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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亭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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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沧?”
沢田纲吉依照口型诺诺念道,音调转成有点奇怪的坡度,不过对于把英文当成拼音念的大和民族,这算不错了。
啧……且不去说。
“嗯。”蜉沧点点头,继而带着淡薄的微笑,口吻带上了一丝微妙的恳切,“直接这么叫就好了,不要带敬语或是别的什么,可以么?”
“咦不好吧,那样不是很不礼貌吗?”沢田纲吉连连摆手道。毕竟从年纪上看,蜉沧怎么着也得是他妈妈阿姨辈的人了,怎好直呼其名?
而且关键是……这是何其怪异的名字和何其怪异的发音……沢田纲吉再度习惯性吐槽。
“不,我不介意,就那样叫吧。”蜉沧摇摇头,漆黑的眼多了份类似于希冀和期许的光芒,她合掌颔首道,“拜托了,沢田君。”
“呃,这……好吧,我懂了。”即便感到困惑和不妥,沢田纲吉仍是点头了。作为一个不受欢迎总被欺负的废柴,第一次收到素昧平生的人的关心和招待,这样的请求,他是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为了适应这冷僻古怪的发音,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蜉沧?”
“嗯。”蜉沧应道,笑容较之刚才的平淡,倏然间多了几分生动的意味,但是眼眸里,却像被某个契机触发,浮现出隐约深沉的……
或许是对什么的缅怀和悲哀吧。
“很好听。”
最终,她如是喃喃道。
很干净,很温柔,很好听。从刚开始,蜉沧听见沢田纲吉的嗓音的时候起,她就这么觉得。这个声音,带着几许认真和腼腆,叫她的名字,真的很好听。
如同留兰香薄荷张叶伸茎时候扩散开来的凉凉香味,温和清爽的语调和气息这么相似,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尚是少年的男人,那般唤她名字一样。
从无法触摸的过去推进到现在,从现在延伸到无法看见的未来,一直都这样真切地存在着,永不消弭。
“无论何地,纵使深有万丈,横亘千里,只要你唤我的名字,我就会踏碎荆棘,去到你在的地方。”
声带拨弹空气,勾勒出线条迷人的吞刎,在喉腔里引起柔软韧劲的共鸣,婉转而出,半空中坠落,重重地磕在时间的磐石上,戚戚然碎了一地,化作烟尘,四散飘飞。
蜉沧不自觉地摸向腰间、一支垂挂着的竹笛,指尖在笛子的尾部来回摩挲勾勒着泛白的刻痕,一遍又一遍,直到几乎泪流满面。
记忆里,男子颀长挺拔的背影伫立在视野终端,袍角翻飞,一袭红色,快和重压在天尽头的火烧云融成一体。
“蜉沧,你还……在么……”
面对宽阔无垠的深蓝水面,黑发的男人轻声发问,音色温润如玉而又沉稳磁性,仿佛古铜编钟最清亮的那个钮钟在木槌轻捶下发出的嗡鸣,在海面上溯旋起了点点浪花。
明明是问句,却被语线意外拖拽出的停顿和弧度演变成了云淡风轻的叹息,当时并未觉得,蜉沧本以为,随着岁月流逝这一切早该淡漠了,不想现在回想起来,却越发清晰鲜明。
那个画面,那个声音,被风拂起的墨色碎发,光线在红色袍服上打下阴影的角度,被染成橙红色的海平线,抑或是在天尽头展开双翅的白色水鸟,每一处细节都像烙印在骨髓里的存在,随着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不期然在脑海里的出现,直接叩击了蜉沧心里最深处的古老弦音,在这一刻,震得她肝肠寸断。
那是他最后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忽然就崩溃了,在沢田纲吉惊惶失措极度不解的目光里,把脸埋在颤抖不已的手掌中失声痛哭。
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在那个时候站出来响亮地回应你……
对不起,风,我不知道拖欠一个答案,会要以一生为代价去偿还……
我的承诺一直都有效,我真的……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