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 ...
-
就在金莲肖想着那那不知名姓也不知来历的美青年之时,不知不觉又过了好几日。可那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她的心中虽也一直放他不下,那一把洒金扇子、风流的神态以及临去那一眼莫不日日重现。但几日过去,她心下也自怠慢了。一颗心将要又回到永无可能的武松身上去了。像做一个无望的梦也似,正因为永远也无法得到,就变得更加想要得到了。
一日,金莲正在家中闲坐,听到后门有声,回头看时,却是间壁的王婆来了。见了她怔坐在那里,王婆问道:“娘子怎的这两日不过贫家吃茶?”
这王婆就住在她家的后首,是个媒婆,金莲素与她交好。见她来时,金莲便起身回道:“便是我这几日身子不快,懒走动的。”王婆道:“娘子家里有历日,借与老身看一看,要个裁衣的日子。”金莲问她道:“干娘裁什么衣服?”王婆道:“便是因老身十病九痛,怕一时有些山高水低,我儿子又不在家。”
金莲听她说有儿子,见她这般年纪,不知道儿子长得什么模样?又不知青春几何?便低头微微一笑,闲问道:“大哥怎的一向不见?”王婆道:“那厮跟了个客人在外边,不见个音信回来,老身日逐耽心不下。”金莲又问道:“大哥今年多少年纪?”王婆道:“那厮十七岁了。”金莲闻听这般年纪,不由又问她道:“怎的不与他寻个亲事,与干娘也替得手?”
王婆闻听叹气道:“因是这等说,家中没人。如今老身白日黑夜只发喘咳嗽,身子打碎般,睡不倒的只害疼,一时先要预备下送终衣服。难得有一个财主官人,常在贫家吃茶,但凡他宅里看病,买使女,说亲,见老身这般本分,大小事儿无不管顾老身。又布施了老身一套送终衣料,绸绢表里俱全,又有若干好绵,放在家里一年有余,不能够做得。今年觉得好生不济,不想又撞着闰月,趁着两日倒闲,要做又被那裁缝勒掯,只推生活忙,不肯来做。老身说不得这苦也!”一面说,一壁拿眼来睃金莲的神情。
金莲自知她的意思便是叫自己来替她做衣服,本来金莲的出身,便是潘裁家里,这潘裁二字非关名字,是“潘姓裁缝”之一,何况后来金莲被埋在王招宣家学弹唱针指,自做得一手好针线,听了此言便笑道:“只怕奴家做得不中意。若是不嫌时,奴这几日倒闲,出手与干娘做如何?”
那婆子听了,堆下笑来说道:“若得娘子贵手做时,老身便死也得好处去。久闻娘子好针指,只是不敢来相央。”当下取出历日,交由金莲看了,便定下明日好期,因王婆说需在家做生活,门首无人不大方便,便约定明日早饭后,金莲自到王婆家做,金莲自王婆去后,等武大归来,便将这事与武大一说,武大叮嘱了金莲几句,叫她莫失了礼数,两人便自睡下了。
第二日,金莲便来到王婆家中,见已安排了茶水,预备下了针线和三匹绸缎。那王婆一见她的面,脸上便涌出欢喜无限,浓浓点一盏胡桃松子泡茶与妇人吃了。抹得桌子干净,便取出那绸绢三匹来。妇人量了长短,裁得完备,缝将起来。婆子看了,口里不住喝采。那妇人缝到日中,王婆安排些酒食请她。
次日依前日一般。到第三日早饭后,武大已经出门,金莲还未将家中事务收拾干净,那王婆却早已做过后门首来,叫道:“娘子,老身大胆。”金莲便从楼上应道:“奴却待来也。”两个厮见了,来到王婆房里坐下,取过生活来缝。那婆子点茶来吃,自不必说。
妇人看看缝到晌午前后,王婆便自去料理酒食,不曾想前门一声咳嗽,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王干娘,连日如何不见?”
金莲听得有男子声音,连忙站起,正要躲避之时,那人却已从帘后进来了。金莲转头一看,却不是那日被叉竿打倒的青年却是谁?
没想到竟会是他!莫不是因缘天定,注定的会面么?金莲还来不及多想,也不知是该逃走还是该留下,就在她怔忡之时,那青年已径直走了过来,手里仍拿着那日的洒金扇子,她的目光便不由得被那把日日在梦中相会的扇子给吸引去了,眼睛不敢望向那人,却一径瞧着那极珍贵极华美的用具,瞧着那上面的游动的百龙百鸟,心中暗忖:用得起这东西的,想必是此地有名的财主,而自己作为此县唯一的侏儒的老婆,美丑各别,于我的身份,他岂有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金莲那一份在武松处所感觉到的羞辱与自卑便不由自主地浮上了心头,加之那人走过来时,又将那一柄精雅华灿的扇子合上了,金莲的目光便像是失了准头的箭矢,慢慢地落了下去。
却听那人走到她的身后,低声唤道:“这位可是武大嫂?”
金莲听得此话,正如向前心中所想一般,不觉自惭形秽:“官人如何得知?”
只听得那人嘻嘻一笑:“有心自会得知。”他的语言令她羞涩了也羞愧了,便忙着低下了头,低了头之后,却又将眼睛暗暗抬起,瞅着王婆给她点的茶汤上飘荡的热气。
那人见金莲吃羞,便自道:“娘子勿要惊怪。王干娘那几匹缎子是我送的,将放了一年都没做,昨日里在街上遇到王干娘,却听她说,请了好手来做,却想不到是武大嫂!”
那人一边说,一边挨到近前来挨着金莲边上的椅子坐下,另一边将一双惯看风月的眼眸从上至下地将她打量个仔细,金莲便连那茶汤的热气也不敢看了,一壁只看着自己的手。想起那日自己挑逗武松之时何其大胆,此时却被这男人看得浑身不自在。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和眼色,但是那直勾勾的神情与仪态却是她万万受不了的,若是真的暗合了那时臆想中的场景,那她又如何隐忍得住呢?
若是又像那日一般,一腔热血却得了冷酷的呵斥,叫她还有何等面目立足在此呢?
当下只得低头回道:“官人错看了!”
那人又是一阵笑,将身体挨近了些,金莲觉得他大概只离了自己几寸而已,心里明知依着妇人的古训,是万万不能再呆在这里的了;另一面却又想要知道这男人对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份心。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他却又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别人家的老婆,这男人还会喜欢她吗?还是像武松一样,只是瞧个眼饱就足以的呢?
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呢?
思绪未完,只听得那男人又到:“在下的确是错看了。我想不到一个身高不满四尺、为人懦弱、人物猥衰的男人何德何能娶到这样一位贤良淑德、花容月貌的老婆呢?”说着,他竟伸过了一只手来,从她的腰背间拂过,将她的肩膀揽住了。
金莲惊得全身一颤,不由得她不抬起头来,一双水样的妙目,便瞪向眼前的男子。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美若潘安的脸庞。
不,潘安也绝没有这样惑人的神情。白净的脸上有着刀裁一般的眉毛,俊秀的双眼正望向她似乎永远聚集着水雾的眼眸,眼眸之中的神情,比任何语言都要来得直接、大胆和热烈。他的唇边更是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
她看到的正是这样的脸庞和神情。正是她日思夜盼能得到美青年青睐的神情,一时间,她竟又一次地惶惑了。
她勾引武松之时,虽也是一时情热似火,但其实事后也是极为后悔的。一方面渴望着自由的放纵,另一方面却又害怕触犯了伦理纲常,心中委实是矛盾极了、难受极了的。自从武松走后,她虽然一直记挂着他,但心底也不能不说是有几分庆幸的。这也是为何逢着这般如她心意似的大胆的男人,她反而惊怕而退缩了的原因。
尤其,门外也许还有王婆在。
一思及此,金莲慌忙起身,却不小心将凳子踏翻了,那人也不去看地上的凳子,只是随她站了起来,更将手中的洒金扇子抛在桌子,二话不说,上来就抱住了她,趁她还在发愣,一双唇早就吻了过来。
金莲下意识地便要推拒他,却被他抱得死紧,待要开口呼人,却又被他趁势将舌尖吐在她的唇中,纠缠着她的舌头,吻得唇中“咂咂”作响。
金莲何曾被这样的男子抱在怀中过?数她历经的男人,一个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是短小无用的侏儒。
故而一旦被他抱住,鼻中真的闻到了对方身上熏香的气味;腰间和背部感受到了那有力的臂膊,便想到他一定练过好拳棒;金莲禁不住满足地叫了一声,腿脚更是一软,几乎要跌到对方的身上去了。
可是,就在被对方吻得昏天黑地的间隙,金莲忽而想起了自己所钦慕的武松来。难道自己真的如他所说,是个淫|荡的、猪狗不如的女人吗?不是这样的。自己明明只是寂寞而已,自己并不想真的背叛了丈夫武大和钦慕的小叔武二的,想到这里,金莲便想要移开自己头颅,远离这魅惑人心的男人,远离这暧昧迷离的场所,但对方却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似的,两只手从她的腰间离开,牢牢地把住了她的脸,任她如何推拒就是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