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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情思黯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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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玉清殿,太医已等在了那儿。
“娘娘所受的乃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只不过……”那个名叫长孙绪的太医沉吟道,神色间似乎有一些犹豫。
“只不过什么?”皇上一挑眉,依旧是那副平静到不见一丝波澜的神情。
“皇上,微臣有要事须向皇上单独启奏。”长孙绪忽然跪在地上道。
皇上沉默片刻,随即松开了握住我右手的手,缓缓站起身:“既然如此,你就随我来吧。”说着向寝宫外走去。
长孙绪迟疑了一下,便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
“你们也退下吧。”
看着一屋子与我大眼瞪小眼的侍人们,我微叹口气道。
“是!”
侍人们陆续从屋里退出去,临出门前还不忘体贴地替我把门关上。于是,伴随着“吱呀”一声,诺大的寝宫转眼就只剩下了我一人。
深深地吸了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靠在椅上,我有些疲惫地阖上眼。
今天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说那个女刺客,她似乎并不是那些宫妃派来对付我的呢。那么这场戏的幕后主谋又是谁?听她的口气,那个主谋我不仅认识,而且还可以称之为熟识。是谁呢?我是不是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熟悉的胀痛感又涌了上来,我难受地抱住了头。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再想了,但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说: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啊~”一声破碎的呻吟溢出口之后,神志蓦然被拉了回来。看着裙上的几点殷红,我才惊觉自己在激动之下将下唇都咬破了。
颓然松开了抱住头的双臂,我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不断地喘气,就好像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胸口的起伏渐趋平静,我忽然想起皇上似乎已离开小半个时辰了。
嘴角不由轻撇,就算有要事,也应该派人跟我打声招呼让我先回去呀。免得像现在,明明已困得要死,还得硬撑着等他。
抬手打了个呵欠,我从椅上慢腾腾地站起身。不能再坐下去了,再坐下去一准就要睡着了。在皇上的寝宫打瞌睡,可是大不敬。
走到房间一头,百无聊赖地欣赏摆设,皇家的藏品果然非凡间可比,单是这紫檀雕嵌的多宝格已是珍品,中间雕龙头,边角镶金,背面则是蓝底描金山水,华而不俗,工艺精湛,更不要说上面摆放的古董,大多为精致小巧之物,并不过分奢华富丽,然而却令人一眼便可知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令人难以移目。
正空饱着眼福,忽然,一个样式古朴的木盒闯进了视线。看着那与周围的炫目与珍奇格格不入的朴素与简洁,原本秉着只看不碰原则的我居然鬼使神差地将盒子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木盒不大,托在掌中却显微沉,显是内里的物什不轻。
“哒~”伴随着一声轻响,木盒衬着黄色锦缎的内里呈现在眼前。
那是……
“啪!”手不由一抖,木盒应声而落,一件精巧的物什从其中滚落。
所幸皇上的寝宫都有铺地毯,并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不由暗骂声鲁莽,我平复了一下自己莫名激动的心情,缓缓蹲下身,拾起那块物什。
那是一块玉,一块白色的玉。雪白剔透的玉躺在掌中,静静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玉身一般大小,而在玉的中心,一颗活动的玉珠嵌入其中,带着某种莫名的熟悉。随着越来越浓烈的熟悉感,心念一动,我居然伸出手轻轻拨弄那颗饱满的玉珠。
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块玉蓦然绽开眩目的光辉,耀眼的光芒在一瞬间刺痛了我的双眼,接着手中一轻,那块玉居然脱离了我的掌控,凌空漂浮在我眼前。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正为这有违常理的事情而惊诧无比,我忽然感到胸口开始窒闷。
这是否代表着某种结束?潜意识里莫名有着这样的感觉。胸口越来越窒闷,我缓缓闭上了眼,静静地等待任何将要发生的变故。
“小鹤!”
左臂骤然一紧,是皇上的声音。随即,窒闷感如潮水般渐渐退去……
我睁开眼,一声“叮~”的轻响亦在同时响起。
专注地盯着那块掉落在地的玉石,心里忽然泛起一种奇怪的惆怅。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次是我最后的机会。
“小鹤!小鹤!你怎么了?说话呀!”
手臂被皇上晃得难受,我收回了放在玉石上的目光,缓缓地转过头,发出一声低呼:
“皇上。”
“你没事就好!”双臂一紧,我已被他拥入怀中。
“咝~”甫一入怀,我就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怎么了?”听到这一声,他忙推开我几分,关切地看着我。
望着他关切而又有几分担忧的目光,我心里不禁一暖,垂眸道:“我肩上有伤,所以……”不知为何,此时的我忽然不想在他面前自称“臣妾”,尽管这相当不合礼法。
“是了,我都差点给忘了。”
诧异地看着自己被他从地上拉起来,再由他拉着坐到椅上,直到他拿出一个白瓷瓶,作势要帮我上药,我才意识到这一切有多么的不合理法。
“皇上!”我按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有些惶恐地摇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或者让那些宫女来也是一样。”
闻言,他的眉轻轻皱起:“小鹤,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抗拒朕?”
我愣了一下。是了,他是“朕”,无论多么不合理法的事,他都可以做;而我所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违逆他。
“是,臣妾明白了。”慢慢松开手,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任他缓缓替我的伤口敷上药。
他的动作很轻柔,轻柔的不像一个帝王所应有的。或者说,他替我上药这个举动本身就不符合一个帝王应有的行为。按理说我应当感动,至少如果换作其他妃嫔,不,应该说是换作其他女人,早就因此而感动得一塌糊涂了。而我居然还因为他的那个“朕”而耿耿于怀,甚至产生一种受辱的错觉。
我是不是很冷血?
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刚才为什么会想到去碰那个木盒?”
我抬头看他正好看见他将药瓶收到一旁的架子上,脸上是一贯的平静。
“……”
我没回答,只是略略垂下了头。隐隐觉得,今晚还要再发生点什么。
“嗯?”下巴骤然被攫起,我被迫迎视着皇上,“怎么不说话?”
难道他要追究我个乱动御用物品之罪?
我蹙了蹙眉,随即平静地道:“是臣妾鲁莽了,还请皇上治罪。”
下巴一紧,皇上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居然出现了鲜少的怒色:
“孔灵鹤!你不必再装了,朕知道,你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只感觉脑中“轰”的一声,我抬头颤声问:“孔,孔灵鹤?”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就好像已相隔了一世。一瞬间,脑中似有什么将要喷薄而出……
“还要再装吗?”皇上恨恨地说,“要不是长孙绪的提醒,朕都不知道,原来解忧丹是有时效的。你说!你是不是打算趁朕不注意,再一次伺机而逃?……”
“不要再说了!”我扬声打断了他,完全没有顾忌此举的无礼之处。
屋里沉寂了片刻,就在皇上放下了扣在我下巴上的手之后,我无力地抱住了头。
疼,真的好疼,汹涌的疼痛仿佛要把头炸开两半……
“我,我是孔灵鹤。”
脑内乱成一团,迷迷茫茫中,我却偏偏笃定自己就是那个刚刚才听到的,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的主人。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人最难忘记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不。”下巴又一次被攫起。这一次,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柔:
“你不是孔灵鹤,”皇上既柔且缓地说,“你是,班亦瑶!”
他温柔而又坚定的语气就好像一把尖刀,一寸一寸地划过我的心房。带着某种蛊惑,而又令人无法忽视,在原本就已凌乱不堪的脑中,又浓墨重彩地添上了一笔。
一颗药丸自他的指间缓缓推入我口中。
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我本能地用舌尖将药丸又顶了出来。
“小鹤乖!”他坚持着又将药丸推了进去,并用另一只手缓缓摩挲着我的脸,声线低哑而又蛊惑性十足,“把它吃下去就没事了。”
如果说眼前的是一个符咒,那么此刻的我就已完完全全地被这个符咒控制了。
在一瞬的目眩神摇之后,我还是乖乖将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何以释怀?唯有遗忘……
服过药以后,我就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状态。只感觉昏昏沉沉中似乎被人抱起,又轻柔地放了下来,接着一床柔软的被子覆在了身上。
“睡吧。”
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轻声呢喃,然而还未等我倾耳细听,汹涌的困意就已将我拖入了无边的黑暗……
这并不是一个宁静的夜。
我从梦中惊醒。
这不是荻枫宫!周围陌生的一切道出了这一事实。
在黑夜里睁大双眼是没有用的,我不安地闭上了眼。
忘了,又忘了,我居然忘了自己为何会躺在玉清殿的龙床上。是的,这里是玉清殿,因为身侧睡着的那人告诉了我,而那个人就是皇上。
是侍寝吗?想到这个,我的心里不由一凉。可为什么,我对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印象了?我只记得那场不快的中秋家宴,然后是,然后……
眼前蓦然闪现梦中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还有那一幕幕陌生的场景。然而还未等我一一辨别,那些交叠在一起的画面就已飞速逝去,仅留下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容定格在眼前。
略显瘦削的脸,菲薄的唇,幽深如海的眸。这是一个俊逸无双的男子,然而他带给我的感觉除了心痛,还是心痛。为谁心痛?为谁忧伤?明明应该陌生,却又情不自禁地为之掉泪。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已经疯了。
沉浸在莫名的伤痛中,我并未发现自己已经因此而全身发颤,直到一具温暖的身躯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我。
“怎么了?”暖暖的鼻息拂在颈间,有点痒,却又令人感到莫名的心安。或许是夜的蛊惑,我在一瞬间作出了一个出人的意料的举动……
转过身回抱住他的刹那,我感到他的身体一僵,接着收紧了环在我腰上的手臂:
“做恶梦了吗?”他轻抚着我的脊背,声音是异乎寻常的温柔。
默默地摇头,我把头往他的怀里埋得更深,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温暖。
原谅我的任性与自私。这样的夜,这样的痛,如果没有人给我安定与温暖,或许我会为此而崩溃。我,也许真的太脆弱了……
然而,我忘记了自己以及他的身份。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而我是他的妃子。所以妃子替皇帝侍寝是天经地义,所以当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灼热,那只原本轻抚我脊背的手开始四处游移时,我除了惊骇与后悔,根本无法也没有理由推开他。
闭上眼,我僵直着身体,在过分的紧张中感到他托起我的下巴,将唇轻轻覆了上去。紧闭的唇齿被不容拒绝地叩开,他的舌缠上了我的舌,在狭小的空间里,我无处躲藏。
记忆的深处似乎也有人这样吻过我。是谁呢?直觉告诉我,不是皇上。那又是谁呢?会是那梦中的男子?十指绞紧了被褥,我尽量通过走神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却无法阻止一阵阵的不适从胃里翻腾而出。不行了,好痛!顾不上此举是否逾矩,我挣扎着猛地一下推开了他。
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刚走两步我就再也忍不住了。于是,黄色的胆汁伴随着胃部一阵阵激烈地抽搐,一股脑地呕了出来。豆大的汗滴从额上滚落,我已经没有气力去按住我的胃,只能由着它痛,由着它抽筋,由着本能的往外吐……最后,当我呕吐出的只是清水时,那股锥心的痛开始慢慢从我身上消失了。胃痛伴随着心痛,我不知这预示着什么?
缓过劲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所有人都惊动了,而那个叫长孙绪的太医正战战兢兢地替我把着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皇上在身后半拥着我,话音里带了些急切。
“回皇上,娘娘的胃本就不是很好,而且早年时好像中了什么毒,使得体内心血不调,再加上服用了,”说到这儿,太医抬头小心地看了眼皇上,迅又低下头去,“因而刺激了胃部,导致胃痉挛。”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出岔子的吗?”皇上的语气已是相当不悦。
蹙了蹙眉,却没力气再开口。头,真的已经越来越晕了。
闭上眼,我放任自己被汹涌的黑暗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