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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武松与春梅:相惜 ...

  •   就这样,武松躺在床上,一方面因为说服了自己的内心,另一面又因着对自己定力的自信和酒力的上涌而悠然的睡着了,并不因为春梅躺在自己的身侧而动摇。只是春梅却反倒因着他躺在身旁而紧张起来。尽管武松并未真的碰触了她,但当他在她身边睡定乃至睡着了之时,她恍觉身上像是出了一层绵密的热汗,又忽然被寒冷的窗风吹过,那一层细汗发出之后,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酒气也随之消散开去。但接着心却又不自觉跳得格外厉害起来,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了。

      可也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她也不敢转过身去看武松,只好侧着身体眼睁睁地看着里侧的帐幔,仿佛要在帐子的空洞里看出点什么来,但是,除了灯檠映着武松强健的身体投射过来的阴影之外,什么也是看不见的,这令她不禁想到,武松身体的阴影是否也盖过自己的身体了呢。而当微小的火焰摇摇不定地晃着之时,那阴影也随之摇晃着,晃得她的内心也被它引领着,更加难以入眠了。

      何况,往日在西门家所睡的,乃是一张软绵绵的床,不仅有的舒适的铺盖,更有华美的陈设。而这乡野小店之中,却只有硬邦邦、冷冰冰的土炕,这一个多月,早把身体睡得四处酸疼,到今天也不曾恢复,也还不能习惯于睡在这种地方。但平日自己是一个人,白天奔逃得疲倦已极,到晚上早不顾这床的优劣,只管纳头睡自己的觉,一沾枕头就能睡过去的。但今天因为武松的关系,不能不令春梅觉得难熬了,想到未来多少天都要这样度过,她的心里,不由得悠悠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声鸡鸣,春梅想着大概已经到了三更时分,又听得那两位公差如雷的鼾声和武松醇厚的鼻息,知道他们睡得沉了,于是伸展了四肢,从床上起来,蹑手蹑脚地越过武松的身体,穿上鞋子,将昨夜晒好的衣服拿进来收进包袱里,又拿了火石和干粮,便走出去了。

      又隔了一阵子,武松仿佛被梦魇着了似的,腿猛然惊蹬了一下,便从梦里醒了过来,惊醒之时,他的身上竟也如同春梅似的出了一声的冷汗,但脑袋却仍似在梦境中一般,昏沉沉地一时什么也想不起来。过了一会,大概是清醒了许多,回想起白天的事,又想到昨夜被迫着和春梅在床上度了一夜,武松猛可里扭头望去,却看不到春梅的身影,他于是想到,莫非她是因着昨夜的事,想不开逃走了么?

      这么想着,武松顿时有些讪讪的,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但当他抬起眼往桌上望了一望,发现她的包袱还在时,他的面上不禁漾开了笑容,像是欣喜于日后还能天天见到那美丽可亲的脸庞似的,武松被一股莫名的振振的心跳声激荡着,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这小小的店中,除了他们所住的房间之外,只有一处是亮着灯火的,武松于是顺着这灯火找寻过去。果然,还没进门,武松就已经看到穿着青布衣衫的背影了。那衣服本是宽大的,但因着她拿着炊具,衣服便被那动作轻扯着,勾勒出娇好的身段来。

      武松于是迷惑了——何以一路都没有被看出这是个女人呢?这样的腰身难道会是粗壮的男人所能长得出的么?何况又映着灶里这样的红艳艳的火光,即使只看得见背影,又包着男人的青布头巾,也分明是个可爱的女人呀。
      是个美艳到英锐的女人呀。
      这么一想,武松便又记起昨晚喝酒之时春梅那嫣然的神情,脚步便情不自禁地放慢了。就在他慢慢地地走到门口,眼神一直看着春梅之时,却不妨对方像是知道他来了,回过头来对他极默契地微微一笑,深黑的眼波和他的目光轻触了一下,仿佛把内心的波动展示给他看了似的,紧接着她又仄着头转了回去。那一刻,武松顿觉又控制不住心的猿动了,但这是与那日初见潘金莲之时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因为心分明不只是因为她的美丽而动,而是因为——
      武松没有想下去了。他的心里涨满了从未体会过的心绪,让他感到既可怕又温存,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来分析这两重分明对立却又共存着的思维,但似乎也不必把它们用强力压制下去,因为自己仿佛是在享受这样的心绪似的。

      这么一想,武松便放松了自己,在春梅舀了舀锅里的东西,准备过去烧火之时,他便走上前去,赶在她前面坐在灶台前面,用火钳夹起了一把捆好的秸秆,塞进了灶里,带着那股温柔的情绪对她道:
      “我来罢。”

      他的举动和话语换来了她又一次的微笑,两人便一个烧着火,一个用勺子搅动着粥,免得它粘在了锅底,粥的香气渐渐地从锅里飘散出来,使得空气里也充满了一种氤氲的温柔了似的,它不仅停留在春梅微笑着的脸上,也停留武松被灶火照得红彤彤的脸上,因着两人好一阵子都没有说话,这份温柔也就显得更为静默了。

      武松既喜欢这种静默,但又立刻感到自己的心绪被这静默搅得乱了,引起了昨日那般销蚀英雄豪气的联想,便觉得非得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静默,就问春梅道:
      “怎么起得这样早?”
      春梅答道:“醒得早了,又没甚么事做……”

      话音未落,武松又塞了一把秸秆进去,一边打断她道:“莫不是因为我才不睡的?”
      此话一出,他就听见春梅的鼻端轻“嘿”了一声,像是责怪又可笑他莽撞的问题似的,好一会才答道:“倒有一些是因为武二哥。”

      虽然自己说了直爽的话,但没料到她竟也回答得这么直爽,武松反倒没有话可说了,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顺着她的话道:“是么……那便是怎样?”
      春梅又嘿然笑了一声,武松听得她的笑声,不由得去设想她那与笑声同时闪亮着的眼波了,但听她接着带了几分狡黠地道:“武二哥睡得好么?现下天也并不晚,昨夜你又喝了酒,为什么起得这样早呢?”

      这话问出来之后,武松便小吃了一惊,接着感到这问题像是针对着他的问题而提出来的,又觉得这话里有别的意味,不由得感到有几分困窘了,说不出话来。
      他所想不到的是,春梅也因为自己的失言困窘着,当下便想要岔开话题,道:“武二哥,目下你可有什么打算?”

      武松答她道:“有什么打算?如今行到末路,我想先去了孟州衙门,发到牢城营后,再做计较。如逢大赦,便回乡去再结果了那两个狗男女。”又想了一会儿道,“倒是你,我原先没想着会如此不便,你往后若还跟着我们,倒怕你女孩儿身份……”
      春梅打断他道:“什么女孩儿不女孩儿的?武二哥说笑了。我实实在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只是羸弱些。往后路上,都要承武二哥照应了。”

      武松听她这般说,心下的忐忑顿时消了大半,笑道:“也是,既是个男儿,倒也没尴尬了。你昨日里说,要去河南温县,那里可是有你的亲眷?”
      春梅回道:“是有个远方叔公在那里。”
      武松听她话里不甚肯定,追问道:“是可靠的人么?”
      春梅叹了口气道:“我们失散日久,我只知他在温县落脚,其余一概不知。”
      武松又问道:“即是如此,你如何便要投奔他呢?你便没父母兄弟,同房的亲眷么?”

      一句话问得春梅差点落下泪来:“武二哥,你有所不知。我的家里原本也甚是殷实,只因有一年黄河泛滥,河东闹了大灾,我的爹娘又都早死,抚养我的叔叔也因这灾荒破落下来,其余亲眷,如今早已不知去向。——那时我便被从河东引领出来,卖在了清河县。现在只有这个叔公,没逃灾时,来往得勤,他又是有名的善人,我眼前乃是一时情急逃奔出来,不去投靠他却又去投奔谁呢?”

      听了这话,武松不禁对这女孩儿又多了一份同情,想来也是,若不是被逼无奈,好人家的女孩儿,谁愿意给人当牛做马,挨打挨骂呢!何况幼时,自己总算还有亲哥武大相依为命,不像她,总是孤苦伶仃处在那等污浊之地,遇事也没人商量,更何谈保护于她!现在她所投奔的对象,也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只是,同情是无用处的。即使现在他武松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惜之感,对她的处境却是无能为力,他除了帮助她一路平安地前行之外,对于这女孩儿的将来,他却是完全无法帮得上忙的。
      武松于此,再一次地感到自己满身力气的无用了,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这女孩儿起了一种惭惶的感觉。一种像是允诺了什么却无法实现似的愧疚浮上了武松的内心,但是,他明明是什么也没有允诺她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武松与春梅: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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