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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丝竹乐耶,管弦之椎 ...

  •   星转月斗,月斗星转。星斗时璀璨,时稀疏,时黯淡。

      迷糊中,南湘耳边似有低吟浅唱环聚,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一夜就过了,不觉东方已之既白。阳光尚是微弱,点点洒在南湘脸上,身旁的石桌石椅石凳石榻石几浸在阳光中,色泽安稳沉郁。

      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来。南湘迷迷糊糊的就睡在石榻之上,没睡好,晚上有人发神经的唱歌,好不容易合眼又被后颈一阵阵的酸涨给疼醒,像是一股气岔在骨头里,动弹不得,南湘侧了侧身,再试了试,却连坐也坐不起,只有僵在那榻上大半天,等着那阵酸麻稍缓,才敢稍稍试着一转,就听得咔一声,异常清脆。

      可怜南湘还未转成一个角度,就听得脖子咔嚓一声,疼得南湘猛得一抽气,整个背都抽麻了,只缠着手捂着后颈,动弹不得。也不怪南湘睡相不好落了枕,如果你一晚上全睡在一石头上,逮谁谁着……

      异常狼狈时,破耳而来的依旧在睡梦之间充当环绕音响的声音,南湘僵着身子僵着脖子僵着脸,一叹。

      “暖溶溶的玉醅,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泪相思,不过数点红豆相思垂,离人远去,最是受罪……”

      声音微微哑,嗓音间有沙沙的摩擦音,却是好听的,南湘怔了怔,她还没睡醒,还想着杏怎么今天没来把她叫醒。耳边沙沙的像是老唱片,只在心里嚷,谁啊,大清早的没公德?

      “情人儿投北,我自向西。——两意徘徊,落日山横翠。知她今宵何去,何时归?——有梦也难寻觅……”

      越听南湘睡意越醒,声音像苍蝇围在身边转,亏得南湘耐性好神叨叨的词也没听上火,是真的好听,虽然是怨妇词,破锣嗓。

      破锣嗓?
      南湘笑,这也太糟踏他了吧。

      “青山,隔送行,疏林不作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君不知——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何路是归途……”

      似乎是努力将嗓子里的什么努力咽下去,声音稍稍一顿,南湘脑子也是一顿。

      躺在榻上,隔着石板,南湘眼不能动,头不能抬,只微睁着一双眸子,脑中有种不持续的茫音,让她一瞬间不知处所。

      ——咳,她当是谁,不就是那神棍么。她这一觉都已睡好,他怎么还在唱?

      还是笑,却不知为何而笑。一把声音听到耳中,滑到心里,却有种涩涩的感觉,像是他用过度的嗓不再滑软一般。南湘倒在榻上,榻的后面是他,声音听起来很近,又很远。

      空气中带有淡淡的阳光味道,醺醺然的熏得人无酒自醉,男子声音顿了顿,又缓缓唱回,一滑,一划,又是一个圈。

      轻声的吟,低低的唱——,“来时甚急,去后何更急?无念无想无想念……”

      南湘虽是头不能动处半残废状态,可被这声音浇醒的脑子慢慢清明起来,虽还灵活,倒还清楚,她尚且能听出声音的沙哑,尽管睡梦迷糊,还能知道这莫名其妙的人倒真真唱了一晚上。

      真是,声音都成这样了,怎么还唱?

      脑子里默默数了数时辰,有点晕,外加上这动弹不得的身子,南湘整人僵在榻上,榻后是他。

      “红了春,绿了夏,黄了秋,白了冬……,我寻遍了四季,却寻不到半分,你的踪迹……”

      是他。
      这装模作样的怨妇词只有这神棍唱得出,唱得人心酸酸的,又听不大懂,嘁。

      “冬过了春,春过了夏,夏过了秋,秋末了又是一年冬——,你怎么舍得让我的满心的欢喜流向海,千山过了万水,一去竟是不回——不回、不见,再不现……”

      果是他。

      自顾自的唱,多执拗。

      多执拗,似乎他的世界就只有他一人,不曾在意多余的她。突然觉得,这么多,这么多,他说了这么多唱了这么多,她听懂了什么,又听不懂什么,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他只是说,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喝水,太渴了,才说得那么多,那么多。

      以为,是唱给自己听的么?

      她想对他好。这王府后院困住的都是些好男儿。以前的王女不珍惜,她不能装作没见着的样子。这些男子秉性气质不同,却都是极其美好的人儿。到了浅苔这,南湘也想着,该怎么办呢?这种人,她该怎么办呢?

      遇见他几个时辰里,口口声声的都是南湘、南湘、南湘,小南湘,南湘儿,叫得腻味,叫得个亲密,唱戏吟歌,却不是唱给她听的。

      “去了不会,不回的是去年的花,——花谢了是夏,躲不过一年红于一年的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却是新人的笑,笑红了再是一年的花过了夏……”

      哼哼唧唧,唧唧哼哼,她听不听得懂,他不管。
      她有没有听,他也不管。
      她睡着了,他自顾自的唱。
      她醒了,他还是他。

      喂,我说我听不懂。大师神棍大仙,我说我听不懂,你会不会停下不唱?
      ——你有听我说么?

      我总觉得,即使我听不懂。你也不在乎。

      哦,还在唱,
      他说容颜如花,嗯,你确实很漂亮。

      他说花如人颜,嗯,知道,不用再强调,即便你不是唱给我听。

      他说花的容颜,却如莲花开落,嗯。

      开开落落,总有新人笑春风。

      嗯。
      嗯。

      嗯。

      还说了什么,还唱了什么,南湘却听不太清晰,她头太晕,身子太不舒服,她脖子太疼,疼得身子直抽抽。只想晕过去了算。

      他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他的声音这么的好听,又这么沙哑,他那么近,就在榻后,却又那么远,远得连声音都模糊起来。他得声音这么的好听,好听得南湘耳朵里尽是茫音,却又如此的沙哑,哑得近乎风吹过洞穴发出呼呼的声音。

      风吹过总有芦苇会应和,可他就一个人,唱着唱着,就忘了原来身边还躺着她。

      嘴里衲衲的,南湘咽了咽嗓子,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却是空白的不知所谓。勉强发出几个音节又哽在喉咙里,他还在唱,

      “一鞭残照,女子妖娆眉。遍人间烦恼填胸臆,淡烟,暮霭,秋风时残晓……”

      难过难受难熬,南湘想坐起来,现在躺着跟煎熬一样,可偏偏头疼,颈疼,脖子疼。嗓子涩得快要冒烟,南湘渴,躺在榻上僵着身子,脸颊湿湿的,底下的石榻却是硬心肠,硌得南湘浑身难受再难受。

      石头做的心肠,
      冷心冷肺。

      “去肌剜骨,抵不过你冷冷一瞥……,不上心,心上无人,——剔骨割肉,捣成了灰沫,撒向海,果是你一面不现,心上无人,再无心——”

      石头做的心肠,
      顶心顶肺。

      没事你胡诌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挫骨扬灰,剩一树柳弯腰,——风起时,是骨成了灰,灰飞烟不灭,……愿为一粒尘,匐在君脚边,只求得一处安生……”

      想说话,南湘身子疼得酸麻,后面甚至连酸麻也没了,心灰意冷,干涩的嘴,干涩的嗓子,干涩的话语落成一地的灰,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死我了……”

      声音顿,只听得南湘骂骂咧咧的叫唤,带着些点哭腔,南湘僵在榻上胡乱说,榻的背后是他。

      “啥破床啊,疼死我了……”

      “啥破人啊,疼死我了……”

      “啥声音啊,疼死我了……”

      “啥心肠啊,疼死我了……”

      “啥性子啊,疼死我了……”

      “啥破地方啊,疼、疼死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丝竹乐耶,管弦之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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