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相逢岂如偶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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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安坐在大厅里有点心神不宁。
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
这幢别墅有四十名护卫，十二人一队，三队轮流负责守卫，剩下四人机动。
而现在在这里的就有三十一名。安德森，皮埃尔，威利。沃安一眼认出了今晚轮到值夜却混迹在大厅里玩乐的三个护卫。
然后是他带来的八个女伴。
加上在大厅的总管和佣人，除他之外一共47人。
接过一边女伴递过来的酒杯，微微晃动着，在她嘴角轻印一吻，勾出一个坏笑，轻拍下她的臀引来娇嗔的一眼，抬抬下巴示意她另去找伴。
对夜的身手沃安至今停留在初次见面的印象。虽说别墅内一大半的护卫被拖在了大厅，甚至还有溜岗来凑热闹的，想到夜一个人行动，他还是不免心中惴惴。
就着酒杯啜饮，沃安半眯着桃花眼看着女伴们分散在护卫群中，被众星拱月着。
这段日子，他有些过于依赖夜了。
一开始不过是出于对西琉的信任而将信将疑，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都和夜预料的分毫不差，这给了他一种错觉，似乎一切都在夜的股掌之间，以至于忽略了她不过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即使头脑再好，聪明也是不能用来挡刀子的。
但转念想到夜并不是鲁莽行事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行动，又觉得安心了点，而且隆斯马上就要来了，或许今晚就是守备最薄弱的一天。
瞥见一个女伴从一群打斯诺克的护卫们中间嬉笑着退出来走到他身边，沃安笑着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少爷你不知道，今天好像来了个很有趣的护卫呢。”
“丽萨你不要乱说，”跟在她身后的一个护卫慌忙阻止道，“卡特大人和我们不一样，不是隆斯家族的人，只有非常重要的场合老板才会聘请他，跟贵客没两样。”
“卡特？”沃安心里一紧，这样一个人物偏偏今天到达，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他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么？”
“不是，”那护卫摇摇头，“通常都是和老板一起来。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人先来了。”
“什么一个人呀，”丽萨在一边咯咯笑，“你们不是说他还带着一只猫么。”
护卫对她不以为意的态度有点急了，脸色发青，“你轻一点声，上一届格斗奥运期间卡特大人住在这里，有两个护卫私下说了点不恭敬的话当天就失踪了，被找到的时候尸骨都不剩几块了。”
“呀！”
“是真的！还有，听说……”
沃安刚想打断他找借口离开，就听到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大厅。
※
黑暗的书房里，诡异熟悉感让夜觉得头皮隐隐发麻。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的对手是谁，一点也不！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见鬼的书房，立刻！马上！
但是，她的对手显然不作如是想。霸占了书房的门口方位，明显要把她往窗口的方向逼。
窗口，当然，窗口也是个脱逃的好选择。问题是，厚重的窗帘并没有拉严实，让月光溜了进来，笼在窗台附近的书桌一角，半明半暗，能不能借由这个书房的唯二出口逃离是一回事，在那之前，如果对手真的是她想到的那个人，那她十之八九会被认出来。
先前两人都顾忌到动静太大会惊动护卫而有所收敛，没有用上念力，而现在，夜清晰地感受到对手仿佛从沉眠中苏醒的兽，正伺机择物而噬。用“凝”可以看到他身周湛蓝色的气，在黑暗里如同幽静的火焰，理智中涌动着疯狂，沉静而压抑。
然后，他动了。
面对凌厉逼人的攻势，夜苦不堪言。她知道她的对手打的什么主意。
本来以她变化系的特殊性，用了念对手也无法用“凝”识别，在黑暗中的战斗应该占着绝对优势，但这样一来，就等于间接地向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若是她转到特质系，就是放弃了自己的优势，从单纯的空手近身战来说，她确实逊了对方一筹。
一样要被压着打，夜宁可装着自己不会用念，一味的闪避，不去直接对上对手的攻击。好在对手虽然攻势咄咄，但限于环境，不想惊动他人，又只为了试探，并没有真用上几分念力，所以夜虽然狼狈，倒不会有什么致命的危险。
这间书房很宽敞，可摆设也多。夜节节后退，身后的摆设架被一撞，立刻呈现倾斜的趋势。
夜惊出一身冷汗。虽然这间书房隔音不错，砸了些摆设不一定有人听得到，但这里每天有人定时打扫，等到发现这些摆设的残骸，傻子也知道有人进过书房了，以隆斯的多疑，结合今晚十分“凑巧”的小型宴会，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猜想，总之是不会有利于她之后的计划的。
闪念间，夜侧身像是要躲避倾倒的摆设架，暗中虚扶，如果对手继续攻击，那么她只能扶实，硬接那一下。不过她赌对方同样不希望被人发现有人进入过书房。
果然，几乎同时，对方将手放到了摆设架上。
夜眨眨眼，对方是实扶，她是虚扶，对方不能放手，她能放手，代表——脱身的好机会——刚抽回手——就听到——
“夜——”。
这声“夜”十分之意味深长，可惜夜没心思体会个中深意，光那声音就让她的头皮一阵麻过一阵，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手从摆设架上移开，单手插兜，才发现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脱身机会竟然就这样飞了！
“我知道是你，”温润清醇的男声缓缓道。除了夜，谁又能在自身难保的境况下，瞬息间想出这种算计对方心理谋划进退的应对。
夜一直鄙视那种碰到事儿就晕倒尖叫的女生，但此刻，她很有效仿一次的冲动。迅速退到靠近窗的书桌后方，她注意到对方身上的气由原先的湛蓝变淡了些，感觉宁静而优雅，给她的威胁感却更盛，他一步步走来，显得极富耐心，“注意到了么？这间书房的窗子都是关着的——”
“一个密闭的房间，”他说，在黑暗中轻笑，“正好可以给你看看我最新得来的能力。”
“——密室游鱼。”
“盗贼之书”在他手中隐隐泛着光，巨大的念鱼出现在空中。
“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忒丑，夜腹诽，什么审美观。但是她想现在开口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转过脸来，“……当然，夜也很可爱，”语气诚恳得让夜咬牙。这人是故意的，故意把她和丑鱼相提并论！过分！不过她不像某人一样没风度，就不提出异议了……
或许，把窗砸破是个好主意，虽然防弹窗砸起来有点难度。夜挪了挪脚。
“别动——”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刹那间出现在身后的气息轻柔地吐在她的后颈，诱哄的语气，“乖乖的，不想被它咬的话。”
“库……库洛洛，” 夜觉得她再不开口，很可能会被折腾死。
“嗯，是我，”库洛洛回答，落了一吻在她耳后，似叹息，又似宣告。
感觉到库洛洛的手臂慢慢环上她的腰，身后温热的人体一点一点地熨贴上来，以独属于他的节奏。
夜直觉库洛洛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逐渐萦绕在颈间身周，令夜的感官无比敏锐，本能地想要抗拒，余光瞥见半空的念鱼冲她不耐地一摆尾——夜僵了一下——闭眼忍了。随即听到库洛洛了然的低笑。
“库洛洛……”夜弱弱地开口。
发间有气息轻拂，“嗯？”
“你能不能把那鱼弄走……”
“夜不喜欢？”
夜老实地说，“我喜欢吃鱼，不喜欢被鱼吃。”
库洛洛轻笑出声。随着他捧在左手上的“盗贼之书”发出微弱的光，巨大的念鱼消失半空中。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两条体型稍小的念鱼凭空出现在眼前，距离不过咫尺，几乎是贴着两人悠哉地游动着。
夜死死地盯着在窗边惨淡的月光映照下显得越发渗人的念鱼直想晕。库洛洛简直就跟个刚抢到新玩具急着献宝的小鬼没两样，越跟他说“不要看”他就越要塞到人眼皮子底下强迫别人看个仔细。
环着夜僵直着的身躯，库洛洛静静欣赏着念鱼游弋的姿态，语带惬意地介绍，“密室游鱼。食肉，尤其喜欢人肉。被吃的人不会感到痛也不会流血，在念鱼消失之前不会死。”
后脑勺的发丝被蹭了蹭，像是在催促她开口，夜不确定库洛洛的想法，只含糊“啊——”了一声，以作回应。
“‘啊——’？”库洛洛的黑眸眯了起来，非常不满夜的敷衍。
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夜内牛满面地想库洛洛没准已经打算让她亲自体验一把再来问她感想。说起来，她一直很好奇三年后的友克鑫死在“密室游鱼”下的那个炮灰到底是怎么能被啃得只剩半个脑袋还开口说话的。
“那个，为什么不会死？”夜适度表现出对这个能力充满好奇期待和深入了解的愿望，“我是说，在念鱼消失之前？”
大概觉得这个问题挺有意思，库洛洛认真思索半晌，带点疑惑地似问似答道，“因为……它喜欢新鲜的肉？”
“哈？”夜黑线，开始庆幸库洛洛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是，是这样……啊……”
仔细想想，库洛洛的回答背后潜藏着的冷酷足以令人不寒而栗。就像面对小杰“怎能杀害不相关的人”的愤怒质问，库洛洛“不就因为是不相关的人么”那种理所当然下所掩埋的残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疑惑地说着“因为它喜欢新鲜的肉”这样答非所问的话语的库洛洛，却让夜意外地觉得有点……可爱。
被世人诟病的冷酷和残忍却恰恰符合流星街人的生存法则，果然，夜的思绪游离开去，成长于流星街，早有些东西化为了她血液中的一部分。
问题是，她之于库洛洛，到底是“相关”还是……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来，“不相关”？
一年前好不容易脱离旅团，夜就没想过会和库洛洛再有交集。在这冷不防撞上，尘封的记忆和情感猛然翻涌出来，一时有些复杂，还有点下意识的老鼠见猫的心虚感。稍稍缓了神后，怎么想夜都觉得自己自始至终就是一个无辜的被压迫的委曲求全的可怜受害者，至于后面为了跑掉的种种举措，绝对属于正当自卫合理反击的范畴！
所以，要心虚也应该是库洛洛心虚，他凭什么摆出一副她欠了他的样子？！
夜越想越觉得库洛洛可恶，刚要开口，就见一只死鱼眼直愣愣地瞪着她自耳边擦过——它喜欢新鲜的肉它喜欢新鲜的肉它喜欢新鲜的肉——
其实……和库洛洛这种强盗逻辑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喔？
……该死！她刚才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库洛洛可爱的？！
一动不动地长时间保持紧绷的状态是件累人的活儿，身后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染上肌肤，感觉并不坏。看样子库洛洛是不会轻易放她走了，有念鱼在一边虎视眈眈，根本找不到机会。那就……放松一会儿吧？
“在想什么？”腰间抗拒的力量减弱，感到僵硬在怀里的人柔顺起来，库洛洛表现得极为冷硬，“盗贼之书”覆上夜的下颚，迫她偏过脸对上他的眼，“坏主意？”
夜处于劣势的境地时从不在乎示弱，但真的认为她无害，结果只能是一败涂地。
“想……你，”夜别开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又回过眸，“怎么会在这里？”
想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
想你。
怎么会在这里？
是两种不同的含义。
一时无声。
两人相依着，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终于，库洛洛手上的“盗贼之书”离开了夜的下颚。他说——
“撒谎。”
短短两个字，让夜心中一颤。
“知道我得到‘密室游鱼’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望着眼前两条念鱼追逐着游过，库洛洛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宁静，“我想——如果早些得到，夜就跑不掉了。”
“奇怪么？我很少对已经发生的事想‘如果’，”神色融入黑暗中，比起对夜，库洛洛更像在自白，“因为没有意义。”
“想要阻止一个人跑掉，就直接吃掉手和脚。”
“想要收藏一个人，只保留头部就好了。”
“啊，还缺少一个永久密闭的空间……没关系，念是无所不能的。”
库洛洛慢慢放开夜，绕到她身前，欣赏念鱼在她身周游动的样子。
“不想让夜跑掉。”
“想要，把夜收藏起来。”
不知是不是骤然失去身后体温的缘故，夜只觉得遍体生寒，“库洛洛……”
“怕么？”库洛洛打断她，柔声安慰，“不用怕。”
“就像我之前说的。”
“不会痛，也不会流血。”
“即使只剩下头部也一样能和我说话——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夜白着脸，张大眼看他，心中狂泪，这是在安慰吗？是恐吓吧？
库洛洛一手插兜，一手用“盗贼之书”盖着下半张脸，目光深沉地把夜从头打量到脚，看得夜寒毛直立。接着他伸出手，从夜的脸颊颈间慢悠悠地往下。
碰到夜冰凉的手臂，库洛洛停下来，“夜冷么？”
夜承认，“……我冷。”
“你在出汗。”
夜从善如流，“我热？”
库洛洛失笑，忍不住上前抱了抱，夜哀怨道，“你这算是在和遗体告别么？”
库洛洛愣了愣，随即把头埋进夜的颈窝里，闷笑，还越笑越厉害。
“看样子我娱乐了你，”夜郁闷地肯定，随即又问，“这是不是代表我不用喂鱼了？”
库洛洛抬起头，黑眸极亮，唇边犹有笑意。
“嗯，我舍不得，”他亲亲夜的脸颊，加了句，“你值得喂更好的。”
“……，这是夸奖吗？”
“当然。”
沿着夜的手臂握上左腕，摩挲到久违的“夜叉”。两人的视线适时交会，库洛洛笑，顽劣而又意味深长。
“两个选择。跟我走，或者，我打晕你带你走。”
夜无奈，“我不会跟你走的。至于打晕我，如果你能做到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密室游鱼确实是极厉害的能力，相对，限制也会大，我猜想……能力者本身不能攻击目标？”
库洛洛隐了笑意，眼神锐利起来，“我以为你至少不会说出口。你就不怕我改变主意？”
“怕，”夜乖乖地回答，扫了一眼念鱼，“但是你没有时间了。”
库洛洛凝神，果然有几个杂乱的脚步声往这边跑来。要是他们闯进门，自然就不存在什么密闭空间，念鱼会在刹那间消亡。
“不解释么？”“盗贼之书”从库洛洛手上隐去，念鱼同时消失在空中。
夜舒了口气，“你知道，有钱人书房里总免不了装些或明或暗的警报装置，何况是十老头。”她敲了敲身前的书桌内侧，“尤其在主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话音刚落，书房里响起急促的警铃声。
夜以“我只是示范，我不是存心”的表情对着库洛洛，一本正经地说明，“很显然，这个是用来明着示警的，而这个——” 她往边上侧开一步，原本站立的地方在黯淡的月光下很难看出什么异常，“是暗的。”
暗警只通监控室，明警则是响遍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什么时候。”
“你说‘别动——’的时候。”能够及时找到这个隐蔽的警报装置多亏了收集到的资料里有说这幢别墅一周前购买了一套最新的安保系统，她就顺手研究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库洛洛沉思不语。
“该说的都说了，僵持下去对我们都没好处，”夜催促，“所以我提议——各走各的。”
“这就是你的目的？”库洛洛思索着陈述道，“触发警报的时点不对。我肯定那时你仍旧抱着不被人发现的希望。那么就是——”
“啊，是那个时候，”他有趣地勾起唇角，漆黑的眸射向夜，“夜对我……投怀送抱的时候。”
谁谁谁对他投怀送抱了！夜一边为库洛洛的敏锐心惊一边对他的用词无语，她那是战略性重心转移！之前为了不触发警报，她只能把身体重心前移，紧绷着身体还要抗拒库洛洛的力道……
还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越来越多的人快到门口了。
甩了甩被库洛洛抓住的左腕，“放开。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不放——”悠然靠着书桌，库洛洛的口气十分无赖，“这幢别墅里能有多少人？”
门外隐约传来嘈杂的呼喝声。
他伸出指头掂起夜的下颚。
“四十个？”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进去过了吗？
“五十个？”
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在猜单纯的数字游戏。
然后闪现出纯真的恶意，“一人一半怎么样？”
——快！卡特大人呢？去把卡特大人找来！
——沃安少爷，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没人会知道的。我保证。”
——找、找过了！房里没人！
——钥匙呢？
——门没有锁。
库洛洛根本不在意门外的动静，但夜不，单手切向库洛洛抓着她的手腕，“我也保证，全世界都会知道。”
库洛洛一扯一拽，轻松将夜半扣在书桌上，倾身压住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门被冲撞开，有人叫嚷着威胁的话。
而库洛洛眼中只有一双琉璃般璀璨仿若能映照出灵魂的黑瞳。
他眯起眸，低语，“或许，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黑色的眼瞳转了转，闭上。
灯光大亮。
“你！这个家伙！对我的人做什么？！”
“卡、卡、卡特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相逢岂如偶遇(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