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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四九,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夜深人静,梁山伯躺在医庐的床上,四九守在他身边,头一磕一磕,又怕公子半夜醒来要水,强迫着自己别睡着。而床上,本来以为已经睡着了的梁山伯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突然说了那么一句。
      “公子……”
      “呵,你想问,为何我这一个月表现和以往有些不同,是吧?”
      四九一下跳起,似乎有很多问题迫切需要答案,“公子你虽然以前就爱多管闲事……啊,爱拔刀相助,但从未有一次如现在这般在公子身上留了伤甚至昏迷不醒,这几天发生的事,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刻意的……刻意的……”
      “刻意的寻死。你想说的,可是这个?”
      四九看梁山伯依旧淡然的笑,讷讷没了声音。
      “或许,真是这样吧。呵……嘘,听我说完。我并非想要死,心里,本没有这种想法,然而不知不觉却做了这样的举动。软弱得,连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娘会失望吧?”
      其实他并非四九以为的是个友善的人,至少,不像他表现的那样。然而这为人处世的准则,却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更是娘所希望。
      失去了父亲,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亲人,娘希望他变成什么样,他就变成什么样,那么久的时间,久到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为别人不顾一切的人。
      娘说,父亲为救人而死,是他的骄傲。
      真的是骄傲吗?
      那为什么,记忆中只有痛苦,只有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留下一个漂亮的名声,但是那个被救的人呢?那些赞美的人呢?还有被留下的他们母子呢?
      如果真的是好,为什么被救的人仍旧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赞美的人从来不去学习,为什么被留下的他要过那种白日为一斗米操心晚上为一滴油伤怀的日子?
      所有人都说,要以你的父亲为榜样……
      呵,榜样?
      要让自己的妻儿再受一次这种苦吗?
      终究是不一样,不想再继续母亲所希望的父亲的人生轨迹,却没有方向,无路可逃,他已经习惯了做一个这样和善的人,可悲的连自己都无法改变的习惯。
      或者死,真的是一个解脱。
      “公子,你别那么说,夫人是以公子为傲的……”
      “你不必安慰我,娘的骄傲是父亲,那个抛弃了她,抛弃了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的男人。可我,不是他……永远也不会是他……不管有多像。”梁山伯看着灰暗的雕花床顶,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你不用那么担心,我已经不想死了……已经够了。”
      四九不知从何安慰起,只是听公子有些疲惫又像是苦笑的声音,终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公子,那那位祝公子……”
      “他的事,不要管,别人的秘密,一旦涉足,就很难再独善其身。”
      “我明白了,公子,一切听你的。”

      一大早,晨钟未敲,梁山伯才起了床,洗漱完毕,医庐里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英台贤弟。”
      “梁兄,还不曾吃过早点吧?”
      他身后银心端上一个盘子,盘子里盛着白木耳粥,两个大馒头和一叠盐腌的黄豆。书院昨日的早点是一碗白粥,两个馒头同一叠咸菜,不知道这个木耳粥是……
      “梁兄吃吃这个木耳粥吧,润肺的。”
      梁山伯抬头看着祝英台有些憔悴的脸,“英台贤弟,怎的你的脸色如此之差?昨夜没有好好休息吗?”知道他要守着秘密,自己特意要求的在医庐住上两日,本想着他能好好的休息,怎么一点效果也没有?
      “当然差了,我们公子一直不放心梁公子,今天一大早还要起来给梁公子……”
      “银心。”身后小书童正愤愤不平,英台回头低喝了一声。
      “银心不说就是了。”
      祝英台怎么好说自己是因为于心不安一直没睡?只是笑道,“梁兄不必担心,小弟有些认床,故而没有睡好。对了,梁兄还是赶紧吃些东西吧,否则上课要没精神的。”
      “愚兄就谢过英台贤弟了。”
      “梁兄,你才生过病,我来。”
      他端起木耳粥,用调羹轻轻划了两下,笑着走过去。只是不知道是心太急还是怎么的,竟一个踉跄,双手一失衡,那碗里的粥竟泼了一半出去,滚烫滚烫的,全落在了梁山伯的身上。
      “啊,我给梁兄带来的……”
      “公子——烫着没有?烫着没有?祝公子,我家公子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针对他?不顾身体给你赶了一夜夜枭,现在躺在医庐里,你又拿这么烫的粥泼他,你有心没心?”
      “四九,别说了,英台贤弟也是一片好心。”
      “公子,你还护着他。哼……我去拿换洗的衣服来。”
      等四九出去了,梁山伯忙向祝英台赔礼,“英台贤弟,没事的,四九他也是太紧张了,你眼圈都红了。”
      他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我不是因为他骂我,是因为这碗粥……我做了很久的。王兰姑娘说你心肺受损,多吃些润肺的东西比较好,所以我才……”
      梁山伯没有兄弟,他是真心把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兄弟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如今这个金尊玉贵没做过话的小兄弟特意下厨,就是毒药,估计梁山伯也是犹豫两下就往嘴里倒。
      “英台贤弟别难过,这……你看不是还有吗?我尝尝。”
      梁山伯最怕人的眼泪,赶紧拿过碗,喝了一口,愣住。
      这个味道……
      “怎么样,梁兄?味道怎么样?”祝英台满是期待的看着,这是他第一次做东西。
      英台贤弟一片心意……梁山伯赶快喝完了剩下的,“味道很好。你这一大早起来,累坏了吧?如今天色还早,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累。你躺着继续休息吧。”
      “呵,昨日已落了半日的课,怎么还能再休息,会跟不上的。”
      “可是你的身体……”
      “我身体没事,我也学过几年医,无碍的。”
      祝英台左右一看,“药煮了吗?我替你煮药。”
      “还没……”
      “梁公子,祝公子,药已经煮好了。”王兰姑娘端着药从屋外走来,看到梁山伯身上一片粥的残渣,再看桌上,明白了,“我料到梁公子今天必定要去上课的,已经煮好了药,两位喝过了刚好去上课,来得及。”
      “在下谢过王姑娘了。”
      “英台谢过王姑娘。”
      “不客气。”
      她放下药就走了,而此时,四九也拿了换洗的衣衫过来。

      中午时分,吃了饭,还有片刻时间四处走走。
      尼山书院群山环绕,风景独好,梁山伯不知不觉走到一处亭台盘,懒懒展腰,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你心情很好。”
      “啊,马兄,还不曾好好谢过你……”
      纸扇封了他的嘴,马文才弯了下唇角,“谢字就不必再说了。这是你昨日落下的半日课和注释,拿着。”
      一个小册子被塞到他手里,刚要道谢,想起马文才刚才说的,便收好了小册子,笑道,“我梁山伯一生没有兄弟姐妹,常年在外,独自一人,冷了,饿了,也没有人过问。今日在尼山书院,英台贤弟视我为兄,文才兄待我如弟,反叫我不知所措,不知如何答谢。”
      “你不怕,我另有所图?”
      马文才转过身去看大好的景色,梁山伯笑了一下,也转过身去。
      “我家徒四壁,无财无权。文才兄若有所图,不过是我这点微不足道的才学。你若要,拿去就是了。”
      这可真是……“呵……”
      “我的话哪里不对么?文才兄。”
      “这种话,还是别随随便便说出口为妙。”
      梁山伯一脸正色,“文才兄可是怀疑我的真心?方才山伯所说,若有一丝虚假,甘愿天打雷……劈,文才兄,你?”
      梁山伯背抵着身后的圆柱,双手靠后扶住两侧栏杆,眼中有些困惑,不知马文才将他圈在双臂之间是为何。
      “防人之心不可无,别那么随随便便轻易的相信人!”
      他声音低沉,更比方才多了一点严厉。梁山伯看着他,虽是身处下方气势不及,然而神色自若,倒也不慌不忙,“文才兄可是说自己?山伯其他不敢说,然而文才兄之真心待山伯,山伯看得清楚。”
      “人心隔肚皮,别下定义太早。”
      听他恶声恶气,别样的关心,倒像是别扭的孩子,梁山伯放软了声音,“我不信文才兄会害我。”
      “你不信?……哼,连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你凭什么信我?不过见过两三面,别以为就很了解我这个人,少在这里自以为是。”
      梁山伯不闪不避,目光灼灼,“文才兄不会。”
      “我不会?”马文才脸上笑容更为邪气,一手撑着圆柱,一手绕过,挑起梁山伯一股秀发,手指顺着滑下,直至发尾,抓住,拉起,更凑近了这表情平静的人,近得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药味。
      “如果我说,我所求不止如此。或者,我正是因为嫉恨你,唯恐你赶在我前头成为我的对手,所以我准备害你,你待如何?”
      “……”梁山伯愣住。
      马文才笑,无端多出一点苦味。
      你该就此……远离我……
      “对不起。”
      “什么?”
      “我明白了,不会再轻易的许诺。”
      马文才看他直直看向自己,眼神一如之前的清澈,手便如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站直了身体,侧过脸,避开那一股让他无法遁形的视线。
      “你明白就好。”
      “但是方才我所承诺,依旧有效。”
      “你!”
      “文才兄没有理由害我。”
      无凭无据,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说的这样理直气壮。
      那眼神,逼得他无处藏身……可恶,像你这样,迂腐、傻、笨,我平生最看不惯的家伙……凭什么誓言旦旦说信我?……
      “随便你。”
      看马文才拂袖而去,也不知道他是在气什么,气自己相信他?……为什么不能轻易相信,毕竟,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值得他这样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士族公子放下身段骗取的东西。
      就算退一百步讲,马文才存心找他麻烦,那现在又为什么这么照顾他?有这么做的必要么?
      人心,不好猜。
      所以梁山伯从不去猜测人心。他只需知道别人对他好,至于为什么对他好……呵,各人有各人的理由,何必非要究根追底的。
      太过寻根问底的一定要弄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有时候反而伤了人心。
      人生一世,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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