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结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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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八年三月，看诊的太医突然换成了一位年老的太医，满头的白发，犹如阿玛当年。秀儿说那是贾太医，在宫内十几年了。
依兰没有过多地去问，每天日复一日的吐。仿佛要把一切都吐干净，她才能干干净净的离开。
皇帝每夜都来，坐上一会然后寂静的离开。有时能说上几句话，有时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前个夜里亲手喂了她一碗小米粥，她强忍着，待他走了才一点不剩的吐了出来。
她越来越瘦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可却没有要死的感觉，仿佛生命中还有要去寻求的东西。
窗外天阴沉沉的，那仅仅的几抹春季的盎然也殆尽了。风依旧在吹，却总也感觉不到往日的那种清爽，阴阴冷冷的。依兰蜷局的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鼻尖厮磨的一点薄荷香，才能让她感觉到她还活着。
雕花木床上，她沉沉的睡着，皇帝坐在椅子上细细的看，柔情似水，却足以淹没一切。汗水浸湿了头发，她迷茫的擦着。仿佛梦里是连天的大火，她被罪恶焚烧，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那时只听见额娘再说“别怕，额娘等你。”
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坐在身边的皇帝微微一笑，那是一抹浅淡的笑，带着依兰特有的清韵。“来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你好像很累。”依兰想要起来却怎么也动不了，皇帝坐到床边把她扶起，“累么？”
依兰点了点头，可嘴角却洋溢着笑“觉得很知足，从没有觉得这么累也能这么的充满生命。真的。”她默默的躺在皇帝的怀里，这样的宁静，哪怕只有几次她也知足了。可宁静却总是短暂的。
“依兰，你有孩子了，是咱们的。”缓缓的说，仿佛吹在耳边的风，却给心理造成了极为动荡的震撼。“真的么？”
“是真的，你要做额娘了，朕要做阿玛了。”他说得极高兴。真的从没有觉得一个孩子能带来如此的欣喜，不那是希望。
“我要做额娘了，做额娘了。。。。可子安却死了，子安却死了。”这算什么，是在用生命去换取生命么？子安的死换来了这个孩子，这公平么？
摸着她的头，皇帝道“别乱想，过去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是呀，过去了。。。。可子安还是死了，是你害死了子安。。。是你害死的他。。。”她又变得愣愣的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只有子安。。只有他。
午后，天晴了，皇帝差来看她的人走了不久，四位贵人一起来看了姑娘。自从传闻姑娘重获恩宠，来拜访的宫妃便不少。这四个只是其中的几位。秀儿怕扰了姑娘休息，便说姑娘还睡着没起。四位贵人道“我们在这里等会姐姐。”
依兰在屋里绣着衣裳。细密的针脚，每个线头都挑的极为平整，她秀的细心极了，不管着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不在乎，这是她的孩子，她一辈子唯一的。过了许久，屋外的人还没有要走的迹象。“进来吧。”还是女儿一般的声音，透着由心的爽朗。
“姐姐身子好点了么？”莲贵人道。俊俏的模样，丰厚的家事，就和当年的霜贵人一般。
“好多了，多谢贵人挂心。”依兰依旧躺在床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也没有力气起来。
“姐姐可真是折煞我们了。姐姐在宫中这么多年，宫中的事务本就比我们知的透彻，我们要多谢姐姐才是。”华贵人，嘴真是甜的很。
依兰微微一笑，“到底，贵人们也是主子，我不过是个婢女，贵人们折煞奴婢才是。”
“姐姐可不要这么说，万岁爷都是您看大的，我们怎么敢在您面前充大。”她们不过十八九岁，与床上那莹弱的女人比起来，她们还是老了几分。。。。
依兰的美中有一种知性，有一种知足，还有一种特殊的释放。仿佛生命中的一种声音。。。。祈求，怒放。衰败。
依兰淡淡一笑。。。是呀，就连他都是她看大的，多少年了，逃了那么久还是回来了，带回了不该带回的子安，留下了这个本不该留下的孩子。。。。而一切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没了，真的什么都没了，就连这孩子，她怕是也生不下来的，她知道，不管她生不生的下来，在这些女人眼里她便是敌，是患。一日不除便是心病。她何曾为了子安没这么想过。
送走四位贵人，依兰便累的起不来，这几日太皇太后病重，他来的极少。但每日都差人来看。。。有时带些她以前喜欢吃的。有时只传来一句话，这几月他宠着马佳香儿，他总说，香儿不过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以前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的。
太皇太后身子日益的差了。。。。身边只留了几个贴身的伺候，苏嬷嬷渐渐退了内宫，念起了佛，偶尔陪着太皇太后游览园子。知道依兰有孕也未加干预，皇帝每来只说，你大了，这天下都是你的了，取舍你自然比我一个老太婆懂得，你年轻气盛，比你阿玛看的开，哀家只盼着你，莫要学了你阿妈让我伤心。人老了就是这样，总能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个笑靥如花的宛如，到如今，清冷平淡的依兰，玄烨走的还是他阿玛的路。
与依兰一同传出喜孕的还有被罚没冷宫的玉贵人。
一个在冷宫有了孩子的女人注定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而对依兰和玉蝶来说，这宫里有很多东西是永远也看不透的，权势可已让人疯狂的毁灭一切，而人不过是工具罢了。
康熙十八年八月。。。
天气热得让人怒，依兰身子沉的起不来。胤礽病了，皇帝陪了几夜。也许对赫舍里他一直都是愧疚的吧。依兰也想去看看那孩子，可却实在是起不来身，这孩子在肚子里已经用尽了她的心力，她知道这孩子若是生了，她便也不能活着了。
夜里，她睡不着，挺着肚子，摸索到外面，她已经许久没出屋子了，外面都陌生了。缓缓的靠在柱子上，像是那年在乾清宫外等着他下早朝一样。。。
五更天的时候，太监明报，她望着太阳等着初生的日头。
“听说了么，那狐妖要用太子爷的天命度精气呢。。。”
一个尖锐的太监声道：“怪不得，太子爷的病一直不见好，皇上亲自守着病还日益的重。那姑娘到底是哪门子神仙，有这么大的能耐。”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那姑娘可是千年的狐妖，上次孕子便受了重创，王天师说，宫内除了皇帝的命相，太子的命最金贵，能度她过劫难。。”
听着议论，依兰淡淡一笑，这么多年了，她若真是狐妖何苦还过的这么苦，苦的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八月十三，久病的胤礽终于醒了。但是神志却时而清楚时而浑浊，随之太医院查出，胤礽长饮的药中有一味沙毒，虽然量小但足以让一个孩子神智不清，而宫中有沙毒的只有那曾经在外七年，不知所踪的姑娘，一切的矛头又被指向了依兰。
皇帝随未下令，但长春宫的太监宫女全被换掉，一时间宫内传闻四起，说是依兰为了让腹中孩子日后前途，暗中命人害死太子。话虽没传到依兰耳中，但这宫里没有永远的秘密。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很久了她第一次念这词的时候阿玛就告诉过她，少年时爱什么，日后便要过什么日子。她爱这词，又因这词遇上了他，他随死了，却给她留下了一个儿子，不留下了一个男人。
窗外的风很冷，她的汗出了满头，肚子也疼了好久。但他还是没有来，胤礽还病者，他还在陪着，依兰冷冷的望着窗外的草，眼睛一点点的再动，很久了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来看过她，甚至连话都没来传过。
昨儿福全来了，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是老了些，胡子盖满了他整个脸，他的眼神还如他阿玛一般忧伤，可背影却比以前坚韧的多了。
她就那么坐着看着他拿来的曾经她缝补过的白色战袍，很久很久两个人才相视而笑，有的时候很多东西是说不清楚的。反而什么都不说更让人明白，很久以前，他就说过，世上本没什么幸福的人，人生下来就是要受罪的。
“福全。我若死了，把这个也给我烧了吧。。。”依兰递给福全一个木匣子，紫红的匣子上刻着兰花，打开匣子里面是一页页的纸那便是她那七年里得到宫中的消息，还有一条方巾，还有晒干的乾西的桂花，还有玄烨小时候写下的第一篇兰亭集序。匣子里的东西很多，很零碎，却每一样都有福全清淡的记忆，他合上匣子把它放回了依兰的床边。“别多想了，这么多年，再大的风浪你都过来了。你。。。。”依兰静静一笑：“我累了，从没这么累过，到最后一刻他也是不信我的。我知道，我走的这七年一直是他的心病。我只求着他能平安便好了。。”摸着肚子她笑得满足极了。
福全轻轻的叹了口气，若是那年，他豁出这条命，求着太皇太后，把她赐给他，如今她也不会过的这般愁苦。福全把那匣子留下，什么也没说，转身那一霎那，他落泪了，从没有觉得这一辈子原来对依兰如此不公。他走了，他怕是永远也想不到，这是他们二十多年来见的最后一面。
长春宫安静极了，依兰竟然有些怕，她怕她死了也没人知道。
外面的风安静的吹着。她的脸色苍白，仿若一具什么也剩不下的布偶，长春宫内的新宫女多还是些孩子，看着她们惧怕的眼神，依兰心里只有苦。
太医诊脉次数少了，多半的太医都被调到了，太子宫，胤礽是他的希望，是他对赫舍里的愧。她独自守着这间房，想着他在时的样子，好像第一次他叫她姑姑就是在这里。。。好像他第一次趴在她怀里哭还是在这里。。。想着想着，她便笑了，他小时候一张脸瓷似的。笑起来俊的很，他总是指着月亮说，那里肯定很神秘。。。。
小时候的他鲁莽，焦躁，现在却沉着冷静。是呀，二十多年了，很多岁月都追不回来了，而他的心永远不会只有她。。。。
“啊。。。。”一阵阵的疼痛从腹内穿过，这样的疼，只有他死的时候她才经历过。。“快叫嬷嬷来。。。”
“啊。。。啊。。。”长春宫内，一声声的叫喊痛彻心扉。一声声的哀鸣震荡。
嬷嬷赶来的时候依兰已经昏死过去。。。下身流了一床的血。。。。嬷嬷见了都吓了一跳。“姑娘，醒醒这样孩子会被憋死的。。。”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依兰睁开了眼，一双在明亮不过的双眼，带着她的冷，她的淡。“姑娘，您用力。。。用力。。。”
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要出了血，她也不知道疼的咬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哪怕她自己活不了，也要让这孩子活下来呀。。。
“哇。。。哇。。。”响亮的啼哭声，依兰静静的笑了，然后闭上了眼，很久很久以后才听见阿玛说，依兰，你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不用受苦了。。。
冷宫里，玉蝶痛楚的尖叫着，两个嬷嬷拉着她的手，一个用力按着她的肚子：“啊。。。。不。。。。啊。。。”
半个时辰后，玉蝶断气，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被一个嬷嬷抱在怀里，婴儿脖子上缠着脐带，俨然已经没了气息。。。
“快把孩子送出去。。。若是路上有人看见就说是只死狗。。”一个年纪大的老嬷嬷厉声吩咐着抱着死婴的嬷嬷。
嬷嬷麻利的把孩子放进木盒里，从冷宫后门离开。没走出几步，便把孩子交给了一个年纪稍大的老人。。。“这是银子，告诉李嬷嬷，事成之后，城东烟雨阁相爷有重赏。”
此时的长春宫，接生的嬷嬷抱着满身是血的女娃，而依兰的尸身还在榻上，满塌的心血，最后一刻，到最后一刻她都没见到他。。。。木盒很快就被送来了。把手中的女娃交给来的太监，嬷嬷把死婴放在了依兰身边。。。。
长春宫内。。。
皇帝动也不动的看着她的尸体。“皇上节哀，姑娘。。。”
“滚。。。。都给朕滚出去。。。”
“皇上，姑娘死的时候把孩子留在了身边，说是要看看，谁也没想到，她却。。。”
一个小太监颤抖地说：“却把孩子勒死了。。。。”
天像是骤然就黑了。。。很黑很黑，皇帝看着那血泊中的依兰看着那还未来得及叫他一声阿玛的儿子。。。。他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她恨他恨到如此，恨到可以手刃亲子。。。
“姑娘在的时候日日念着子安什么的。。。。。”
“子安，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的。。。。。”难道道最后她都在恨他，恨他杀死了子安？？？
姑娘死了，孩子也死了，曾经的传奇沦为噩梦，长春宫从此无人在踏进过，传闻，长春宫里姑娘的魂魄还留着留着找儿子。。。
康熙十八年十月，姑娘和孩子被葬在乾西的桂花树下，皇帝什么也没说独独坐了一夜，子时的时候福全进宫。在乾西外站了一夜，乾西的桂花又开了，下了雨，桂花被打在地上仿佛雪一般，在风雨中带着淡香。
康熙二十六年五月
畅春园里一个小姑娘摘着花，一身的花布衣裳，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
“你这丫头又这样闹，一会儿皇上来了，惊了圣驾可是要杀头的。。。”老嬷嬷宠溺的摸了摸孩子的头。
小丫头扭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调皮，“嬷嬷老是吓我。。皇上，皇上很大么？？”
“大。。。比丫头见到的都大，皇上是天下人的主子。。。”老嬷嬷抱着小丫头，小丫头的两个辫子轻轻的甩动着。
从嬷嬷身上起来，小丫头扭了扭屁股，风似的跑了。。。老嬷嬷无奈一笑，这丫头就像一阵摸不透的风，八年了，她不知道这丫头从哪里，八年前的一个早晨，她被放在废宫外的地上。满身的血可见刚生下来不久，出于怜惜，她一养就养了她整整八年。。。
小丫头跑的很快，不经意间撞到了一堵墙。。。抬起头才发现不是墙而是个人。。。那人长大很高，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你是谁？”
那人淡淡一笑，摸了摸小丫头的两个辫子。“这园子漂亮么？”
“当然漂亮，这是皇帝的园子，那边。。。”小姑娘用手指着西边，兴奋的说：“那边有一颗好大好大的桂花树，桂花开起来的时候整个园子都是香的。。。还有那边种的都是兰花，嬷嬷说，皇上总是上那里坐着。”
那人看着小丫头指着的方向，苦苦一笑。。。。整整八年了，就连乾西的桂花树都死了他还是忘不了她，畅春园的桂花树也长了三年了，每每在这总觉得能跟她挨的近。仿佛一下就能捧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说过，她想要一间外面的园子，属于他们的。。。可现在，这园子里只剩下他了。。。。
小丫头看着那人苦笑，拽了拽他的衣角。“你怎么了？？”
那人蹲了下来，笑着看着小丫头，小丫头的眼睛很安静，就像曾经的依兰，仿佛什么也装不下那平淡，冷静，小丫头好奇的看着那人，那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也不动就那么站着，也不挣脱他的手。
“皇上。。。皇。。。”寻来的太监看着皇帝抱着一个小丫头失神，便没敢在喊。
“你叫什么？？”皇帝笑着问小丫头。。
小丫头摇了摇头：“丫头没名字，嬷嬷只叫我丫头。”
“我为你起一个愿意么？”淡淡的微笑就仿佛父亲再问女儿。
寻来的嬷嬷看着丫头站在皇帝跟前，皇上还蹲着，顿时吓得半死。。才想叫出声，便被几个太监把嘴堵住。
“就叫若兰吧，淡若如兰。。。”
“若兰。。。若兰。”
小丫头显得高兴极了，开朗的笑着，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欣喜。
皇帝看着她笑也笑了，笑了很久，拉着那小丫头一边走一边说着这园子里的景色。。。若兰，若兰，仿若依兰。
康熙二十八年九月。
若兰入宫。年仅十岁，她入宫那天正是依兰死去十年的日子。
康熙三十四年
太子宫内，胤礽画着白衣少女的画像，少女站在桂花树下翩翩起舞，一双水翦平静自然。
而宫中年纪大的嬷嬷都说，若兰与那年的姑娘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结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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