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鬼屋访客 ...
-
当人们死后，他们所拥有过的东西上面，都会留下他们的痕迹。
就像……指纹。
·
1989年秋，巴托奇亚共和国南面某岛国。
夕阳最后一缕晖光隐没于地平线之下时，东方黛蓝的天幕下开始有星星闪烁。黑发白肤的少年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牛仔长裤，站在马路的正中央，闭目倾听。
虽然已到下班时分，路上却听不见往来穿梭的车辆，听不到步履匆匆的路人。白天惹人烦躁的蝉鸣渐渐隐去，能听得的只有鸟鸣，以及夜风掠过树木茂盛枝叶的沙沙声。
一个字概括这里的环境，那便是——
静。极致的静。
少年慢慢睁开眼。举目望去，果然所闻非虚。路上空无一车，亦无一人。路的两侧，每隔五米就有一盏路灯，灯光不像通常路灯那样是一块柔和的黄色，而是由一点放射开来的苍白。有几盏由于年久失修，忽明忽暗，远远看去，竟如夜幕下闪烁的星星一般。
“我家的外面，有一条路，路两边有路灯。有一天晚上，妈妈带着我和他散步，他指着那两排路灯叫‘星星’……”
少年轻轻呼出一口气，勾起唇角。
如果记得没错，就是这里了。
很多细节非常清晰，但若要将那些碎片串起来，试图获得一个整体的画面，便会像沙子一般从指间溜走……这样东西，便是人们称之为“记忆”，来自真实、走向虚妄的精神遗迹。
“那个……不好意思。”
人声打断思绪。少年转身，发现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女，戴着黑框眼镜，漆黑的长发在背后扎成细细的一束。她穿着类似运动套装一样的宽松衣服，背一个庞大得与身形不成比例的双肩旅行包，手里捧着本小册子——看封面，似乎是自助游指南一类的东西。
“再往前走就没有路了，”少女低头查看小册子，食指在书页上游移，“指南上说，前面只有一座废弃的别墅。”合上书，少女抬起右手碰了下镜框的下部，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您是来旅游的话，还是折回去比较好。”
黑发少年眨了下眼，微笑道：“恕我冒昧，请问小姐你是？”
“啊，不好意思！”少女忽然鞠了个角度夸张的躬，直起身子的时候，又碰了下眼镜框，“光顾着说了，也不顾是不是认识的人……真是，我怎么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啊，对不起，又跑题了。其实我和您一样，是来这里旅游的。啊，抱歉，您是来旅游的吧？”
少年没有搭腔。他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些好笑。
“啊，对不起！这是您的隐私，我不该多问的……”少女一紧张，就开始频频触碰眼镜下缘，“不过还是别往前走的好。据传闻说，前面这栋房子会闹鬼……”
“闹鬼？”少年似乎有了点兴致，“这里面有什么典故吗？”
“是、是的。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没有真凭实据。”
“没关系，请说吧。”
“嗯，是这样。”少女又推了下眼镜，“相传这里原本住着一户四口之家。大概十年以前，一夜之间，一家四口全部失踪，再也没回来过。后来，这间别墅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杂草丛生，灰尘遍布。据说晚上接近这栋房子人，都会听见从里面传来女人低低的哭泣声，而进入别墅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说着，少女一脸恐惧的表情，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少年几乎笑出声来——竟有人会被自己讲的故事吓到……他还是第一次见。
“奇怪的是，这件事在当时并未引起很大轰动，最多只在花边新闻占据了豆腐块大小的一点篇幅。可能因为那家人平时很少抛头露面，在当地也没有跟他们往来密切的人。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有四个大活人失踪了呀！我国向来以治安良好、犯罪率低而自傲，怎么会这样不管不问？所以我怀疑他们是被某种强大势力谋害了，没有拿走房子里的财物，说明很有可能是仇杀……咦？啊，等等！你、您想做什么？”少女自顾自说着，猛一抬头，才发现听众已经往前走了好远了。
“谢谢你的故事，很有意思。”少年头也不回地说，“还有……你的猜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啊？”少女愣神片刻，随即喊道，“等一下啊！真是，亏我说了这么多，简直是鸡同鸭讲！”她忿忿地跺了下脚，朝少年的背影追去。
追上时，两人已来到别墅门前。少女弯下腰，双手按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与少女成鲜明对比，少年的呼吸仿佛平静如镜的湖面，不见丝毫紊乱。
“‘大八木公馆’……”
他伸手抚上大门边砖墙上一块老旧的木板。木板上是一列笔力浑厚的毛笔字，每个有火柴盒大小。在门边的木板写上自家姓氏这种暴露自己身份的做法，似乎是这个岛国自古流传下来的习俗。如果是他，绝对不会在自家门前挂上一块上书“鲁西鲁公馆”的牌子。
“‘大八木’，”女孩重复了一遍，“真是罕见的姓氏。”
“哦？”
“来之前因为好奇，做过一些调查。”她点着下巴道，“姓‘大八木’的全国只有三家，其中两家都是公寓，独门独院的仅此一家。不过也只有独门独院才能成为鬼屋嘛。呐，都说了是鬼屋，为什么还要往里走？你的好奇心真强。”
“我的一个朋友，曾经住在这里。”
少女啊了一声，有一阵子惊得说不出话。
当他快要失去耐性，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少女貌似终于找回了神智，小心翼翼地问：“是……很重要的人吗？”
少年修长的手指，在木板凹陷的墨迹处停顿了五秒。
“嗯。”他点点头，“她……夺走了我的太阳。”
少女又啊了一声，圆张着嘴一动不动，犹如一幅静物画。片刻之后，少女红了脸，弯起右手食指推了下眼镜。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一时好奇就……”
“没关系。”少年温和地笑了笑。
少女的脸越来越红，颜色如同他不久前在天边看到的火烧云。
“实在对不起，”她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是什么呢？”
“如果您坚持要进去，可以带我一起吗？其实我想进鬼屋探险很久了，一直在这一带徘徊，却始终提不起勇气……如果有人和我一起去，那就再好不过了。那个……不答应也没关系，刚刚还是我劝您别进去……真不好意思，那个……”少女紧张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
“没关系。”少年保持着温润如玉的微笑，向少女走去。
这回，少女连啊都来不及喊，就倒在了地上。
收回手刀，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身，推开大八木公馆那扇锈迹斑斑、爬满藤蔓植物的铁门。
·
1980年初，大八木公馆。
（敲门声）
女孩：“妈妈，你在吗？”
妈妈：“嗯？怎么了，睡不着吗？”
女孩：“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很快。也许明天，或者后天，说不准呢。爸爸最近比较忙。”
女孩：“……”
妈妈：“去睡吧。妈妈向你保证，爸爸很快就会回来。”
女孩：“妈妈说谎！上周……上个月就是这样说的！”
妈妈：“雪夜……”
女孩：“爸爸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妈妈：“雪夜，过来这边。抬起眼睛。”
女孩：“好漂亮……妈妈的灵魂石好漂亮。”
妈妈：“好，告诉妈妈，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女孩：“妈妈的眼睛。紫色的……”
妈妈：“对。人说谎的时候，灵魂石会浑浊一片。能透过它看到妈妈的眼睛，证明妈妈没有说谎。”
女孩：“……”
妈妈：“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来，回你的房间吧。”
（关门声，开门声）
女孩：“妈妈，今晚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妈妈：“嗯？”
女孩：“我想再听一次，灵魂石的故事。”
妈妈：“好啊。不过你要答应妈妈，听完就要乖乖睡觉哦。”
女孩：“嗯！”
妈妈：“雪夜，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为什么叫它‘灵魂石’吗？”
女孩：“因为上面有灵魂？”
妈妈：“没错。当人们死后，他们所拥有过的东西上面，都会留下他们的痕迹。就像……指纹。”
女孩：“指纹？”
妈妈：“大八木家的人，灵魂是不灭的。我们的身体死去时，灵魂将脱离躯壳，住进随身携带的灵魂石里。无论多少次日月更迭，多少回季节交替……人在石在，石碎人亡；逝者不死，灵魂永存。”
女孩：“逝者……不死……”
妈妈：“等到了十岁，你和夏天都会有属于你们自己的灵魂石。”
女孩：“我的灵魂石？”
妈妈：“对。你的灵魂石。”
女孩：“妈妈，你的灵魂石，今晚能借我一下吗？”
妈妈：“哎？”
女孩：“有它在，就好像妈妈陪在身边一样……拜托了妈妈，就今晚一次，一次就好！”
妈妈：“……好吧。有了它，今晚雪夜一定能睡个好觉。”
女孩：“嗯！谢谢妈妈！”
（均匀的呼吸声，关门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或许……等不到那时候了。”
（脚步声突然停住）
“你是？！”
“既然夫人连一个都不愿交出来……那两个孩子，我们就一起收下了。”
（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鬼屋访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