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幽洞灵》静舟小妖

14、红色瞳孔（二）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上午，安唯先是去公司向老总报告了一下出差的情况，顺便请了半天的假看病。
　　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检查，最后什么问题都没有，医生的诊断是再健康不过，可是看着不断围绕在身边的鬼魂，安唯只能苦笑，有些症状医院的技术再发达怕是也没办法啊。
　　临离开诊断室的时候，他的医生拿着报告单，欲言又止。
　　安唯敏感的发现医生的不妥，于是又坐了回去。
　　医生将报告单递给他，说，“安先生，虽然检查下来您的身体确实没有问题，但是能不能让我冒昧的问一句？”得到安唯点头后，医生继续说道，“您最近的财务状况是不是有些问题？我们在您的肠胃里看不到任何食物的残渣，而您的精神状态又这么好，实在让我有些费解啊。”
　　“没有食物残渣？”安唯怔住，看着手里的报告单陷入了沉思，这段时间他是真的没有少吃东西，一日三餐都是按时，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报告？
　　“人在摄取食物后经由胃部消化，大概需要4~6个小时，然后还要经过肠道的吸收其中的养分，最后排出食物的残渣，可是你的胃部和肠道里都是空的，而且这些器官还相当的有活力，安先生，我想，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为您再做更详细的检查。”
　　看着医生跃跃欲试的表情，安唯果断的摇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虽然有些古怪，但没必要成为别人的研究对象。

　　离开诊断室后，安唯看了一眼四周这些围绕着自己的鬼魂们，敏锐的发现，鬼魂只是绕着他打转，却没有靠近他周身一米处，而他每次将视线落在哪些鬼的脸上时，那些鬼就会向后飘上少许，怯怯的看着他。
　　安唯摸了摸胸口的护身符，松了口气，还好有这些东西保护着自己，否则以现在这个情况，怕是早已经被生吞活剥了。
　　一路走出医院大楼，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挤在门口的鬼魂们，没来由的，安唯突然觉得腹部饥饿，想要咬上什么一口的感觉。
　　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再次能够感受到饥饿是件好事，这代表着他终于快要从吃鬼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一路杀到饭店，点了满满一大桌的食物，犒赏终于发挥功效的肚子，一阵风卷残云，再一回神，足够四个人的食物全被他塞进了肚子。
　　面对收银小妹的惊讶表情，安唯也只能落荒而逃。
　　而这天，每日例行的疼痛减弱了许多，不再那么让他无法忍受的痛苦。
　　于是，安唯大喜。

　　可是这么过了两天，安唯面对一张张的账单，终于发现这不是办法，他的食量越来越大，每日倍增，让他无法想象到了最后自己会不会因为吃而破产。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食量在增加的同时，腹痛也在减弱，吃和痛似乎形成了一个循环，让他痛并快乐着。

　　与蓝星的通信还在继续，而三万依旧担任着跑腿的角色。
　　每次见到面无表情的三万，安唯总觉得让一只山魈为他们两个人来回送情书实在是有些不太地道，而且是这么厉害的可以日行千里的山魈。
　　因为蓝星的关系，安唯对鬼怪方面的信息也关注了不少，虽然网络上大多不过是道听途说，但是也有不少贴近事实的，不过一旦谈到深入，又开始乱七八糟的胡侃。
　　安唯的□□好友加了一个又一个，也删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好不容易在一个人气不旺的论坛里看到了关于通幽洞灵的说法，以及山魈等鬼怪的描述，让他对于蓝星的世界小小的进了一步。
　　不过越是了解越是觉得魁家真的深不可测，山魈这种鬼怪都可以拿来任凭使唤，魁家的强大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连天都要灭他们，而他们，魁家竟然也有与天抗衡的本事。

　　安唯在晚上查资料查到半夜才睡过去，第二天又不得不早起上班，浑浑噩噩的打开门，就被一个东西绊了个踉跄。
　　撑起身子，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少年睡在他家门前，灰扑扑的牛仔裤，蓝色的雨伞布质的防水运动衣，拉链拉到脖子，头顶上带着衣帽，将小脸包在了阴影里，睡得正熟。
　　安唯踢了踢他的大腿，“喂，你在干吗？快点起来！”
　　少年翻了个身，继续睡。
　　“起来，不然我叫保安了。”安唯又轻踢了一下。
　　少年不耐烦的扭头看他，接着一双眼猛的瞪圆，跳了起来，“你终于出来了！小爷我今天一定要收了你。”
　　安唯见他又要去拿玉镯，急忙一把抓住他带着玉镯的手腕，眼底压着怒气，恶狠狠的问，“你到底想要干吗？你要收鬼就找鬼去，缠着我做什么？”
　　少年大力的挣着，另外一只手也加了进来，却怎么也扳不开，气极了，抬腿就要踢向安唯的□□。
　　见到少年的动作，安唯这次是真的怒了，双腿用力，往前一压，就将少年狠狠的撞到了墙壁上，接着手臂下沉，手肘狠狠的卡在少年的脖子上，下半身紧贴少年的双腿，将人给死死得卡在墙壁和自己之间。
　　“你是谁？想怎么样？”安唯低吼，却完全没注意自己仅仅靠着单手就将一个少年轻松的制住是多么的不寻常。
　　“抓，抓鬼。”少年咳嗽着，恶狠狠的瞪着他，完全没有因为身体被制而弱下半分气势。
　　“抓鬼？那你跑来我这里做什么？”安唯双眼微眯，气势强了几分，可是看着少这双年固执的双眼，心里却有些打起了鼓。
　　“小爷抓的就是你，你这只躲在人群里的大鬼。”少年嘶吼出声，伴随而出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小爷抓的就是你，你这只大鬼……
　　抓的就是你……
　　就是你……

　　你这只大鬼……
　　大鬼……
　　鬼……

　　咳嗽的声音就像敲打在安唯的心脏上一样，震耳欲聋，心碎欲裂，手上不由一松。
　　少年见钳制着的力量疲软，手上一转一缩，灵巧的便挣脱了安唯的手掌，身体拧动，从安唯的压制下脱身，翻身就向安唯的胯骨处狠狠踢了过去。
　　安唯反应过来，向后跃出，躲开了少年袭来的腿，喊道，“等下，我有事……”
　　“等你妹！”少年得理不饶人，口里骂着，跨前一步，一拳就向安唯的脸上打了过去。
　　安唯手臂抬起，顶上少年挥出的手臂，拨偏了轨道，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接着安唯手掌反抓，在少年来不及收回的时候，快速的再次抓住了那只手腕，“你等一下，我有事情问你。”稳定住少年，安唯快速开口。
　　少年这次却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另外一只手就向安唯的腹部打了过去，而那只手上正握着那个玉镯。
　　安唯措不及防，结结实实的被这玉镯和少年的拳头狠狠的打上了，忍不住痛叫出声，蜷了起来，痛！真的很痛！

　　疼痛让安唯的怒火加剧，一双眼在不觉间变得血红。
　　少年看着这双眼，似乎有些被怔住，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蓝色衣衫飞扬，双腿用力身体凌空翻腾，将安唯的手臂拧到了身后，看着不知所措的男人，少年冷笑着，将玉镯锁向了男人的脖子。
　　安唯觉得很危险，当那个玉镯靠近他的时候，本能的就察觉到了危险，可是身体却被少年制住，他知道不能被那玉镯锁住，于是心思如电，忍着疼痛不进反退，双腿大力的一蹬，狠狠的撞到了少年的身上，双双跌了出去。
　　少年本来以为胜券在握，一时分神，就被安唯撞了个满怀，胸口钝痛不说，还站立不稳的向后跌倒，本来已经马上要铐上男人脖子的玉镯自然失去了准头，接着再被安唯的脑袋撞到手腕，痛麻之间，玉镯脱手而出，向后远远的飞了出去。
　　接着，一声重响，两个人双双跌倒在了地上。
　　紧随而来的，是玉碎的脆响声音。
　　少年本就被安唯撞的气血翻涌，这一声脆响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急晕了过去。

　　安唯感觉到少年没了挣扎，扶着扭伤的手臂艰难的站起了身。
　　他看着地上昏过去的少年，又看了眼碎成数段的玉镯，血红的眼中阴晴不定，最后叹了口气，将少年抱了起来，回到了家里。
　　这天，安唯请了一个假，老总扭不过他，只能放了他一天。

　　安唯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玉镯碎片，面容严峻，然后伸出手捏起，细细打量。
　　碎掉的玉镯已经没有了在少年手上时候的压迫感，就像普通的玉制品般普通，只是……
　　安唯将碎片又凑近了几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觉错误，只觉得碎片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转，想要挣脱出来一般。
　　他确认，这个玉镯绝对不是凡品，至少也是和蓝星使用的匕首一个级别的，而那个少年……
　　安唯翻出脑袋里的资料，再对比上次少年收掉胖鬼时举重若轻的轻巧，由而确认，那个少年的本领绝对不小，至少也是个幽鬼级别的人物。
　　而自己……竟然可以打败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虽然说他胡乱出招的方式让对方没有预料到，但是那仅仅是技巧，而力量方面他绝对可以抗衡少年，甚至游刃有余。
　　或许……少年的话是真的……
　　安唯将碎片放在桌子上，重重的倒进沙发捂上了自己的眼，或许……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鬼了。

　　安唯想念蓝星，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想念过他，恨不得马上冲到蓝星的面前询问他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给蓝星打电话，手机永远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他想找三万带他去魁家，可是他依旧没有能够联系上对方的方法。
　　然后他想到了马舒心，可是放在通话键上的拇指却怎么都落不下去，他怕，怕当马舒心知道一切后会出现更多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心里慌乱，心乱如麻，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在不觉间成了鬼，那么这件事一定要瞒着，越少人知道越好。

　　少年还在昏睡，为了预防万一，安唯先将那些玉镯的碎片藏了起来，接着又找了个绳子将少年的双手和双脚绑好，接着，才到浴室里洗了把脸。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要慌乱，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他一定要了解全部的真相，一定要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平静无波，安唯露出了浅浅的笑，就这样保持住，不要害怕，对的，连眼底的不安也要收敛，眼底……
　　眼底！？
　　安唯心里猛的一跳，瞳孔剧烈收缩，一个画面出现在了脑海里——狭窄的车厢内，昏黄的车顶，变成鬼的蓝星，还有那张从玻璃里照不出半点异样的蓝星……

　　原来……是这里出问题了吗？
　　安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接着一拳狠狠的砸在了镜面上，“哗啦啦——”镜面应声碎开，裂痕如蜘蛛网般蔓延开来。
　　无数个安唯在镜子里嘲笑着自己，扭曲的一张脸笑话他的迟钝。
　　原来，一直在欺瞒自己的就是这面天天面对的镜子。
　　而此刻的自己，真实的模样又是什么样？

　　少年昏睡的时间并不长，或许是被玻璃碎裂的声音吵醒，当安唯包裹好受伤的手掌进去时，少年正在床上挣扎着想要解开手脚的束缚。
　　见到安唯进来，少年不动了，只是怒气冲冲的瞪着蓝星，那双眼里弥漫的血丝，似乎想要吃了对方一般。
　　安唯搬过一张凳子，坐下，与他遥遥对视，却不说话。
　　少年瞪了他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开始继续与手脚上的绳子搏斗。

　　“不用解。”安唯说，“回答我几个问题就放你出去。”
　　少年也不理他，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忙自己的。
　　“第一，你眼里的我现在是什么样的？第二，你是哪个家族的，第三，为什么一定要收了我。”安唯淡声问道，却换来了少年一个白眼。
　　安唯就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继续说，“我是人，而且一直是人，活了将近30年都是人，但是你说我是鬼，我没办法相信，希望你能给我答案。”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答我，我也没办法，我会想办法找到马天师回答这个问题，或者九首魁家也可以。”

　　少年一声冷哼，“知道的还不少嘛，还说自己是人，这些鬼修家族你都认识，想必也是打过不少交道了吧？他们怎么没收了你？”
　　“我说过，我是人，我接触魁家和马家的时候都是人，还是你认为自己的本事比他们两家的传人厉害？”
　　少年愣了一下，挣扎的动作慢了下来，几分疑惑的问，“他们真的没看出你是鬼？”
　　“对，而且我也确认在这之前自己一直是人，所以你今天不愿意回答我也可以，我自然能找人问到。”
　　少年心性，似乎不太满意男人对自己的不重视，有些不满的抬起了头，“你干吗问他们，你把绳子解开，我答你就是了。”
　　安唯点了一下头，起身开始解绳子，少年似乎没想过男人会这么爽快，只能呆呆的任由男人将捆缚在身上的束缚解开，等到手脚自由后，少年伸出手，“把我的法器还给我。”
　　“你是说玉镯？不好意思，这个不行，我希望先得到答案。”
　　少年切了一声，做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安唯笑了笑，“我必须留下一点保障，我不希望等一下你再拿那东西对付我。”

　　少年瘪了下嘴，没有再争辩，只是眼珠子一转，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咧咧的向客厅走去，边走边说，“一个问题100元，10个问题送一个，爱问不问，舍不得钱就把玉镯还我。”
　　安唯失笑，“你这是坐地起价？”
　　“是！”少年点头，一双眼开始在客厅里打量，“100了，对了有水吗？倒点儿来喝。”
　　“一杯水100。”安唯淡声说道。
　　“你！”少年愤怒转头，一双大眼圆溜溜的瞪着，然后渐渐变小，笑成了弯月，“没事没事，渴一会儿没问题，有什么快问，小爷我等下还要下楼买水喝。”说完，大咧咧的坐在了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吊儿郎当的看着他。

　　安唯走到较远的沙发上坐下，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个问题，我现在什么样子？”
　　“正常的样子。”少年翻了个白眼。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说我是鬼。”
　　“你怕是没见过自己变鬼的样子吧？一双眼血红血红的，不是鬼眼难道是人眼？”
　　“红眼？”安唯默默念着，“那么和绿眼的鬼有什么差别？”

　　“哈，你见过魁家人变鬼吧？绿眼是魁家族鬼的标志颜色，而你的红眼可是正中的鬼眼呢。”
　　“可是我见到得鬼都是黑色瞳孔的。”
　　“当然了，普通的鬼是黑色瞳孔的，但是修炼有成的自然就变了色，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笨得鬼，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少年切了一声，一脸的不屑。
　　“我说过，我一直是人，这些东西不在我知道的范围，那么，你说的修炼有成是个什么程度？”

　　“最少已经通灵的嘛，对了，你还不知道什么叫通灵吧？”仿佛看到又有一大笔的钞票进袋，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好意思，通幽洞灵的级别我还是知道的。”于是，钱很快又飞走了。
　　少年不爽的翻了个白眼，“继续继续，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你是哪个家族的？”
　　这次少年面露为难，眼中挣扎，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换个问题。”语气很是懊恼，仿佛在为那100元钱的飞走而默哀。
　　“那么，如果今天我放你走了，你还会不会来抓我，或者带人来抓我？”
　　少年嗤笑一声，“当然，抓了你我就可以正式出山，以后我会天天守着你。”
　　安唯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的背后要吊着一个背后灵了，伤又伤不得，撵又撵不走，真的很为难。

　　沉默了一会儿，安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的问题，“那么你有没有办法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少年的脸上表情多变，先是不屑，然后是思索，接着无奈，最后炸了毛，“你为什么变成鬼你来问我？你有毛病吧你？自己什么时候死得都不知道，神经病啊！”
　　“死！？”安唯被这个字吓到，他真的没想过自己什么时候死过。
　　迄今为止，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和千年老鬼抢占身体的时候，可是那时候魁家家主已经确认过自己已经化险为夷，并且好好活着，对于魁家家主的结论，他是百分百信任的。
　　“看吧？连自己什么时候死过走不知道，你还真的很二，不过……”少年摸着下巴开始笑，一双眼锁在安唯的身上上下打量，“不知不觉的竟然进了鬼道，也算是有点儿机缘了。算了，这些管我屁事。”接着，一摆手，大咧咧的坐了回去，“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快点儿快点儿，我还得出去吃饭喝水。”
　　“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乐小风。OK，问完了吧？承惠800圆，你还摔破了我的镯子，只要200圆就可以，凑个整数，1000，怎么样？”

　　看着乐小风恬着张脸伸出双手那副死要钱的样子，安唯无语失笑，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好友刘鸿。
　　不过既然是已经谈好的交易，安唯在这方面向来爽快，更何况今天真的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于是直接起身向门口走去。
　　“你干吗？”乐小风问。
　　“取钱啊，身上钱不够。”
　　“告诉你，可别耍花样啊，对了，把我的法器还给我。”
　　“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自己拿吧。”这么说着，安唯再次迈开步伐，打开了门。
　　乐小风在茶几下面小心翼翼的拿出玉镯碎片，接着又翻了一下，看到了蓝星写给安唯的信，不屑的哼了一声，“真老土，这年代还有人用笔写字的？”
　　安唯笑了笑，“走吧。”

　　将1000元交到乐小风手里后，这孩子很快就消失的没了踪迹，安唯看着四周行色匆匆的路人，突然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