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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邱悦萦祥,瑞龄想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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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润色,只觉霞暮微稀,满天霞光阵阵。一片温暖的日光之下,两个煞风景的人儿,一前一后走在那石子漫的小道上,一个径直向前,像是带路,一个频频回首,无心顾及脚下。
“王女,您瞧着脚下的路,别老回头,当心摔着。”
“……哦……嗯……”
“王爷,您最好小心点,这里过桥可要当心。”
“……哦……嗯……啊啊!”
扑通一声。重物掉入水中的声音,溅起点点水花。
“……王女,您摔的姿势真是美妙……”
“快点拉我起来呐,呜……”
以上可以当作笑话来看几句对话正巧发生在这美丽的晚霞暮霭之下。南湘躺在及膝的小河里一身狼狈,浑身湿泠泠。抱琴嘴边挂着笑,蹲下身小步滑下旁边的土丘,待到水边只伸出手去一捞,拦腰抱起那浸在水中尽是狼狈模样的南湘,轻轻一搂,南湘就湿哒哒的回到岸边,披头散发衣服湿的如同洗过一般。
狼狈上岸的南湘翘起一只手指,拂开润湿湿的滑到额头之下的长发,脸上的胭脂也经水全部化开来,不由得庆幸自己只是轻轻一层薄粉抹开,没弄个调色盘出来吓人,可这浑身湿淋淋的模样怎么能穿过大半个王府回到正屋换衣服啊,心里不由得因羞窘起了几分急意。
抱琴将南湘润湿的发披散下来,笑意更是兴味,低低说道,“王女还请委屈一下。”便褪去外衣,披在南湘背上。因抱琴是在主屋服侍的侍从,份例规矩也跟着高了一截,这衣物虽不及南湘身上穿的精致,倒也不玷污了南湘身子。
“谢谢。”南湘朝着那笑意朦朦的少年一笑,低头揉揉鼻子,只觉得嗓子也跟着带了点鼻音,好像是入水又着了风,忍不住想打喷嚏起来。
咳,刚才走路不好好走,干嘛学个圆规一步三回头,只担心董曦身子,不想着自己脚下路,摔下河也是活该,除了自己责怪粗心心不在焉之外也怨不得旁人,南湘正苦思着怎么回去法,抱琴却托着腮,眼一阖,样子轻闲。
南湘等了半晌,差点又是一个喷嚏,只听得抱琴凉凉的说道,“王女,您现在这副样子看来也只能恕我眼拙大着胆子看了个通透……”听闻这有几分调聊的回话,南湘只觉得心里突然窜出一阵火意,随即又轻轻笑开,才呆了多久就受不得一点不规矩的玩笑话了?
索性不言不动,冷眼瞅着抱琴继续说道,“王女,抱琴想着要不要先去最近的宅子,找个地方把这身打湿的衣裳换了再另行打算?”
找个地方?寻个宅子?南湘挣扎道,“能不能回去再说……”
“您愿意这副样子在府里逛一圈抱琴也没有意见。”
“………………”
抱琴眉眼弯成月牙,背着身向前走着,心里一边暗暗思索,这一南一北两宅是去不得的,一个是冷心冷肺,刚进了院门决计要被赶出来,另一个嘛,——抱琴一想着那绫子巴巴求着的模样,也不愿意把王爷领到梅容那梅坞去,剩下的三位小爷散住于王府东面,其余三人则分散在王府西面。
浅苔,谢若莲,还有茗烟散在东面日出之地,元生,白莎,董曦还有萦枝分在月出之所。虽说这里离偏门倒是很近,可就这副样子,王爷肯定是不让出不偏门的,那几栋单独的宅院,看来也别想打主意。
如此算来,也只有萦枝小爷处离得最近,最方便,也最讨自己喜欢,抱琴眼眸弯弯,突然转过身去,倒吓了南湘一跳,“王女,从这走萦枝小爷处最近,不知您意下如何?”
南湘冷眼望去,心里好笑:意下如何,不意下又如何,反正自己还是不识路,只有跟着你走不是。
抱琴见南湘不回答,眉一挑,也是不动身,笑容切切,且只等着南湘一句话,南湘眉眼都不曾颤动一下,此时更是好笑起来,抱琴这人平素没多说过话,只觉得是个谐趣之人,现在看起来,也蛮有几分意思,便淡淡回道,“随便你,反正你知道我也不识路。”
一路无语,抱琴还算是认真带路的人,只不过故意多绕了些弯多走了些冤枉路而已。南湘目光澄澄极淡极清,心里只是出神,萦枝萦枝,自从那日落荒而逃之后竟是许久不见了呢……那天,怎么会就这般逃掉了,也真是,也真是,唉……
走到那几欲熟悉的如同流金泻玉一般耀眼生辉的院门,心里更是莫名一颤,还是抱琴识趣替南湘推开了院门,竟自寻了个萦枝的侍僮小厮去正房取来衣服,自己则是守在门口尽忠职守,一脸的似笑非笑,瞧得发神生愣的南湘浑身不舒服。
“王女是想和抱琴一般守在这门前,瞧着这满园璀璨么。”抱琴调笑道,本身就不怎么讲究繁复的规矩,既然来了这里不摘几颗珠子回去实在是对不起自己,再瞥眼那面无表情碍手碍脚的小王女,语气也慢慢恭敬起来,“王女,您最好先进屋去,风吹着受风着凉了不好,拿来的衣服等会我会送进去,您还请放宽心。”
南湘无奈,僵着手脚推开门又僵手僵脚的合上,满室珠宝放光金玉齐辉到处都是金光闪闪放着冷光。
咳……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说天气?今天天气真好……
说说风景?真是春光灿烂百花齐放万物争春啊……
要不,聊聊天唠唠嗑?啊,好久不见了,还真是想你……
实在不行老实交代了——今天其实是顺路来借个地方换换衣服的,其实没什么事……
南湘嘴一撇,淡淡的月牙眉毛跟着一绞,心情万分低落,所以说做人不要太鲁莽,上次不计后果的夺门而出让别人心寒难堪,今天不就该是自己尴尬郁闷不是,咳咳咳……心一急,加上又守着风,一连串的喷嚏打的惊天动地,在这安安静静的阁子里只听得这南湘一阵叹息,一阵喷嚏,还有一声声的脚步,显得异常的清晰。
南湘自顾自的自我检讨着,而独自坐在顶楼高处的萦枝,本是软软的蜷在那张檀木镶玉石的木架椅子上,抬头望天不知道想些什么,却听得下面一阵声响,那声音又是如此的熟悉,身子跟着是一僵。原本悠悠的懒散一下子隐到脸下,一张脸即是漠然又是高傲,手指微颤,而双手紧握,便再无其他表情。
风应声吹过,挂在窗头的银质穿着宝石的风铃跟着轻轻作响。那声音清脆如星星点点,萦枝侧脸望过去,眼神冰冷凉薄,像是浮了层薄冰,耳畔是那个王爷喷嚏连着喷嚏,脚步声响轻轻,那浮冰悄悄碎裂开来溶成了粉末。
萦枝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那作响的风铃,视线扩散出去,他的目光穿透整片天空。慢慢的,他的脸上重现了高傲而泯然的淡笑,通眼凉薄化成周身的锐气,微微一笑——
终于是回来了,她。
南湘顺着楼梯爬上二楼平台,椅子桌子竹塌小几还是同上次所见,一样两件,泛着冷光,摆得简单利落,留出一溜长长的通道,直接连向一张用深色呢绒遮挡住的墙壁。南湘更是一阵熟悉了,索性慢慢踱向另一架通往上层的楼梯,不知觉的越踱越慢,停在楼梯脚下,——熟悉啊熟悉,她直接抬头望向楼上,好像又听到什么声音。
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悄然的叮当响声。
叮当一声。是佩环儿清脆。
再是叮当一声。是头上银钗金簪轻轻摇曳。
似乎是从不远处踱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朱佩玉环丁零当啷。
于一片珠光宝气宝气灿灿之中,他挺直背脊,缓缓立于楼梯顶端,俯视着底下仰望的南湘,如君主端坐云端,由不得南湘不抬头仰视,不由得心生感叹。只见他抿着嘴角,面上不见喜怒与否,心里便是一颤,南湘没有任何动作,只看着如同身在云端的男子,虚空内疚,不复清明。
萦枝缓缓下楼,举手投足间,头上的佩环玉簪身上佩戴着的珠串项链一并响起来。声响清脆,如同在阳光下轻轻吟唱的风铃。慢慢的,慢慢的,他终于是笑了。男子露出一个不带笑意的弧度,颔首微微抬头。
身旁的窗子大大地开着,南湘只觉得这阳光仿佛是穿过树叶,穿过了成片的树林,带着树梢的淡淡的枝桠味,带着春天的温度,透过那隔着的窗棂明晃晃的照进来。明明暗暗,斑斑驳驳,碎了满地。
第一句话先说什么呢——南湘看着那高傲泯然的男子,灵台一片清澄,一阵恍然了悟,到底要说什么呢,或许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瞧着他便好——
“好久不见。”
如果说上次的落荒而逃是因为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思,是心里的愧疚,是因为自己平白的占了别人的身子,抢了别人原本如此幸福的生活,抢了别人头衔,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窃了别人的东西不说,还向堂而皇之的占为己有。
如果说,上次的冒犯,是因为这种这种心虚混着委屈的感觉,如同煎熬着自己的心脏一般疼痛着让自己无法面对的话,那么这次,终究是明白了的,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明白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其实要求得不多,只是不想让他们伤心罢了。
真的不多,南湘眉眼如山,如山般平静安宁,她微微仰起笑脸,带着微微的愧疚,带着满心莫名的感情,对着萦枝轻轻呢喃,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