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Forever ZC》风雪火锅夜

2、章一

　　很长一段时间，紫川影在自己的工作简历里写的第一句话都是：我是一个复杂的人。
　　当然，这个复杂指的并不是“人类这个物种本身就是复杂的”这一哲学层面的意思——因为这基本是废话，也只有那些在帝都大学的研究室里待到脑子发霉的老教授会纠结这个“复杂”形容的到底是“我”，还是“人”。所幸紫川影还没有往哪个科研院或研究室啥的投过简历，碰到的老板有蔫的有鸡贼的，就是没有脑袋里长蘑菇的。
　　所以这句话按照我们日常生活的正常说话习惯理解就可以了。故弄玄虚点说就是每个人在社会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角色的多重切换构成了这个人的复杂程度。它通常包含着意识层面和物质层面这双重层面上的。不过到了紫川影这里就变得单纯多了，只是指在社会上的身份构成多而已。
　　用实例来说——他周一、三、五的白天在给市政府领导开车，下午去给人家某某英语辅导班做老师，晚上又去酒吧做调酒师，而周二、四、六则白天在市植物园做园丁，下午在高档饭店给人弹钢琴，晚上又去某咖啡厅做糕点师傅……至于周日，则是宅在家里，给一些三流言情杂志画些美女插图，赚点稿费。
　　所以，这厮在简历上这故弄玄虚的一笔，只是在单纯炫耀他打了很多份工兼了很多职顺便表白自己在社会上是个有抱负有理想吃苦耐劳积极上进的好青年而已。
　　不过，他打工的咖啡厅的老板娘就对此不屑一顾，认为这是典型的朝三暮四不务正业，证据就是他在这么多不同的工种内上蹿下跳，却没一样干出名堂，能称得上大师的。
　　“所以，你才一直讨不到老婆。”老板娘数落完，这样总结道。
　　当时紫川影正系着他的kitty猫图案的粉色围裙，满脸面粉像条落水狗一样趴在吧台上。他撩起眼皮瞟了眼正把计算器按得“哔哔”响的老板娘，心说亏这个女人还长了张桃子似的娃娃脸，怎么管得比自己老妈都多，是因为找不着男朋友吧？
　　他这样邪恶地想时，老板娘黑框眼镜后的那双猫似的眼睛突然垂下冷峻地瞥了他一眼。当天晚上他喝员工免费咖啡喝出了一股泻药味儿，从便池上好不容易软着腿站起来时，却发现厕所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这个惨痛的教训告诉了紫川影，千万别招惹找不到对象的大龄未婚女子，连腹诽也不要有。

　　不过最近紫川影已经能比较理解老板娘的良苦用心了——他失恋了。
　　准确的说，是恋还没开始就失了。
　　“杀人狂、吸血鬼、街头火拼、夜市惊现幽灵骑士……啧啧，这年头还真是不太平。”吧台后老板娘侧着身子伸长了腿搭在收银台上，正懒洋洋地翻着报纸，脖子上长长的黑色围巾缠绕，似某种动物蓬松慵懒的尾巴。紫川影仍然是那套别致的围裙打扮，歪戴着厨师帽满脸心伤。
　　“所以说，你就被治部少有名的警界霸王花赖安，给当众拒绝了？”老板娘边问边从报纸里抬起眼，开心地弯成幸灾乐祸的弧度。
　　“嗯，她说我虽然长得很团结人民群众，但要娶她起码要有一套三百平米的花园别墅，要带游泳池、地下室和车库的，春天可以满草地遛狗……”紫川影闷闷说。他突然双眼发亮，从柜台上抬起头来，“老板娘，你能借我五百万买别墅吗？我这辈子当牛做马绝对还你！”
　　“想得美，我要有那笔钱就去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开店了，还窝在这破地方干吗？”老板娘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紫川影失望地“哦”了声，又耷拉下脑袋歪倒在吧台上了。
　　“别合计了，你跟人家赖安大姐头这辈子都没指望了。”老板娘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她又翻了几眼手中的报纸，终于无聊地撇在一边，低头看看断了电的员工，突然收起腿，身子向前一低，黑围巾划落快活的弧度。
　　她贴近了紫川影，压低声音：“哎，要我说，治疗失恋最好的灵药就是再恋上一个。你再找个妞谈呗。”
　　紫川影无精打采抬眼看着女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闷闷嗯了声：“怎么，你手头有漂亮姑娘给我介绍介绍？”
　　“这还用手头的？咱镇上啥都缺，就满大街不缺美女，随手一捞就是。”老板娘说着，目光寻觅着向紫川影身后的店里扫了一圈，“你看，那边那个不就不错嘛。”
　　紫川影顺着老板娘的目光看去，看到靠着玻璃窗的单人座上那道沉静的身影。
　　她微微侧着身望着窗外，似乎在出神，桌上那杯咖啡还满满的，早散没了热气。隔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玻璃上隐约映出一张秀致的脸，安静得好像隔在另一个时空，远远观察着这个世界。
　　紫川影激动了，因为女孩细竹般的背影里，透着股刀锋般凛凛的英气，让他又想起那个在治部少的拘留室里帮他解开手铐，冲他优雅一笑要罚款的英姿勃勃的女警官。
　　五百万……只要有了五百万，我就可以买起房子，然后赖安小姐是不是就可以……哦嘿嘿嘿嘿……
　　看着满脸面糊的男子对着自己的顾客发出丧心病狂的猥琐笑声，老板娘不禁退避三舍，琢磨自己是不是把变态招进来了……

　　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鹅毛般在夜色中迅速而无声地飘落。天空因此变得暗红，像上古的怪兽张开深不见底的猩红的巨口笼罩住沉睡的小镇。桥上孤独地亮着昏黄的路灯，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撑着黑色的伞，不知不觉间慢慢停下了脚步，呆呆望着前方，出了神。
　　空旷的桥中央，站着一道纯白而透明的身影。
　　她赤着双脚站在雪地上，已不知多久，大雪淹没了来时的足迹，纤细的小腿边长裙如流淌的月光。她仰头望着头顶那片红色的天空，无声无息，仿佛流逝的遥远的岁月遗落下记忆的幻影。初雪般的长发柔软地垂落胸前，安静的侧脸像一尊精致的雕像，凝固了最美的时光。
　　那光景，寂寞得让人想叹息。
　　凝固的时光又流动起来。少女发现了他的存在，转过头来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看到了她的眼睛，是林海雪原深处的一片湖，碧蓝澄澈，却弥漫着蒙蒙的雾。
　　缓缓的，那张姣好的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记忆中的幻影活了过来，冰雪融化了，花朵盛开。
　　她轻轻提起裙摆，优雅地略一屈膝——
　　“晚上好。”
　　“晚上好……”他梦呓般喃喃回应，冻僵的手脚似乎也随着那笑容暖了起来，血流加快。
　　可再回过神时，心里凉了半截。
　　那名虚幻得仿佛从记忆中走出的少女，不见了。
　　他大骇，想要过去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一动不能动！
　　他僵硬着身子，心彻底凉了下去。一双柔软的手臂环过他肩头，透明的声音在他耳后静静响起：“你闻起来，很熟悉。”
　　纤细的发丝自他脸侧滑落，传来丝丝凉意。娇嫩的唇瓣缓缓滑过他的耳廓、下颚，向下轻移，冰冷的吐息散发着清幽的芳香。
　　当娇唇停留在脖颈，他听到她轻柔的叹息：“啊啊，好想品尝你……”
　　毫无预兆的，尖锐的触感陷进他的皮肤，刺入颈动脉血管！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力量与生命随着血液源源不断地被从身体里抽走！
　　黑伞无力地掉落在地，腥甜的血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漫开。在意识陷入到黑暗之时，他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远处的黑暗中，传来马蹄的声音……

　　紫川影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像条狗似的趴在自家的单人床上，口水湿透了枕头。
　　窗外天还黑着，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无声地打着旋。他睡得浑身酸痛，费力地翻身坐起，手捂着睡僵的脖子左右活动。
　　唔，好像落枕了……手指摸过动脉处的皮肤，触感平滑。他突然想起梦中，这上面应该有两个洞。
　　回想那个古怪的梦，紫川影冷汗直冒。少女非人般的美和牙齿刺穿血管的痛感同样真实，他真不知道该说这是个噩梦还是个春梦了……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滴滴”的声响，紫川影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的电脑竟还没关。
　　哎，之前在电脑上看什么来着？紫川影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了。一种不协调的异样感让他浑身不舒服起来，仿佛自己还处在梦中，怀疑这是个梦却醒不过来。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咖啡厅下班回来的，印象中老板娘后来似乎说死也不肯给他介绍女朋友了，从眼角里斜睨他的目光透着股莫名的戒备和鄙夷，好像在打量一个变态……然后自己是怎么怀揣一颗破碎的少年之心回来的呢？紫川影头痛地敲着太阳穴，模糊的记忆里，只有漫天纷飞的大雪，立交桥上昏黄的路灯，茫茫雪地上孤零零一串长长的脚印，以及，如血般暗红的夜空……
　　电脑里□□的声音还在不屈不挠地响着。紫川影不情不愿地爬下床，坐到书桌前打着哈欠准备关电脑。液晶屏幕亮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上跳出的对话框，眼睛突然亮了。
　　哈哈，五百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