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伝》夏特爱尔

6、吉祥天

　　神社供奉的，可以是神魔，可以是动物，可以是人物，可以是器皿。
　　当然，也可以是一把刀。
　　神社里戴市女笠的神官总是神秘的，善良的，收养了许多孤儿。不要小瞧了他——在该拔刀的时候，他还是会拿起吉祥天，毫不迟疑地砍下去的。
　　刀对他而言，是什么呢？
　　是道具，是凶器。
　　——也是他的救赎。
　　吉祥天宝相庄严。他的色泽蛋白，沸纹明亮，反弧度较大但平衡感很好，就像祭祀的塔婆，淡泊肃杀。
　　神官初次见到吉祥天的时候，还是个刚从宫川町某屋逃出来的少年（男娼）。他蒙头垢面，惊慌狼狈，瑟瑟发抖，毫无气魄。
　　黑夜之中，神官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抓住他的衣袖，请求他拯救自己。他是个孤立无援的弱小存在，不甘于自己的命运，又没有足够的实力。
　　那个人的眼睛在暗夜中混沌不清。神官感觉不到任何同情、愤怒或者玩味的情绪，这令他愈发不知所措，自己识趣地放开了他的衣袖。
　　然后他将一把刀从这个人的腰间抽出。
　　那个人这才一反先前的冷漠态度，开口：“喂，你……”
　　“闭、闭嘴！”
　　那是神官第一次拿武士刀。
　　吉祥天对他而言很重，但还没有重到拿不起的地步。
　　刀身上印出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神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举刀割破自己的脸。
　　似乎只要这样做了，他就有了自我解脱的资格。
　　在剧烈的疼痛中，他的眼睛被血色浸染。
　　不知不觉，那些举着藤条追来的打手都一个个死去了，死在了他的刀下。他无法记清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刀的原主人也死掉了……不管怎样，当他从浑浑噩噩中惊醒的时候，已经提着刀逃出了城，一个人游荡在城外山上。
　　他跌坐在杂草之中。衣上的血有自己的有他人的，带着浓重的腥气，吸引了一些食腐的乌鸦。
　　乌鸦发出粗哑的鸣叫，落在了山腰处红色的破败鸟居之上。
　　他颤抖着握紧吉祥天，穿过鸟居，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向高处走去。
　　仿佛每上前一步，身心就得到了进一的净化。
　　希望就像山顶闪现的那一丝微光，反射在吉祥天刀身之上，迷眩了他的眼睛。
　　——神社中的日子缓慢而不易察觉地流过，初代神官成长，衰老，又有新的神官被选中接替。相同的事情循环往复，时间在这里仿佛陷入一个小世界的圆，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唯有神龛中的吉祥天，在偶尔的恍惚中，杀意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