地冲到了镇子中唯一一间旅店——她很清楚镇子里到处都是阿诺德的线人，行为鬼鬼祟祟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
敲响旅店二楼的一间房门后，她看到门被谨慎地打开了一条缝隙，房间里的古莉娅•基里奥内罗在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地替她将门敞开：“茜拉小姐……”“我给你带了些吃的，平安夜吃这些虽然寒酸了点，但好歹要填饱肚子吧。”指了指怀里用纸袋装着的食物，茜拉冲她一笑，“我不介意先吃两口，让你看看有没有投毒。”
被她的玩笑逗笑，古莉娅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侧过身邀请她进门。茜拉注意到她还穿着自己傍晚时给她的那套男装，显然是来到旅馆后也没有彻底放下心来。
“切尔涅的人不敢在这里太嚣张，毕竟不是意大利境内，而且又是某个人的地盘——我想您可以放松点儿，至少近期您会比较安全。”
“嗯，谢谢你。我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逃到列支敦士登的。”手里拿着茜拉递过来的刚烤好的面包，古莉娅嘴边的笑容淡了下去，微微低下头来，捏住面包的修长手指紧了紧，眼神黯淡下来：“我还能够在这里享用晚餐，但是我的同伴，还有那些无辜的人们……”
“会好起来的，古莉娅小姐。”拍了拍她消瘦的双肩，茜拉安慰道，“您有能力让他们脱离苦海，所以就当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平民和您的同伴，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等待契机回去您的家族吧。”
“对不起。”古莉娅回以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茜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虽然年纪相仿，但茜拉总是招架不住古莉娅这种类型的女孩儿——对于艾科•瑞德那种类型她也同样没辙。她没有去问古莉娅为什么这么轻易地相信自己，直觉告诉她她肯定得不到什么好答案——从前放纵自己的好奇心时，她总是会从Giotto那里得来“直觉”这种扯淡的回答，因此她已经学会抑制好奇心了。
陪着古莉娅闲聊了许久，茜拉才动身离开。
阖上身后的门以前，她听到了古莉娅温柔的声线——“圣诞快乐，茜拉小姐。”
转过头看向了对方柔和得童叟无欺的笑靥，茜拉也对她笑了笑：“圣诞快乐。”
她相信古莉娅没办法在这里藏多久，因为阿诺德很快就会发现她的存在——原本这不该是茜拉能够插手的事情，但她发觉自己挺喜欢这个黑手党首领，至少她得尽些力给她提供帮助。
但愿阿诺德先生不会将古莉娅赶出列支敦士登，茜拉暗自祈祷。
而等到一个月过去，阿诺德在某天清晨冷不防地敲响她的房门告诉她五分钟之内整理好行李准备去意大利时，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惊讶地看到了出现在二楼办公室里的古莉娅•基里奥内罗。
她手里拎着少得可怜的行李，一如既往地朝她温善地一笑：“早上好，茜拉小姐。”
“……”茜拉扭头满目沧桑地看了看阿诺德，果真见他已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看来她的担心一直都是多余的，茜拉沮丧地想着——早在一个月前，阿诺德就计划好了一切。相比起来，她这个喜欢瞎操心的家伙真是弱爆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问候您的节日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