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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Vian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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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优]
“你唱歌吗?”邻桌的女孩问我。
“啊……?啊,唱啊。”我说。
沉闷的空气挤压呼吸的空间。
碎发扇进脆弱的眼睛,我用手撩开。
“什么歌?”
我偏头想了一会儿。
“You raise me up”
她很少对我笑,嘴角弯弯的。
“我也喜欢。”
北北很少笑。
很少很少。
月考第一名的时候,作文一等奖的时候,大家一起打闹的时候……
她似乎从来不笑。
第二个月的手机费我花了一半的钱在和哥哥说我的同桌。
她系精致的靛紫色的发带,
她的课本上有小巧特别的紫色便签。
她的铅笔盒永远是整齐干净,所有的铅笔上套着靛蓝色的纸套。
她的……
[喂,小鬼你……]哥哥开始不客气地截我话头。
[啊啊啊,你别挂!最后一句!真的真的最后一句!]
[……说。]
[她的眼睛很漂亮。]
[卡,嘟嘟……嘟……嘟……]
是很温和的色彩。
无机质的灯光照射的时候有淡紫色的光。
手机扔到一边,
我把头埋进枕头。
“你想闷死自己么?”
上铺的橙子一脸嫌恶的表情探头。
“我死在你后面。”顺手抓起熊猫公仔砸她。
“死后别怪我没提醒你,部长要得海报……”
“哇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要提起它啊啊啊啊!”
我痛苦的抱头惨叫。
宿舍的熄灯铃响了。
播音器劣质质量的杂音爆裂。
最后一个高昂的尾音随着发黄的日灯熄灭。
开学的第三个月,她剪短了长发。
“送给你。”那个时候她对我说。
靛紫色的发带开始系在了我书包的拉链上。
我的头发却越留越长。
漫过肩头,没过肩线。
泛棕的发丝,曲折在手心。
冷然,发痒。
顺手剪下一把放在她手里。
“什么?”
她好看的皱眉。
“还礼,发带的。”我努力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
她低头想了一会,眼神戏谑。
“你在求婚?想成为结发夫妻?”
……
“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咬住发带的一头,束紧头发。
“是么,这样。”
她伸手递给我一封。
“寄到传达室的。”
简练的棕色信封。
[To 北优]
来自一个,我许久都未想起的名字。
天气突然转冷。
我的发带,断了。
我起身去□□办公室请长假。
带着耳机蜷缩在钢琴凳上。
我瞪大眼睛想在黑暗里看清东西。
抱紧双膝。
“啪-”
灯突然引明。
他蹙眉。
我无辜的望着哥哥。
“哥。”
“……收到信了?”
“嗯…。”
“……”
“哥,我想听你弹钢琴。”
“……好。”
温暖的音色流畅,
莫扎特快乐的小奏鸣曲。
记忆中,曾经也有谁弹过这首曲子。
那种快乐的近乎要笑出来的温柔。
厚片的镜片架在皱皱的鼻梁上,
小眼睛透过玻璃微笑着。
好温柔。
优:
Viana她死了。
我很难过,但是希望你和北异尽快来办妥收养子女的相关遗产继承问题。
具体情况我们详谈。
李
………………
………
我死命死命的咬住牙根,
痛得就要哭出来。
她死了。
那个烂白好心人,死了。
……
……………………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到学校。
为了补上进度,留得很晚。
太阳高度角不断下斜,天空是烧红的残布。
抖落银灰靛紫的灰烬。
昏暗的教室里,我靠在门口轻轻的唱歌。
我唱: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
我唱:You raise me up to walk on stormy seas.
我唱:I\'m strong when I\'m on your shoulders.
一直唱到泪流满面。
苍蓝火焰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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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北]
优会唱“You raise me up”。
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午后。那个穿着干净衬衫的中年男子。
他抱着吉他,坐在地上唱歌。
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
You raise me up to walk on stormy seas.
I\'m strong when I\'m on your shoulders.
的确,那个叫作“父亲”的男人。
我在传达室拿到优的信。张扬的棕色笔迹。
她请了很长时间的假期,我们也便再也没有联系。
忽然会很孤单。
于是在三天后的下午。我收到她的短信。
“北北,Viana她死了。”
我竟是“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六岁的那个夏天,他死了。
十六岁的那个夏天,他回来。
我看着手心里那簇粗糙的发丝,泪水寂静如波涛汹涌。
他来学校找我。
带着墨镜,看不清楚他的脸。
□□办公室。
“我是她爸爸。我要带她离开。”
我们在路边的咖啡店坐下。
抱着吉他的乐手对着我们唱歌。
他在唱“You raise me up”。
我们沉默着。只听得时钟滴答作响。
“北北。一起生活吧。”
优在一个星期以后的数学课上出现在教室里。
红肿的眼睛里留着尚未干涸的泪水。
她没有再跟我说话。
只是轻轻地,似呢喃般唱起一首寂寞的歌。
“You raise me up”。
傍晚。
我站在教学楼后面的废弃台阶上。
遥远的彼端。
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靠在门页上,轻轻地唱歌。
她唱: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
她唱:You raise me up to walk on stormy seas.
她唱:I\'m strong when I\'m on your shoulders.
一直唱到泪流满面。
我站起来。
离开。
教学楼投下一道深黑色的影子。
他站在角落,抱着吉他望着我。
儿时的玩偶店依旧开在巷尾的弄堂口。
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我依稀是这样记得。
他叫她Viana。
红色的字条清晰得刺痛了眼睛。
“本店招租。”
她送给我布偶熊安静地躺在床沿。
离别的时候,他吻着我的额头,语调寂寞。
“北北,Viana她死了。”
我拿出手机。
天边的云吹散了又连起来。
雾很大。要下雨了。
“优。我的Viana也死了。”
我抬起头。看不清楚天上的星星。
优将要去美国。似乎是关于遗产的继承问题。
她说她要去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我们会失去联系。
我看着她。
笑着流下眼泪。
这是我第一次为她哭泣。伤心欲绝。
那夜。我留宿她家。
空旷的房间里,三人对视,却是沉默。
“北异,你的眼睛很漂亮。”
我的指尖划过他的面颊。好闻的薄荷味道。
他忽然愣了一下,手里的碗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几个星期以前。
“啊啊啊,你别挂!最后一句!真的真的最后一句!”
“……说。”
“她的眼睛很漂亮。”
深夜。
优蜷缩着身子。小小的躯壳微微颤抖。像是受伤了的幼猫一般。
我环抱住她的双肩。
我分明听见她在说话。
“Viana,我要那颗水果糖。”
三岁。
我站在Viana铺子的柜台上,大声地嚷嚷。
“Viana,我要那颗水果糖。”
她笑着。年轮般的纹路似涟漪,缓缓散开。
我们都有Viana。我的Viana都已经不在。
我转过身。她的床头柜上放着那条断裂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