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Ⅲ 撒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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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被遗忘的时光Ⅲ撒娇
大概是因为宙斯的宠爱太没个底线，太阳神阿波罗的撒娇功夫可谓一流，不管是在神界还是人界，都鲜有能对着一张阳光灿烂天真可爱的笑脸还不让步的神。
哈迪头疼地看着眼前巴着自己不放的金发少年。
因为天生性格冷淡外加一张万年面瘫脸，冥府之王素来是让人敬而远之的对象。他也习惯了被人当成空气的待遇，反正虽然挂着十二主神之一的名衔，但他出席奥林匹斯诸神聚会的次数少到很容易让与会者遗忘还有位地底的君王。
“呐呐，哈迪你偶尔也该到地面上透透气才对啊——”拉长的语调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脆声线，洋溢着饱满的生命力和似乎永无止尽的精力。
年轻的太阳神是个从里到外都透着光明的存在，与掌管着黑暗与死亡的冥王恰是两个极端。
哈迪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努力维持着一贯的冷然：“我偶尔也会到地面上去巡视的，阿波罗。”
冥王几乎不离开自己的王国，但亦非总是身居地底，有时也需要上到地面接引一些灵魂或巡视是否有阳光透过地面的裂缝渗入冥界。
金发神祗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什么呀，你那是为了职责，可不是透气！所谓的透气是抛开一切、全心感受世界的呼吸，是非常美好惬意的事情~”
哈迪看了身高勉强够到自己肩膀的太阳神一眼，柔软的金发在这片阴沉的地底格外灿然明亮，有那么一瞬让他回忆起最小的妹妹那同样灿烂的金色长发，以及那掩映在绿叶间的温柔笑靥，明媚动人得让自己也忍不住回以微笑……
阿波罗有些挫败地瞪着显然心不在焉的黑发君王，又在见到总是抿成直线的薄唇挑出一道极细微的弧度时突然安静了下来——冥府之王也许冷漠得令人望而生畏，可像这样藏在冷漠表象下偶尔闪现的温柔表情却十分令人眷恋。
“对了，这次的众神聚会哈迪你会参加吧？”阿波罗想起此行来的目的，满怀期待地问道。
哈迪似乎想了下，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视线落在出现在神殿入口的女子身上：“典伊，有事吗？”
冰之女神漠然的眼神从灿金色的头颅上扫过，在落到黑袍的冥王脸上时微微柔和下来：“赫尔梅斯带来了宙斯的口信，要见他吗？”
传令神赫尔梅斯，也是黄泉的引导者，算是与冥府来往较为密切的神。但不管是哈迪还是典伊，都对这个相貌漂亮的神使抱有戒备之心——与天真无邪的太阳神不同，赫尔梅斯美丽温顺的外表下有着过于深沉的心思，谁也猜不透无害的微笑后面会有些什么。
“阿波罗，你要不要先避开一下？”哈迪倒不是借此赶人，而是身为最受宙斯宠爱的太阳神，被看见巴在大概一直被宙斯视为眼中钉的冥府之王身上，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阿波罗侧头想了想，乖乖地松手：“恩，赫尔梅斯要是见到我肯定又要念叨了……”他快步迈下台阶，朝哈迪挥挥手，“我去别的地方逛逛~”
哈迪本意是让他直接回奥林匹斯去，不过显然还是孩子心性的太阳神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哈迪见阿波罗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便示意典伊让赫尔梅斯进来。
“冥王。”手持神杖的赫尔梅斯缓步走入神殿，在见到王座上的黑发冥王时单膝跪下行礼。
论及礼仪，赫尔梅斯无疑是最循规蹈矩的一位神灵。
哈迪略略点头：“赫尔梅斯，什么事？”
“是关于此次众神聚会的事。”赫尔梅斯站起身，面上是一贯的温和笑容，“大神请您务必参加。”
哈迪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奇怪。众神聚会他是很少参加没错，但也不至于要宙斯刻意传信让他去吧？他一直觉得那种热闹的场合不适合自己，想必这也是普遍看法才对，毕竟往年他出席的那几次众神聚会，整体气氛常因为他身上的黑暗气息而显得格外沉闷拘束。
典伊看了眼沉默的冥王，突然开口问：“宙斯又有什么好事要宣布了？”
她向来不待见众神之王，尤其是不待见对方总喜欢有事无事找哈迪的茬，因此言语里也没有对神王应有的尊敬之意。
赫尔梅斯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在意，只是笑答：“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好久没见到两位兄弟，有点想念吧？”
典伊挑眉，看样子很想嘲讽几句，但最后还是漠然调转了视线。
“波赛顿也是？”哈迪有些意外的问了声。
这就确实有点奇怪了。
波赛顿和宙斯的战争断断续续的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几乎让所有神灵都觉得这两兄弟对权力的争夺不会有结束的时候。但世界也并不总是处于战火之中，一般是打打停停、时分时合。
而这阵子，他可是听说海王和神王正打得不可开交……
“是的，我等会还要去海王的神殿。”赫尔梅斯点头。
哈迪坐回冰冷的王座，声音冷淡：“告诉宙斯，我会出席的。”
即使心中有疑问，但哈迪并不打算追根究底，他在地底待得太久，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大概就跟这个黑暗的世界一样，对一切都没了什么兴趣。
但如果波赛顿也会出席的话……
轻声叹了口气，哈迪抬眼看着一脸不赞同表情的典伊：“典伊？”
冰之女神虽然不赞同，却并未出言反对，只是看着王座下的神使，淡紫双瞳满是寒意。
赫尔梅斯还是温温和和的微笑：“冥王，话我已传到，这便告辞了。”
待赫尔梅斯离开，典伊才微皱着眉开口：“哈迪，你答应得太快了，会不会又是宙斯的阴谋？”
哈迪摆摆手：“如果是阴谋，我就更要去了，我不放心波赛顿一个人。”
无论如何，波赛顿是他的弟弟。
典伊叹了一声，知道哈迪心中最重视的便是亲情，也不再多劝，心下则开始思索怎样护他周全。
哈迪一点也不喜欢奥林匹斯。
这座宏伟的宫殿，只能让他想起这上面曾洒下的无数鲜血。
在意识深处，哈迪永远都忘不了自己背负的杀父之罪。
“哈迪~”阿波罗无论何时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来了怎么不进去？”
“冥王。”月女神阿尔提米丝站在孪生哥哥身旁，倒比阿波罗更见沉稳。
哈迪简略地打了声招呼，随后问道：“波赛顿来了吗？”
阿波罗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好像没看到哦……阿尔提米丝，你有没有看到？”
月女神摇头：“海王还没到。”
哈迪踌躇了下，阿波罗已经一把扯住他的右臂往里面带：“走吧走吧，今天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呢！我们可以边吃边等波赛顿啦……”
哈迪略微使力挣开太阳神的手，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慢声道：“我有话要和波赛顿说，你们先进去吧。”
阿波罗还想再去拖，阿尔提米丝已经推着他往里面走，边走边好声说：“阿波罗，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哦，去晚了可会吃不到。”
目送着兄妹俩消失在走廊尽头，哈迪忍不住笑了下——很多人都拿备受神王宠爱的太阳神没办法，就连宙斯多数时候也只能笑笑，却无法真的对这个最疼爱的儿子生气；但天下万物总是互有牵制的，阿波罗的任性也不是无人可制。
“笑什么呢？”清润的声音凭空响起，刚才还在说的主角正站在台阶下望着自个兄长。
哈迪摇摇头：“没什么。怎么就一个人？”
海王喜欢讲究排场，这一点即使是深居地底的冥王也是略有耳闻的。此刻见这弟弟居然单身赴宴，不免有些奇怪，再加上宙斯的特意相邀，总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波赛顿拢了拢垂到眼前的刘海：“我是听说你会来所以才来的，干嘛要带人？”说着，人已经走到哈迪身边，一手揽住黑发神祗的肩，十分亲昵地凑到他耳边低语，“宙斯那小子，又被海拉给逮住了。”
黑色的眼静静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海王，半晌，哈迪才皱了下眉，岔开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不是宙斯说有事要商量？”听波赛顿的语气，赫尔梅斯说动他来的理由却是自己，这与之前传达给他的话完全不同，由不得哈迪不心生疑窦。
波赛顿也不是笨人，闻言先是一愣：“有事商量？我和他能商量出个什么！”他嘲讽了一句，面上微沉，“你干嘛这么听话，他说有事商量你就上来，如果是阴谋怎么办？”
哈迪苦笑了下，知道这回是被赫尔梅斯抓住了两人的心思。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宙斯再怎么视他俩为眼中钉，也不至于当着诸神之面出阴招吧。
波赛顿本来还在生气哈迪毫无防范之心，不过脑海中念头一转却也想通了其中关节，忍不住乐滋滋地说：“你是担心我被宙斯那家伙暗算才来的？算了，哈迪，难得你上来，别参加这什么宴会了，去我的神殿住一段日子怎么样？”
他正在那磨蹭，冷不丁听到个冷淡的声音：“哈迪，波赛顿，你们站在这说什么闲话，大家都在等你们。”
两人回头，出现在前面的是大母神的影像，表情冰冷的脸上是未有遮掩的嫌恶神色。
波赛顿冷哼了声：“大家？不好意思，我和你们可从来不是一家的。”
蕾亚皱着眉，语气已经带了命令的味道：“来了就进来，别在这浪费时间。”余音还未散去，身影已经开始逐渐变淡，显然大母神只是催他们进去，而非来吵架，虽然她的措辞怎么听怎么明嘲暗讽。
哈迪看了眼逐渐淡去的影像，再看回波赛顿，见他面上神色怨怒，便轻拍了下他的右臂，说道：“波赛顿，走吧。”
在哈迪的心里，蕾亚终归是他们的母亲，即使她并不爱除宙斯以外的孩子。
宴会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神祗，有些是哈迪熟悉的，有些却是陌生的面孔，私下关系好一点的，见到他进来便点头打个招呼，而那些没怎么见过这位主神的新神们，大多是三分好奇七分畏惧地看着仿佛笼罩在黑雾中的冥王。缪斯女神们围坐在太阳神身后演奏着欢快悦耳的乐曲，月女神与雅典娜坐在大母神身旁，但没有交谈。宙斯身边的位子是空的，海拉还没出席，纷争女神和赫尔梅斯站在通往内殿的回廊口，看表情似乎是在小声吵着什么……
略停了下，冥王没什么表情地径自向坐在主神之位的宙斯走去。波塞顿自然是跟着他，沿途不时和一些年轻女神打招呼。
“宙斯，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金发的神王在他们踏进大厅时就已注意到，听到哈迪冷静的询问只是露出个说不上真诚的懒散笑容：“大哥，你已经有一百多年没在奥林匹斯露过面了，偶尔也要来看看母亲和妹妹吧？”
一听就是谎言的借口。
波塞顿皱着眉，想开口又碍于哈迪之前再三叮嘱他的“不要惹事”，只能瞪着宙斯。
黑发的冥王却毫不动容，继续道：“要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他说着，转身竟真的就要往外走。
波塞顿瞧着宙斯收起笑容的脸，忍不住嗤笑一声：“找借口好歹找个像点的，也就海拉容易被你骗。”
宙斯起身挡住哈迪，面上已恢复了和悦：“哈迪，来都来了，怎么说也多待几天，迪梅尔和凯芬也会过来，你就不想见见她们？”
他只抓着哈迪说话，像是并不在意海王的去留。但熟悉这三兄弟关系的都清楚，要是留住了冥王，海王也就多半留住了；但要是留住了海王，却不见得冥王一定会留下。
哈迪闻言皱了皱眉，有些吃不准宙斯一而再再而三地留他到底是何用意，他无意纠缠，想了想，还是在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虽然哈迪的表现几乎是无视了神王，但宙斯还是很满意对方的退让，嘴角的微笑比方才要真心实意不少，声音也没了之前的严肃：“这才对，难得见一次面，好好享受这快乐时光不是更好。”
迪梅尔是和凯芬一同走进大厅的。
她们到得有点晚，宴会已经差不多进行一半了，有些神祗已经退席，缪斯们也已经放下手中的乐器，围在阿波罗身旁侧耳聆听着这位孩子气的文艺之神轻声的吟诵。
“迪梅尔，凯芬，你们来迟了——”第一个迎上去的竟然是比她们早来没多久的海拉。
哈迪抬头向许久未见的姐妹点头致意，平静深邃的目光和大地女神温柔忧郁的眼神交汇，掠动气息激起一层涟漪。
“来吧，我们几个好久没见了，坐下来说说话吧。”海拉牵起两位女神的手，引导她们在一处空位坐下。
哈迪看了眼正在与智慧女神斗嘴的海王，又瞧了瞧看上去似乎相谈甚欢的那三位姐妹，最后视线落在正单手支颐、面带微笑看着一切的神王身上。随着宴会的进程，他却越来越迷惑——宙斯像是真的如他所言，只是偶尔将兄弟姐妹们聚齐，见见面、说说话而已。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仿佛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阿波罗身上，后者回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这让一直缺乏表情的冥王也不得不露出一点笑意作为回馈。
或许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这么想着的黑发神祗垂眸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大殿外的夕景，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宙斯在看到他最疼爱的儿子与他视若眼中钉的兄弟之间的感情交流时瞬间沉下来的眼神。
“哈迪，你在看什么？”重新拉回哈迪注意力的，是阿波罗欢快的声音。
太阳神大概是看到安静坐着的冥王不在状况的样子，便走过去在其身旁坐下，一边从面前桌案上几乎没动过的盘子里抓起一块黄金薄饼，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递给哈迪：“怎么都不吃东西？这个很好吃的~”
哈迪摇摇头：“我不饿。”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阿波罗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手中的食物，两颊还鼓着，眼睛已经瞄向堆得老高的果盘，像是在想先从哪种水果下手。
摇摇头，哈迪考虑着是不是该回去了——把所有事情都扔给典伊总会让他心生不安。起身的时候，他注意到迪梅尔正看着自己，翠玉双瞳中闪耀着点点亮光。
哈迪在原地犹豫了下，还是抬脚向坐在王座上一脸无聊表情的神王走去。他无法为了迪梅尔做出重回地面之上的决定，也早已放弃让迪梅尔随自己同往地下的想法，每一次见面，对两人而言只是更深的痛苦。
“宴会很愉快，感谢你的邀请，宙斯。”停在台阶下，哈迪不得不仰头注视着高居王位的神王，他略微弯了弯腰，尽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冰冷僵硬，“遗憾的是，我还有公务在身，不得不向你告辞了。”
宙斯默默看了底下的冥王一会，对方并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夕阳的余晖里，那双沉黑的眼眸似乎也多出了些许温情，唇边细微的弧度虽然有些不自然，却能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
在他们的沉默对视引起大殿中其他众神的注意前，宙斯微笑着起身，迈下台阶来到冥王身前，伸手拉住对方：“地府不是还有那位能干美丽的冰之女神么，不至于一刻也离不开你吧，哈迪。难得大家今日有空齐聚一堂，不要这么扫兴，安心享乐不是更好？”
宙斯和颜悦色的模样明显让冥王有些困惑，一时之间竟没能对那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做出反应，反而被这么拉着带出好几步，直接来到大母神跟前。
“母亲，哈迪和我有些话要私下谈谈——”宙斯行了个礼，手依然抓着哈迪，这让后者不得不随着他的动作同样弯了弯腰，“请允许我们向您告退？”
蕾亚大概也有些惊讶于宙斯的行为，她看了看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又轻瞥了一眼面上极之不情愿的长子，最后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默许他们的退席。
在被拖着走向大殿另一端的出口时，哈迪总算记起自己是要告辞而不是要和这位素来不对盘的兄弟谈心，他停下脚步，挣开强加于手上的力量，几乎有些气恼地道：“我可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话需要私下谈，宙斯。”
“但我确实有话想和你说，哈迪，不要这么防备，怎么说我们也是兄弟——”宙斯笑了笑，表情十分真挚。
这让哈迪又有些踌躇——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弟，就如哈迪想不出宙斯会有什么话要私下说一样，他同样想不出事到如今宙斯还有什么除掉自己的必要。
但不管怎样，哈迪一点也不想与这个他从来看不清楚的弟弟单独相处。
“有话在哪里说都一样，没必要遮遮掩掩反倒引人怀疑。”
宙斯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被另一道嗓音抢过了发言权。
“说得对，谁晓得你们是不是又在策划什么阴谋打算给哈迪再安上一个什么罪名。”
波赛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将哈迪扯退几步，水蓝色的瞳孔里除了冷笑便是嘲讽。他从哈迪起身开始便留了意，后面一连串的事自然也看了个一清二楚，即使哈迪真因为惊讶而忘记挣脱，他也不会放任宙斯对自己的兄弟不利。
他们站的位置已经偏离大殿的中心很远，此刻缪斯女神们演奏的正是欢快无比的乐曲，这让大多数神祗没有注意到三兄弟之间的紧张气氛。
宙斯似乎有些懊恼波赛顿的打断：“波赛顿，你扔下自己的军队来参加宴会真的没问题么？我本来没期待在这里看到你的。”
“哼，就阿拉斯那小混蛋，还用不着我出马，倒是你居然叫回雅典娜，小心你的前线很快就会变成奥林匹亚了！”
“这个不劳你费心，你要是头脑也和嘴皮子一样厉害，上回就不用被小辈抢了风光、拱手将卫城让给雅典娜了。”
“得了吧，你的女儿和你一样虚伪，骨子里是个战争狂，偏偏还要摆出一张爱好和平的无害面孔。不过她比你好一点的是，她不像你到处发情。”
这两兄弟似乎随时随地都可以吵起来，争吵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互揭伤疤、诋毁名声都还算正常程序，但要继续任其发展，就有可能从争吵降格到令人哭笑不得的幼稚对骂。
好在他们记得压低声音，不然这次宴会就真的是会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了。
像是被遗忘了的冥王在“趁他们进行这种无聊对话时先溜走吧”和“要不要趁还没被围观看笑话之前让他们停止”两个选择中挣扎了一番，最后理智战胜了本能，他往前走了一步，隔开即将从动口升级到动手的两位大神，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不要在这里吵。”
站在凉风习习的花园中，哈迪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句“不要在这里吵”了。
应该要说“一把年纪了，不要还跟小孩子一样将吵嘴当交流方式”才对。
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个弟弟越发幼稚的斗嘴，黑发的冥王还是以令人敬佩的自制力忍住了即将出口的刻薄言语。
奥林匹亚的夜幕，比在地面上看到的还要更星光璀璨。带着花香的和风将远处大殿中的欢声笑语带到这座花团锦簇的庭院，哈迪凝神分辨起当中哪些是自己熟悉的嗓音。虽然无聊，但与其被迫听没营养的争吵，还不如算算大殿中的人数……
“……哈迪，你说呢？”波赛顿转头看一直默默站在自己侧后方的兄弟。
哈迪愣了下：“什么？”
宙斯似乎轻笑了声，因为位置的关系，他可是注意到了哈迪之前的走神和刚才被突然问及时的疑惑。
波赛顿瞪了一眼宙斯，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我是说，阿芙洛狄忒和赫淮斯托斯的婚姻完全是宙斯一手造成的悲剧，对不对？”
冥王这回的愣怔更加明显了。他有点没弄明白话题到底是怎么一下子跳跃到爱与美的女神和火神的婚姻这个问题上的，因此沉默了会才斟酌着回答：“他们只是性格不合而已，谈不上什么悲剧……”
哈迪长居地底，对奥林匹斯山上诸神之间的各种八卦说不上消息灵通，冰之女神也不时那种爱在人后说是道非的类型，只有偶尔拜访冥府的阿波罗与波赛顿会时不时说起那些众神轶事，算是没让冥王完全跟不上外面的发展。
据哈迪所知，阿芙洛狄忒与赫淮斯托斯的婚姻，归根结底是缘于海拉的嫉妒，而海拉的嫉妒又因为宙斯的花心而生。为了安抚海拉，宙斯不得已答应了她将奥林匹亚美丽的女神许配给他们那外貌丑陋却心地善良的儿子。
这个婚姻并不般配，带来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甜蜜结果。阿芙洛狄忒与阿拉斯偷情的事，几乎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赫淮斯托斯用金网网住正在偷情的两位神祗让他们当众出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对背叛自己的妻子的一种斥责。
可要论悲剧，哈迪还真不觉得合适，而硬要把这笔账算到宙斯身上，只能说是波赛顿个人喜恶问题。
听到哈迪的回答，波赛顿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嘀咕着：“你到底站哪边啊，不帮我就算了，竟然向着那家伙……”
他这抱怨有些没来由，让哈迪听得哭笑不得——打嘴仗这种事，他可不想掺和进去，更别说帮哪边了。更何况，刚才他那句话完全是就事论事，并无偏帮谁的意思，也不知道波赛顿怎么会这么认为？
宙斯表情不善地打断了波赛顿的嘀咕：“什么叫那家伙？我没名字吗？”
眼看话题又要循环往复，哈迪更觉头疼了，他已经站在这里浪费不少时间，不打算继续奉陪这两兄弟。
“我说你们俩，就算不能和平共处，也不要次次都像个小孩子一样吵闹不休行不行？”他抢在波赛顿反驳前开口中止又一轮的争执，言语中刻意带上了些许严厉，“宙斯，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如果你只是想让我听听你们平时是怎么吵嘴的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不管是宙斯或是波赛顿，对一向沉默寡言、个性温和的大哥的感情，那是绝无畏惧成分存在的，但拿其无可奈何以致不得不或自觉或无意识地退让却是家常便饭的事。
比如此刻，被哈迪这么一说，宙斯明显就一脸忿然不满却无从说起的挫败，波赛顿倒是一副因为习惯了而无所谓的态度。
“我是有话要和你单、独、说！”宙斯咬着牙蹦出最后三个字，然后深呼吸一口，放缓语气道，“可某个不会看场合的笨蛋偏偏瞎搅和，哈迪，你也不想一直和我呆着吧？那就先打发了他，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很久。”
哈迪想了想，决定妥协以免继续拖延。
“波赛顿，你先回大殿去。”
这个要求毫无疑问地被拒绝了。
海王甚至都没说话，只是扬起头摆明不合作。
“波赛顿，你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站到天明么？”哈迪叹了口气，伸手去拍对方的肩膀，却反被一把抓住手腕，“没什么好担心的，有事的话我会叫你。”
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海王的表情再认真不过：“不行。谁都有可能相信，就是他和那个女人不值得信任。”
“真高兴你我对彼此的看法如此一致。”宙斯在旁声调不高地插了句，听起来居然有几分闷闷不乐的情绪。
哈迪很想扔下任性的弟弟和不知哪里不对劲的神王回冥府算了，却不知为何无法付诸行动，反而一让再让：“你不是邀请我去海底神殿，不如等和宙斯谈完我们就走？”
在此之前，不管波赛顿怎么游说，他都从未去过海底神殿，这次算是豁出去了。
手腕上的力道有所松动，哈迪知道波赛顿有些动摇，便再接再厉地道：“但我不能离开冥府太久，所以只能呆到第二天傍晚。”
言下之意就是在这里僵持得越久，在海底神殿呆的时间就会越短。
波赛顿只犹豫了一小会，便松开手：“这可是你说的。”
哈迪点头。
海王年轻的面容上露出自成年后就很少见的灿烂笑容，若非还有第三者在场，估计就要像小时候一样欢呼着扑到哈迪身上了。
哈迪想起在时空神殿中的那个小捣蛋鬼，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好啦，你先去吧。”
临走前，波赛顿还不忘交待：“要是些无聊的事情，就别理他了。”
直到海王的身影消失在树丛后，哈迪才抹平唇角忍俊不禁的笑意，将注意力放到默默无语的另一个弟弟身上。
金发的神祗面色阴郁，冷冷看着已然恢复平时神态的冥王：“真是兄弟情深啊！”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恶意，但也说不上平和，哈迪一时之间不知要对这句话作何反应，索性保持沉默，只看着对方等待下文。
“哈迪，当初如果我也被送到时空神殿，现在的一切会不会大有不同？”
良久，等到的却是这么个假设性的问题，哈迪多少有点讶异：“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
对方没有回答，但目光里坚持让哈迪也不得不认真考虑起这种情形，但无论如何他也想象不出，时空神殿多出一个最小的弟弟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命运不可改变，宙斯。”他终于开口，语气并不严苛，平顺地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你说的那种情形，我想象不出。事情的发展自有其脉络，假设没有意义。”
是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是大母神的偏爱，克洛诺斯沿自其父神的诅咒，还是那一场注定新旧替代之战，已经发生过的不会因为假设而改变。
既然如此，又何必假设？
宙斯的脸色因哈迪的回答更加难看，这大概是哈迪第一次从这个最年幼的弟弟眼中捕捉到悲伤、苦涩、迷惑这一类的情绪。
“即使是假设，你也想象不出吗？”
哈迪看着对方的苦笑，沉吟了下，还是说道：“不，就是因为是假设，所以才想象不出。要知道，几个兄弟姐妹中，我是最缺乏想象力的。这个问题，也许波赛顿或海拉才能给你一个比较好的答案。”
调皮捣蛋的波赛顿和从小就爱幻想外面世界的海拉无疑是他们当中想象力最丰富的，宙斯这个问题只能说是问错了人。
不过他会问这种问题还是大大出乎哈迪的意料。
“算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又一次出乎哈迪意料的是宙斯不在乎的语气。这让他稍微挑了下眉，带着几分打量地看着对方。
“哈迪，到我身边来帮我怎么样？”
在思虑再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这句话前，宙斯已经预想过哈迪很多种反应——也许是惊愕，也许是怀疑，也许是依旧不变的面无表情，也许还会恶言相向，甚至可能是一脸以为看到克洛诺斯从虚空爬出来的见鬼神色。
但哪一种都不包括此刻哈迪的反应。
那个面对自己和母亲时从来不假以辞色甚至是略带戒备的兄弟，在片刻的木然后竟然大笑起来。
这绝对是他第一次看到哈迪大笑——那种像是听到天大笑话一般连腰都弯了的笑。
宙斯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好笑，但他也没有因为哈迪的大笑而愤怒，反而稍微靠近了两步，用一种连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太温和的语调说道：“怎么样？只要你答应，以后就再也不必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也能够和迪梅尔在一起了。”
哈迪缓缓停住笑声，重新站直身子，黑色的眼睛平静冷淡，嘴角却仍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失礼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让两人的距离依旧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范围上，才又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对生活在地底没什么不满。”
他没有对宙斯关于迪梅尔的那句作出回应，但也已经足够表明自己的意愿。
说实话，哈迪对宙斯的提议，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但若对方是真心实意，那哈迪就只能再次体会到，不管他如何退让躲避，这对母子——当然也或许只是宙斯单独的意思——都不能放心。
真是令人悲哀。
哈迪这么想的时候，却也注意到了宙斯因自己的拒绝而僵硬的表情。
“我是真心的，没有阴谋、也不是试探！你不想和迪梅尔在一起么？只要你肯到奥林匹亚来，就算是母亲，也没理由反对大地女神和你的关系。”宙斯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但脸上那种混杂着失望和羞恼以及若干狼狈的神色却一览无余，看上去真切无比。
这让哈迪生出了些自己似乎把对方的用意想的太坏了点的内疚之情，但也就一点点而已——说到底，宙斯只是想让自己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动，这样才能更好的监视自己有无异动吧？
想归想，哈迪还是伸手向对波赛顿一样拍了拍这个也是他弟弟的神祗的肩膀：“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他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就像他不会对迪梅尔因为责任而拒绝自己心怀怨愤一样，迪梅尔也不会欢欣于失去自由的羁留。
按在宙斯肩上的手又轻拍了两下，哈迪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兄弟，轻轻叹了口气。
“我走了。以后不要因为这种事就要赫尔梅斯来骗我——”
“赫尔梅斯骗你什么了？”宙斯跟上哈迪的脚步，已经恢复平常的模样。
哈迪笑了声，摇摇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在意。”
宙斯没有追问，一路沉默到花园出口的偏门。在哈迪要走进神殿的时候，宙斯开口了：“你真的宁愿放弃迪梅尔也不想来奥林匹亚么？”
哈迪没有回头，他在原地停了会，轻声回答：“有些事，一旦结束，就再无可能重新开始。就像假设过去永远是徒劳无功。”
他转过身，看向站在光影交界处的神王。
金色的发丝在夜风里飘扬，与自己一般高的身影此刻看上去却显出几分孤寂。
权力的巅峰，也并不永远只有光明辉煌。
“偶尔像这样，大家聚聚也不错呢，对吧，兄弟？”
在哈迪意识到之前，带着平和微笑的言语已经滑出嘴边。
本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Ⅲ 撒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