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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舟楫惊变 ...

  •   几日后,我们就踏上了前往锦宁的行程。与过去几次不同,这一次的交通工具不再是马以及马车,而是——船。
      与我所熟知的那个时空一样,大燕为了发展商贸,也挖掘了运河。而这一举措显然有着非同凡响的现实意义,自锦宁到海德郡,运河沿途所经城市,其商贸发展无不异常繁荣。
      不过这些都与我没关系,自上船以后,我就一直沉浸在另一种兴奋中。因为虽说此趟乃是被逼而行,可也不得不承认,当甲板上的风吹上脸颊时,我的心情正开始逐渐转好。

      扶着船舷,微凉的风迎面扑来,驱散了不少暑意。我不由深吸口气,叹道:“真舒服。”
      “舒服是舒服,只是待会儿就该下雨了。”一个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不由吓了我一跳。转身回望,梁绯之着一身宝蓝锦袍,正微笑着凝视我。
      戒备之心顿起,我浅浅一笑道:“是嘛,你怎么知道?”
      梁绯之敲了敲手中的折扇,悠然道:“看看天就知道了,那些云走得那么快,估计这雨一会儿就该下下来了。”
      我抬头望天,果然,蔚蓝的天际,薄纱似的浮云正静静飞掠,带着一种淡淡的忧郁,让我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这时,颈上忽然一热,我惊愕地看着梁绯之倏然凑近的脸,下意识地抬手向他脸上甩去……
      “啪!”
      手击打在脸上,发出清亮的一响。看着他左脸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我顿时呆住了,而他显然也被我如此出格的行为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躲开?”怔了半晌,我才缓缓开了口。
      他沉默地看着我,良久才苦笑一声道:“我有那个时间躲吗?”
      “啊!我……”无措地望着他,我露出惊惧的神情,“大人恕罪啊!晚生不是故意要冲撞大人的。”说着,向他一拱手,脸上的表情无比歉疚,但其实心里恨不能再赏他几巴掌。
      像这种轻薄之徒,活该被打!
      “你,唉……”看着我恭敬的举动,他长叹一声,“在下只不过见先生颈上有点脏,想要动手帮先生抹下来而已,先生误会了。”
      闻言,我下意识地摸了下脖颈。果然,颈侧有点薄尘,许是不小心蹭到哪里了。只不过,就算颈上有脏,这种状似亲密的举止也轮不到他来做啊。
      竭力压下蹙眉的冲动,我淡然一笑道:“多谢大人关心。只是,似这般不合规矩的事儿,大人下次还是少做为妙。”
      “你……”他瞪着我,而我则对他报以轻浅的微笑……

      “表哥!表哥……”
      就在我与他默默对峙时,一个柔嫩的声音远远传来。声音由远及近,转眼绯衣少女已出现在视野之中。
      “表哥,我一猜你就在这儿。”看见了梁绯之,沈雁音似乎很高兴,盈盈一笑,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咦?表哥,你……”见到梁绯之左脸的异样,她敛起笑容,诧异地道,一边转首四顾,却在看见我时一顿,“先生原来也在这儿。”她三两步走近我,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问,“先生,表哥的脸怎么了?”
      好笑地看着沈雁音不解的表情,以及梁绯之似尴尬似无奈的表情,我轻咳了一声,慢慢道:“这个嘛,刚刚梁大人才拍死一只蚊子,所以……呵呵。”
      “什么?”沈雁音瞪大了眼。
      “呃,对,你知道的,这个天,蚊子比较多。”梁绯之呵呵笑着,摸了摸鼻子。
      “可是……”
      看着沈雁音欲追问到底,而梁绯之则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我心里暗爽。之前为了不徒惹事端,我迫不得已还是先向他先低头道了歉。如今看着他吞吞吐吐,有口难言的样子,之前的不快于刹那间都烟消云散了。
      事实证明,我果然是锱铢必较的人啊。
      我正在一边惬意地看着,忽然一滴沁凉的水珠落入了颈间,不由吃了一惊。还未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又陆续有几滴水珠落入颈间,除此以外,还陆续落到头发,衣服上。
      下雨了?!
      显然旁边的两人也意识到这一问题,纷纷闭上了嘴。三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同时向船舱里跑去……

      “轰!”
      平地响起一际惊雷,接着天幕撕开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纷纷坠落,跌在甲板上,跳跃着四散开来……
      忽然从身后伸出了一双手,将船舱的窗户关了起来。我回头嗔怨地瞥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回到舱内的圆木桌前。
      恰在这时,舱门被人打开了,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端着盘菜肴款款地走了进来。
      这个女子并不美,至少在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后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奇怪的是,但凡看过她的人都会想要再看她第二眼,第三眼,乃至多眼。那一袭红衣紧紧地裹在身上,尽显玲珑的曲线,生生在她身上盈构出一种神韵:粗俗、却极具诱惑。如果硬是要形容她的这种神韵,我想应当是成熟。
      不出意外的,舱内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这个船娘。只见这个船娘将酒菜在圆木桌上安置好,然后福了福身,柔媚地道:“三位客人,酒菜都已上齐,请尽情享用。希望奴家的手艺,可以让三位客人满意。”
      “呵呵,水娘辛苦了。”梁绯之笑道,而我的脸上亦挂着淡淡的微笑。
      水娘行了一礼,正准备退下,我忽然叫住了她:“水娘莫走。”
      她诧异地回头看着我,而我依然一脸淡笑:“外面还在下雨,水娘不如和我们一起呆在舱里随意聊聊好了。”
      “这……”她面露犹豫。
      “水娘不肯?”我咂咂嘴,惋惜地道,“那还真是遗憾啊。”
      “听闻水娘常年操持水上营生,想必见闻一定很丰富了,晚生还真想听水娘讲讲呢。”我漫不经心地拿过酒壶往酒杯里注满了酒,一边借着低头倒酒的动作瞥了眼水娘。
      水娘一怔,接着娇笑道:“先生想和奴家聊天是奴家的荣幸,只不过这场雨下得急,奴家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好,可能和先生暂时聊不了了。”说完又行了一礼,拿着空空的托盘出去了。
      “唉……”我笑叹一声,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先生,你……”一回头,正看见沈雁音惊愕地看着我,而坐在旁边的梁绯之仍是一脸悠然地笑着。
      “先生,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水娘了吧。”沈雁音瞪大了眼看着我,一边夹起一筷子菜,作势欲往口中送。
      “别吃!”
      眼看着菜就要被她吃进嘴里,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急叫道。与此同时,一旁的梁绯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手中的筷子打落在地上……
      木筷在地上滚出一米远,然后停了下来。沈雁音低头看看掉在地上的菜,又抬头看看表情严肃的我和梁绯之,不由张大了嘴:“你们,干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雁音还是问梁大人吧。”
      沈雁音将目光转向梁绯之,急问:“表哥,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梁绯之沉默半晌,长叹道:“雁音的历练太少了,这样下去又如何教人放心?要知道,宫里的生活可不比别处啊。”
      这句话我是一百个赞同。记忆当中的那段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实在让我不愿再一次想起。那样的生活,充满了冷酷与血腥……
      “表哥!”沈雁音不满地叫了一声。
      “不服气?好,那我问你,你可看出什么异状?”梁绯之淡淡地问。
      “异状?”沈雁音托腮沉思,片刻后忽然娇躯一震,“是了,那个水娘好像总是喜欢远远看着我们,那种感觉就好像在监视我们。”说到这儿,沈雁音忽然一脸恍然地捂住了嘴,“啊,监视……”
      梁绯之笑着看她因这个发现而倏然睁大双眼,带着点鼓励地问:“还有呢?”
      “还有……”沈雁音又想了想,不确定地问,“他们该不会是觊觎咱们的财物吧?”
      “非也,非也。”梁绯之握着扇柄轻扣桌面,淡笑道,“不过雁音能发现这么多已经够难能可贵了。”
      “表哥!”沈雁音又叫了一声。
      梁绯之不理,继续道:“雁音可曾注意到那些船工?明明只是些小小船工,为何身上总带有肃杀之气?而且一般船工聚在一起都喜喝酒说笑,而这艘船上的船工偏偏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这难道不可疑吗?……”讲到这儿,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还有,”我忍不住接过口,“那个水娘声称自己常年操持水上营生,那么她的手应该很粗糙才对,而实际上她的手却是相当白皙光滑,试问这是一个船娘该有的手吗?”
      水娘那双柔嫩而又带着些薄茧的手于我并不陌生,因为这样的手我曾在段紫玉,叶姝,以及上官玉柔的身上见过。而这些女子,无一例外,都会武功。
      沈雁音恍然,复又蹙眉问道:“如果他们不是为财,那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嘛,”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为财就对了。”
      事实上,梁绯之为了打探出这些人的目的曾经打赏给他们不少钱,而从他们宠辱不惊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不是冲着钱而来。
      如果不是冲钱,就是冲人咯。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正当三人陷入沉思时,舱外忽然隐隐传来一阵金石撞击的铿锵之声,在这样的雨夜听来分外诡异而又肃杀。
      激斗之声越来越响,我抬眼望着对面的梁绯之,只见他对我微微一笑,温言道:“先生稍安勿躁,那些随行侍卫的武功虽然称不上卓绝,但要对付几个小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起他带上船的那为数不少的侍卫,我的心里不由一松,缓缓呼出口气。为防有变,梁绯之想必之前已对那群侍卫吩咐了,不要擅自食用船上的食物。毕竟以对方不多的人数肯定不会直接对我们动手,如若下手,必然要先用药放倒那群侍卫。

      舱外的激斗还在继续,铿锵的兵器撞击声中不时夹杂着哀嚎,惨叫。想必战况一定相当惨烈吧,因为对方的人虽然不多,但武艺一定不弱。
      我看了眼旁边发白着一张脸的沈雁音,心有怜惜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这个养在深闺的少女,想必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吧。
      被我这么一拍,她先是一惊,然后转首对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先生,我……”
      话未说完,舱外已传来一个恭敬地声音:
      “敌人已被我等制服,敬请大人发落。”
      “好!”闻言,梁绯之喜得拿扇柄对着桌面重重一敲,站起身来,向着舱外走去。

      跟在梁绯之的身后走到甲板上时,我不由一震,而旁边的沈雁音显然更糟糕,如果不是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只怕她便要就此晕厥过去。
      在丝丝细雨下,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血水混着地上的雨水四处流溢,空气中的血腥味迫面而来,刺激着人几欲作呕。再看那些活下来的侍卫,他们也是伤痕累累,一身侍卫服几变成血衣。而被他们用绳子缚起来的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对手则更是狼狈不堪,虽然还有力气站在那里,但可以看出已是强弩之末了。放眼整个甲板,除了我们三人,再无一个衣冠整齐之人。
      这哪里还是人间,这分明就是修罗地狱!

      看见了梁绯之,侍卫们纷纷行礼,有几个缚着俘虏的还冲着俘虏的膝盖狠狠一踢,于是那几个俘虏一脸不甘地跪在了地上。
      梁绯之低头审视地上的俘虏片刻,冷冷地开了口:
      “你们是何人所派?潜入船里又是何居心?”
      那几个俘虏或是哼了一声,或是面露不屑,就是不肯回答。一旁的侍卫见状,不等梁绯之吩咐,纷纷叫骂着对准那几人的胸背狠狠踢去。
      梁绯之静静地看了片刻,眼见那几人的嘴角重又溢出血丝,才摆了摆手,示意侍卫们停下来。
      侍卫们骂骂咧咧地停了下来,梁绯之又端详了那几人片刻,忽然笑了笑:
      “我劝诸位还是从实招来为妙。这样的话,我说不定一高兴还能给诸位一个痛快,否则……呵呵,”他笑出了声,“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过朝廷的七大酷刑?”
      那几人的身躯齐齐剧震,显然都听过七大酷刑的威名。
      七大酷刑自燕始帝以来就一直存在着,相传这七大酷刑一种比一种厉害,无论哪一种都可以折磨得人死去活来,意志沦丧。然而它若是将人折磨致死也就罢了,偏偏每一种酷刑施诸于身都不能让人即刻死去,厉害的甚至连让人昏厥都不会,充分让受刑者保持清醒的神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深陷于痛苦之中,却无法摆脱。
      “呵呵,看来诸位都已了解,那也就不需要我多解释了。”梁绯之看着那几人的反应,满意地笑道,“你们稍后的命运可就全在你们一念之间了。”
      那几人的身体开始打颤,幅度不大,仔细分辨却还是可以看出来。然而即使这样,那几人仍是一言不发。
      有骨气!这让我顿时对他们产生了一丝敬意。然而梁绯之并不这么想,见那几人仍是不答腔,他脸色微变,忽然指着抖得最厉害的水娘,冲着那群侍卫冷冷地道:“她!就交给你们了。”
      那几个侍卫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梁绯之的意思,喜道:“多谢大人。”
      当下立刻走出两个侍卫,一边一个架起地上的水娘,在水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身后众侍卫欣羡的目光中向后舱走去……
      “啊!!!”很快,后舱就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大声地嚎啕,“救命!救命!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哭喊声混着侍卫们隐隐的嬉笑声,我不忍地捂住了耳朵;与之相反,梁绯之对此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英武的脸上仍挂着冰冷的微笑。再看场中余下的侍卫,各个都是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而地上几人的脸色已是灰白一片。
      这是什么世界?乱了,全乱了!
      我忽然想到之前甩梁绯之的那一巴掌,如果他真的要跟我计较,我的下场会是如何?不敢想,拒绝去想……
      一瞬间,我充分了解到这个站在前方的男人,身上的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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