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须眉（梁祝同人）》青竹叶

7、第 7 章

　　“……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谢道韫正于课堂之上讲学，“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间歌谣，讲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不知众位同学对此有什么看法？”
　　梁山伯和祝英台同举起手，互看一眼，不免失笑。
　　梁山伯知道祝英台将谢道韫当做榜样，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由祝英台讲。
　　“请讲。”
　　“学生祝英台，学生认为，这首歌谣从忠孝角度讲花木兰替父从军，然而，这首歌谣却不曾说到花木兰自主义气。从诗看，木兰从军，乃是迫不得已，站后更是回到了自己原来的生活中。难道女子就没有保家护国之心？诗中只说‘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又怎知木兰心中也有一番豪情壮志，哪怕是女儿之身，也要如男子一般上战场立功？如果，女子也能如男子一样从军，木兰最后是回到‘对镜贴花黄’的闺阁，还是继续为国效力，还未可知。为何女子就不能离开闺阁一展抱负？为何女子就不能参军从仕不负一身所学？”
　　谢道韫似有震动。
　　她来尼山书院，早已做好不被接受的准备，世间对女子多有约束，她自负才学出众，亦难以脱离。谁知书院中竟有这等学生，身为男子，却能体恤女子之苦之愤，难得……实属难得……
　　“先生，我说错了吗？”
　　“你说的没错。这首北魏流传的民歌，意在通过忠孝两全的花木兰宣扬忠孝思想，这是中原文化的传统，只是你身为男子，竟有这等见解，将来你的夫人可要令花木兰羡慕不已了。”
　　“我有问题请教。”
　　王蓝田举起一只手。
　　“请讲。”
　　“自古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让众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
　　谢道韫不是第一天遇见这样的人，也想过自己会遇到这个问题，正要说，那边又一个人举起手来。
　　“你也有问题？请讲。”
　　“学生梁山伯。有问题要请教王兄。”梁山伯站起身，居高临下，面带微笑，直视王蓝田，其气势凛然，竟让对方一骇。

　　“民生在三，师术有四。栾子曰，人生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荀子曰：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耆艾而信，可以为师；诵说而不陵不犯，可以为师；知微而论，可以为师。故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这其中，可曾讲到须得为男子，方为师？”
　　这四个成为师傅的条件，可说谢道韫全部满足，就算王蓝田再怎么不甘心，也得应了，“不曾。”
　　梁山伯一派即可鼓起掌来。
　　马文才起身，“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自古男尊女卑，你又怎么能认为女子可以胜任？梁山伯。”
　　“应生独举官衔，岂事先生之礼？这个典故，想来大家都知道。汉应生求学于郑玄，自称‘泰山太守’。玄笑曰：‘仲尼之门，分以四科，回、赐之徒，不称官衔’应生有愧色。可见，圣人之门，所谓尊卑，非是身份尊卑、男女尊卑，而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我说的可对，文才兄？”
　　梁山伯如青竹立于堂，一手负于背，一手捧书，笑若春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自信。他侃侃而谈，典故文章，信手拈来，而其气定神闲，手有余力，众观全堂，无人可及，气势上硬生生将他们这一方压了一个头。
　　马文才回过神来，才觉心有松动，差一点被说服，更是激起一股逆反之心，梁山伯，我偏不如你意，“你才思敏捷，对答如流，我佩服。然而我尝闻女子有三从四德，必须坚守，不知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谢道韫微微一笑，“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是为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这是四德。这三从四德，你可听过？”
　　“呵，先生明知三从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文才兄有所不知，谢先生父母双亡，又未嫁娶，这三从，自然无可遵循。”
　　马文才转身，“然而这四德，不知道山伯贤弟有何高见啊？”
　　“谢先生传道授业，传播教化，此为圣人之德。而其言行举止，无一不尊孔孟之道，天地正理，此为言。先生之善教，令我等如坐春风之中，先生之造成，我等皆仰沾时雨之化，此乃功。兰蕙之质，咏絮之才，论容，世间女子能与先生齐肩者几何？可说，这四德，先生不但遵守了，更超了无数，可谓女中丈夫，男子尚有不及。”
　　他一句一句，掷地有声，于礼于情，都让人难以反驳。
　　马文才怒极反笑，“本公子岂能由女子教授学问？听着，是男人的话就跟着我走。”
　　说罢，转身就朝外走，一时间，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迫于压力，众学子纷纷站起。
　　“等等。”
　　梁山伯出声，马文才止行。
　　“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梁山伯走到马文才跟前，伸出一只手，“你我交锋，不过一回合。大丈夫能屈能伸，文才兄若有疑议，待过了这节课，只管拿出依据来辩驳就是。莫非，文才兄要做那不战而逃之兵？”
　　一时间，所有人屏气凝声，看着正中间二人。

　　马文才看着梁山伯依旧平静的一双眼，好像笃定他不是那种不战而败的人。笑话，你伸来一只手，我就非得拉住不成？
　　梁山伯手一直横在半空中，见马文才只管瞪着他，也不肯给个反应，笑道，“文才兄，我这手可是酸了，你再不答应，我都要成望兄石了。”
　　马文才一顿，脸色僵硬的扯过梁山伯的手恶狠狠就拖了走，直走到自己的座位，顺手将他也拉下。
　　“诶！那可是我的位……”王蓝田刚要高声，给马文才斜瞄了一眼，自动禁声，摸摸鼻子，灰溜溜跑到梁山伯的桌位，刚坐下就给祝英台瞪了数眼，“你瞪我做什么？你当我乐意啊？”
　　“哼。”祝英台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作答。
　　学生罢课，受辱的是谢先生，梁兄力挽狂澜，现在不好再出变故，罢了，暂且忍耐吧。
　　其他人一看如此，忙也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虽然早就知道这两个人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然而这都临门一脚了，马文才居然还缩得回，他两个感情也太好了。
　　马文才脸色铁青的看着书。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偏遇上梁山伯，每每都被牵着走而不自知。
　　梁山伯在旁，长吐了一口气，复笑，“幸好，若是文才兄铁了心的要出去，那我可就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你还有不知道怎么办的事？”哪一次和他争论不是自己差点被气死的？偏自己次次容忍，脾气都要练成佛爷了，他好意思说？
　　“文才兄真爱说笑，我又不是圣人。”
　　马文才冷笑了一声，“我可不是为你，而是为的品状排行。”说罢，甩过头去不理他。
　　这场风波消停之后，后面的课就非常顺利，一直到中午放学都没有出任何意外。
　　谢先生一说放学，梁山伯起身拜谢，还未站直，直接人就被马文才拖走了，甚至来不及同祝英台等人说一声。
　　“诶，梁兄……”
　　祝英台正要上去，荀巨伯在后拍拍她的肩，“他们似乎有话要说，我们还是不过去了吧。”
　　“不过，还真是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感情很好呢？”祝英台不明白。
　　“难以理解。”王蓝田点头。
　　“的确非常人所能理解。”荀巨伯点头附和，而后反应过来，“姓王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姓荀的，这又不是你家。”扭头，走人。
　　“就是，王兄，我们走。”坐荀巨伯旁边的秦京生站起身。
　　“荀兄，我们也走。”
　　“英台弟，走。”
　　事实证明，不管他们两边的代表人物感情如何，反正，他们是永远不可能相处融洽的。

　　“文才兄，这么急急忙忙拉我过来，可是有事相商？”
　　“没有。”
　　“没有？”
　　马文才回过头，也不装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了，一脸凶神恶煞，“怎么，你就那么想和谢道韫相处？”
　　“文才兄误会了，我只是不明白，文才兄为何要针对谢先生呢？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维护她？”
　　“山伯并非维护谢先生，只是为如我娘这样的女子鸣不平。”
　　“你娘？”看梁山伯露出黯然的神色，马文才放开手，与他并排而走。“和你娘有什么事？”
　　梁山伯扯了扯被抓皱的衣袖，才道，“我梁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唯有先父入仕做了官。然而我年幼之时，他为了救一溺水的人，离开了，留下我娘和我和一屋子的书。倘若女子真如世人所想那般，哪里还有我梁山伯？她一人含辛茹苦把我抚养长大，临到了享福的时候，常年累积的宿疾却突然发作……我在外行走数年，见过许多卖儿卖女的‘大丈夫’，却从不曾见过卖了骨肉的‘小女子’。世人都道男尊女卑，然而我之所见，女子之伟大，远胜男子。”
　　马文才没想到梁山伯幼年失父，现又失母，“那日在山上……是？”
　　“那日，正要和母亲道别，来书院读书，不想却被文才兄看到，见笑了。”
　　“你母亲待你很好？”
　　“不能更好了。”
　　马文才想起自身，苦笑了一声，“这么看来，你倒是比我有福。”
　　“文才兄？”
　　“罢了，不说了。”
　　此后马文才便一直沉默不语，连他辩论失败时都不曾这样消沉，梁山伯正犹豫着讲些什么，一转眼，食堂到了，然而却是门户紧闭，上面贴了一张纸条。
　　‘尼山书院众女子休工三日，食堂暂闭三天，吃食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