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断弦》见景

2、第二章

　　（二）

　　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名声就是这样了。积攒下的恨意无从发泄，也只能应在那些无辜人的身上。他那一双握笔的手，甚至有可能盖玺印批奏折的手，终于是沾满了鲜血。

　　记得被自己杀掉的第一个人，眼中的惊慌和惧意尚未完全褪去，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抽出对方胸前的杖尾，鲜血以一种绚丽的姿态喷洒了满头满脸。

　　双眼的血红中他只看到当年的太子居所。自己在桌边练字，有人从身后悄悄地走近，趴在他肩上，温柔地握着他的手写下去。

　　戏谑的低柔的声线。

　　“堂兄写字漂亮，却失于浮华，要再慢一些才好。”

　　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下，淡金色的余晖自窗台透进来，铺了二人一身。他突然觉得那样美丽的景色离自己很远，完全触碰不到。惟有身后这人的温暖才是真实的，透过交握的手，传递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离开的这些年，失去了这种力量。他以为自己会始终一个人。

　　而实际上不是——多年的颠沛流离，他也遇见过志同道合，也遇见过同病相怜。

　　“你为什么哭？”

　　他从树后转出来，绕过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呆坐在地上的那个少女身边停了拐杖。刚刚灭了一个帮派的人此刻正脆弱地用双手捂着脸，伤心地哭得像个无家可归的良家姑娘。

　　“我喜欢一个人，可他背叛了我，他不要我了。”女孩哭得抽抽噎噎。“我的孩子也不见了……”

　　他默默无语地陪在她身边。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夜色在树林中投射下明明灭灭的暗影。女孩子哭累了，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大眼还带着湿漉漉的水光，愣愣地看着他。

　　“你……还没走么？”

　　他只是沉默地摇摇头，朝着她伸出手去。女孩子把手搭着他的，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对上青年锐利冷漠却带着暖意的眼，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多谢你……呵呵，我真是失礼。”

　　他还是没说话，抬起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女孩头顶柔软的黑发。忽然恍恍惚惚地想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喜欢一个人……然后又被狠狠地背叛了，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似乎已经快要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