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Ⅰ ...
-
“我最喜欢哈迪了！”
清脆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稚气，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坚定，女孩棕色的眼闪耀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光芒。
黑发的冥王先是愣怔，随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细微的笑。
迪梅尔的女儿，似乎并没有母亲身上那种温柔腼腆的气质，但——大地女神曾经也是一个会跟在兄长身后玩耍的小女孩。
在那段漫长的静止时光里，凯芬习惯独来独往，海拉沉醉于对外面世界的幻想，哈迪更喜欢在荒野里漫步。
唯一能替那个永远被沉寂笼罩的空间添上亮色的，就只有调皮好动的波塞顿那层出不穷的花样和温柔善良的迪梅尔在花丛中的微笑与歌声。
对于哈迪而言，这些弟弟妹妹，就是他的全部。他不在乎外面的世界，也并不觉得被囚禁在这个时空里是一种委屈。相反，他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
因此，每当波塞顿或者海拉向他说起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微笑一下，或是伸手拍拍对方，却并不回应。
迪梅尔是最后一个被送到时空神殿的婴儿。
哈迪还记得，那个有着一头亮金发色的女婴在自己怀里睁开深绿眼眸，咯咯笑开的脸让一向阴暗的大厅也似乎明亮起来。
之后，这个最小的妹妹逐渐长大，却仍旧如同幼时一样喜欢粘着哈迪。
哈迪去荒野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迪梅尔更喜欢那个一年四季永远开着各种鲜花的庭园。
那个庭园，大概是他们的父神对这些子女唯一的爱的表现吧？
迪梅尔也曾经问过哈迪“神王长什么样”、“神王真的是他们的父亲”这类的问题，等年岁渐长，慢慢就不再问了，只是偶尔会看着手中的花环出神，表情忧郁。
哈迪大概知道，迪梅尔虽然也许不向往外面的世界，但却向往亲情。
若真要说的话，唯一对那时的生活满意的，也许只有哈迪和凯芬。
最早知道通道的，其实是凯芬。
然后凯芬暗地里告诉了哈迪，并问他，要不要把这个通道永久地毁掉——毕竟，照波塞顿的性子，发现出口是迟早的事。
哈迪犹豫了会，只说了句“顺其自然”。
他唯一希望的，是大家都幸福。
但这个幸福，却不是自己能替他们决定的。
因此，他只想好好守护所爱的人，无论要面对什么，只有这一点，绝对不会忘记。
所以他离开时空神殿，加入讨伐克洛诺斯的军队。
进入奥林匹斯神殿时，克洛诺斯的神杖并不在手中，而是靠在神座旁。
他们的父神，高高在上，发色和眼睛都是近乎透明的浅淡颜色，沉稳高贵，无上威严。
如果不是宙斯和波塞顿先冲过去，哈迪大概会犹豫好一阵——对自己的父亲挥剑这种事，即使在一开始就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但准备不等于认同。
哈迪不想杀克洛诺斯。
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如果克洛诺斯威胁到了波塞顿的生命，那么就容不得哈迪继续呆在一旁看父子相残。
当手中的神剑刺入克洛诺斯的胸膛，哈迪的眼睛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那双淡色眼瞳。
那一瞬间，哈迪觉得，这个弑父登位的神祗其实是在微笑。
波塞顿和宙斯似乎在说什么，哈迪听不清楚，他只知道，克洛诺斯毫不顾虑那插入自己身体的神剑，往前凑到他耳旁，低声对他说，哈迪，吾儿，你不该将你的弟妹卷入蕾亚的野心。
哈迪心中一痛，喃喃唤了声“父亲”，还不待他说出更多的话，克洛诺斯将手按在哈迪握剑的手上，施力把雷鸣剑拔了出来。
红色的血喷薄出来，哈迪的视界俱是一片艳红血色。
克洛诺斯朝后退了几步，坠下神殿，只留下笑声和一句诅咒——
继承此位者，必遭与吾同样命运！
哈迪伸手去拉，却被身后的弟弟硬扯着离开边缘。
他回头，看见的是波塞顿如释重负却并不灿烂的表情，以及和迪梅尔一样发色的另一个弟弟那不知在想什么的深沉微笑。
同样是弟弟，但宙斯和从小就在一起的波塞顿不同。他是在外面世界长大的孩子，有母亲和那些快乐的山林仙女陪伴，也更早接触那些并不美好的事物。
哈迪看不明白那张笑脸后的真实心思。
但他看得明白海拉面对宙斯时那双含着情意的眼睛，以及宙斯那掩藏在柔情下的黑暗。
他曾经想过要提醒海拉，但凯芬阻止了他，并且反过来告诫他——要小心母神。
哈迪不是没有恨过蕾亚。
明明都是她的孩子，为什么却视他们为眼中钉？
明明都是她的孩子，为什么却视他们为利用完就丢弃的棋子？
他的恨，和波塞顿不一样。
哈迪有时候会羡慕波塞顿的敢爱敢恨，但他也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像这个弟弟一般激烈但真实地活着。
他对权力、对那个众神之王的位子并没有兴趣，所以他甘心离开光明的世界，进入死者的黑暗王国。
死者的世界安宁而寂寞，却正合他的个性。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关注一下奥林匹斯诸神之间的纷争甚至战争，但慢慢的，他开始对地面上的一切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几百年也难得离开冥府一次。
他甚至，几乎已经忘记，地面上，还有一个他最疼爱的妹妹。
直到那一天，引渡死者的赫尔梅斯在辞行前告诉他，大地女神生下了宙斯的女儿，取名贝瑟芬妮。
哈迪来到迪梅尔在大地上的神殿，见到了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婴，后者正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睡得香甜。
迪梅尔的金色长发铺陈在床上，绿色的眼眸仍旧温柔如昔，看着女儿的脸恬静安然，让哈迪觉得眼前的女神多了一丝陌生。
而更让他惊讶的，莫过于宙斯也在。虽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但看着母女俩的眼神却也带着些温柔，同样是哈迪不熟悉的样子。
静静注视着那似乎颇为和悦的景象，哈迪没有进去打扰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里面突然传来哭声，哈迪却不再回头了。
然后在冥府的入口，他见到了本应在迪梅尔神殿的宙斯。
已经当上神王很久的宙斯身上多了些威严，灿金色的发与碧蓝的双眼互为映衬，落在哈迪习惯黑暗与灰白的眼里却只觉晃眼。
在哈迪猜测宙斯来意的时候，对方也在揣摩这个几乎已被奥林匹斯山遗忘的神祗。
那是他们在一切都平静下来后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面。
只是面对面，几乎没有对话。
哈迪再一次确认到，他与宙斯之间，除了那名义上的兄弟头衔和实际的血脉相连，确实是再无其它共性。
宙斯那时只说了一句话——我将来也会被自己的孩子杀死。
他说的时候，脸上带着和克洛诺斯被哈迪一剑穿胸时一样的微笑。
哈迪不明白宙斯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件事，他也不想去弄明白。
在那一刻，他只觉得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然后他伸手，拥抱住他最小的弟弟。
哈迪一直觉得，拥抱是最能让人安心的劝慰。
当然，他倒是从没想过这种安慰方式会有用在宙斯身上的一天。所以当宙斯并没有拒绝时，哈迪的惊讶更甚于得知迪梅尔有了女儿。
哈迪最后只回答了一句话——我们都将有消亡的一天。
然后他迈入地狱之门，同时决定，今后再不出现于地上。
只是，也许他们的所有决定，其实都是命运之轮的一部分。
哈迪没有能贯彻他的决定，而那个说着“最喜欢哈迪”的女孩，最终因他而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