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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酒钱诗债,落日流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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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府来本是想瞧瞧自己那些店铺些的。南湘卷了点头发含在嘴里,心里颇有些郁闷。
出来本是想看看自己的铺子啥玉器瓷器香料金石古董衣饰布艺店,甚至连自己那棺材铺子她也挺好奇。自己的产业,搜罗天地之珍奇,若滚席子一抖,不知能抖下来多好好东西,那璀璨异宝存其中,抽开抽屉,就是说不尽的趣味风流事儿,她去耍耍看看多好。——谁知道能遇上了这茬事,明晃晃的示威,即便是美人泪眼朦胧也让人顿失兴致,只能调转马头灰溜溜回老家去。
还好,还有杏一句话:“今绝不扫王女兴致,今城好去处多着呢,只喝喝茶也有地方找乐子。”
人生是有希望的,南湘脸上两行宽宽泪痕。
马车满城逛着,车前那匹马异常欢快的洒着蹄子乱跑,定是刚才的美人在怀,让它亢奋异常,直直跑得太阳从斜斜暖暖旭阳到日中天满贯,一日最热的时候,还没歇下马蹄。
杏替南湘打着扇子,不等南湘第二十五次无力询问,“诶诶,还有多久才到啊。”就听得马夫停马吁的一声,从王女变为小姐的南湘,整整衣衫,秀秀气气端端庄庄扶着杏的手缓缓下车来。
只听路旁柳条轻轻洒,翠绿模样如醉了烟霞落了桃花,红绿不搭却风流漂亮。面前一楼,头顶正正一匾子,上面只有二字,“茶楼?”
南湘将匾上字儿读出声来,半带好笑的耸耸眉毛,朝杏使着眼色,就这地方?
杏笑得眉开眼也笑,就是。可是个好地方。
哦,不过一小小茶铺子而已,南湘跨过门槛儿,一眼看去只觉得这馆子修饰得挺简单,朴朴素素无甚大不好,但也无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等眼睛再看到已经是坐得满满当当的桌椅时,便又哦了一声,瞧着这生意挺不错的样子,那还能算得上是一间不大不小的茶馆。
跟着杏在边角随便捡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粗看挺简陋的竹子,其实清漆上得极好,一层包浆没半点杂刺儿戳人,南湘坐得挺舒服。再瞧瞧众人乐呵呵,举杯对饮自己独酌,都挺有滋味的模样,南湘便瞧出了几分兴味。等再瞧着不远处耸搭着肩膀昏昏欲睡,好似个掌柜的模样的人在那一动不动没半分招呼客人的意思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硕大一场子竟然不见个伙计跑堂茶博士,这生意该怎么做?
南湘白看着周旁人快活样,自己两个搭理的人都没有,横眉竖眼,长叹一声:自己失策失策,果然看低了这儿,这哪只是茶馆,这分明是茶霸王!——得,这王女做的窝囊,半天没人搭理也不动气,只自己憋着,皇亲王女做到这种份上也算丢人。
只杏瞧着南湘面上神色变幻不迭,波澜壮阔,心头暗笑,一拍自己脑门恍然大悟,“瞧我,这些日子不来,竟然连这里规矩都忘了。”说着说着话,屁颠颠的自己已经跑到一边去了。只见她在一溜架子上取了茶碗茶托茶盖子,再对着一堆瓶瓶罐罐挑拣了半天,原来是取了茶叶,再提起水壶倒出热水自己泡上,再选个自己称心的茶盘,倾倒几次又屁颠颠回来了。南湘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哪只是个茶霸王,分明是个好地方。
南湘瞧着周围,那边品茶的,满脸风霜,显得落魄,又一身竹叶青布衣,不掩清高,正闭着眼拿脸贴着瓷杯,釉色晶莹如九秋露水,色泽好似千峰滴翠,恰是个雨过秋水青白瓷,摇头一晃南湘便听出一句诗来,“……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旁边有一雅人听得这诗句,展颜一笑巧遇知己,轻轻饮尽杯中新茶,闭眼轻吟又是一句,“越碗初盛蜀茗新,薄烟轻处搅未匀。只有前两句,见笑见笑。”
好诗好诗,雅人雅人,知己知己。
南湘一扫心中郁气,只觉满心欢喜,杏还没来,继续四处瞟。
左边一堆人围着竹桌,笑闹着,挺相熟热闹的样儿,可这和外面市井热闹不一样,相熟是相熟热闹归热闹,尽管都喜滋滋的,可这家茶馆果然是不一样啊,一圈人手里端着的却不是瓷,恰是不小,还倒有些海的古拙的竹杯子……呀,南湘眼睛突然一亮,那壶嘴特长像是装上了个杆子的茶壶,不知壶肚子里的水该怎么倒出来,哎呀呀,可真是好看好玩好地方……哎,那还有一个……
南湘正想着,难得出来见风一般,见什么都新鲜,难得来得又是这么一个地方,天气又好,莫名的甜丝丝味道弥漫开来,——若是面前开着的是一池残荷,南湘也能给瞅出喜庆来,开出笑丝丝的样子,那桌子的友人,春日茶馆,新茶湃在一边,光是笑着就觉得一股子志同道合,若是以前她和她同学随便找一店坐下去,捧着杯红茶也觉得很好,说着说着笑话时不时笑翻过去,玻璃透过了光,诶,说起来她们现在在哪呢……
想着想着,不觉身形慵懒,靠到了桌上。
等杏回来看到的就是自己王女眼睛润如春水的懒散样子,好奇地顺着南湘视线望过去,恰好又是一桌,一看便是小姐带着自己宠侍出来的,杏本随便打量着,却眼神突然一顿便驻了下来,面上笑得愈是甜。
——今个啊,注定是真真热闹。
却道她看得是个谁,却是个娇小姐。美丽自是不必说的,可那份美丽里头难得透着一个从容二字,通身派头既无半点娇矜之气,也无一丝愁郁颜色,眼睛笑吟吟的一派诚澈自在,看上去和南湘差不离的大小,却更圆润些。南湘先瞧她用的壶,套的杯,正好是一套紫砂,一看就是好东西远远望去那层土地的润竟能软软袭来一般,瞧完杯打量人,漂亮小姐,正风流的来回抚摸着身旁少年放在桌上欲收不收的手,那份丰腴竟和这紫砂壶很搭,很搭。
南湘再扫眼那小姐,陡然生出一股子的亲近来,论说她莫名其妙来到这地方,还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几个朋友,能坐着看着太阳从玻璃处映出翠色晶莹的友人,携手看夕阳谈笑的,突然就想去结交结交。
她自己满腹莫名怅茫,哪能看到杏一旁好似遇了熟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