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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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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王皱着眉,迅速地衡量了一下利害,又看了看萧代身后的十几名侍卫,大概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出的高手,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既然安国侯有这个兴致,本王自当奉陪到底。”
这句话一说出口,萧冉的命运就完全决定于双方的比试了。
我表面上一派若无其事,心里却暗暗为萧冉捏了把冷汗。北燕的武风兴盛,高手众多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萧代既然敢下这个赌注,想必已准备了自信必胜的杀手锏。万一北燕的剑手真的胜不过萧代的侍卫,北燕王如约放萧冉回国,他的性命哪里还保得住?
正在担心,拓拔明突然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意带引诱,又有些隐隐的算计味道。
我心里正在烦恼不安,哪里还有心情理会拓拔明的捣乱,一个白眼便瞪了回去。
收回目光,才发现拓拔弘正冷冷地盯着我,显然已发现了我与拓拔明的眉来眼去,说不定还以为我们有所勾结,脸色大是难看。
糟糕。他要是误会,我今天又有麻烦了。我对他无辜地耸耸肩,赶快老老实实地挺身站好,看向擂台,双方下场比试的剑手已经站在中心,准备较量了。
北燕王为求保险,派出的是内廷侍卫中的顶尖高手韩冲。
韩冲年约三十左右,身形高大,长方的脸庞上线条有如刀削,神情冷肃。他单是往擂台上一站,还没动手,便露出一股无形的威猛之气,颇具镇摄人心的力量。韩冲在北燕的名声十分响亮,满场的观众一看到是他下场,顿时信心十足,不等两人开始较量,先已大声为他喝彩助威。
萧代派出的剑手名叫聂正,听来却没有什么名气。看上去貌不惊人,人不出众,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他两眼。聂正身材高瘦,普普通通的五官毫无特色,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站在韩冲的对面,立刻给他的气势比了下去。
一见韩冲的对手如此平常,众人都有些轻视之意,有人更低声哄笑,觉得这一场比试北燕已胜券在握,连动手都是多余的。
我的心里却微微一凛,知道这聂正若不是本领平常,便一定是个罕有的武功高手。单是这份精气内敛、深藏不露的修养,就已经达到了反璞归真的境界,绝不是寻常高手能做到的。萧代对今天的比试谋划已久,早有准备,怎么会随便派一个武功平平的剑手下场?以我看来,这一场韩冲赢面不大,倒是落败的机会更多一点。
看一眼周围,拓拔弘的脸上也露出郑重之色,坐直了身子,凝神注目台上的两人,显然对韩冲取胜毫无把握。
拓拔明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眼睛却明显地亮了起来。
在近乎一边倒的气势下,韩冲拔剑出鞘,毫不容让地展开猛攻。
他使的剑法叫做风雷快剑,长剑施展开来,疾如狂风,猛若惊雷,几乎招招都是抢攻,进攻的气势凌厉迫人,剑法更是辛辣无比,不给人留下半分招架的余地。以韩冲的身手,亦从来不需要什么防守,寻常人都很难在他手下撑过十招。威名之下,一般的年轻剑手连向他挑战的勇气都没有。
但聂正在他凌厉的攻势之下,却没有露出半点怯意。脸上的表情仍然平平板板,波澜不惊,虽然一直在步步退让,脚下却退得丝毫不乱,显示出游刃有余的从容轻松。表面看上去仿佛落在下风,但真正的行家一看就知道,他根本还没有使出真功夫,只是在消耗对手的体力,等待出手的最佳时机罢了。
果然,韩冲一轮猛攻未能取胜,气势渐衰。就在他脚步略缓,准备蓄势发动第二轮进攻的时候,聂正身形一动,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激射而出,雪亮的剑锋映着耀眼的阳光,灿烂得眩人眼目。
电光火石间,寻常人只看到他长剑出手,连使的什么招式都没看清,血光飞溅,,韩冲已踉踉跄跄地连退几步,手中的长剑‘铛’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好快的出手!好惊人的剑法!
剑不轻发,一发即中。只一剑,便已经伤敌致胜。
满场寂然。所有人都安静无声地望向了擂台。
韩冲的左手紧紧按着右肩,殷红的鲜血仍从指缝中不断流出,染得半边衣袖都红了一片。
“好快的剑法。”韩冲咬牙道,“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聂正对韩冲认输的话听若不闻,面无表情地还剑入鞘,安安静静地站在台上,一言不发,仍是一副普普通通的平凡模样。
但是经此一战,谁还敢对他有半分轻视?
见到韩冲落败认输,看台上的北燕诸臣脸色都有些难看。北燕王倒还风度不失,勉强笑着说:
“安国侯手下的侍卫果然高明,今天教我们大开眼界。这样厉害的剑法,本王只怕是输定了。”
萧代自从激得北燕王与他赌赛后,态度便收敛了许多,只是淡淡一笑。
“那也未必。大王还可再派人下场。只要有一人胜出,这局就算是大王赢。”
萧代的话虽然说得漂亮,但众目睽睽之下,又当着其他各国的使节,北燕王若派不出更高明的剑手,又怎么好意思使出车轮战术,没完没了地打下去?这样就算能最后取胜,北燕的面子也要给丢光了。
但是以北燕的威望与实力,面对着兵力远远弱于自己的东齐,又怎么肯甘心低头认输?
北燕王微一迟疑,转头与身边的大臣商量了一下,才又低声吩咐了一句。
身后的礼仪官高声宣布:
“下一位,内廷侍卫统领周严。”
他这一喊,观众立刻大为兴奋,刚刚低沉下去的欢呼声顿时又响亮了起来。
周严身为统领,武功本就是内廷侍卫之首。就算在整个北燕军中,剑术能比上他的也没有几人。他自从在十年前的比武大赛中脱颖而出后,一直以超卓的剑术称冠于北燕,与韩冲相比,他的声望自然又高出了一大截。北燕王派他下场,应该已经是眼下能派出的最佳人选了。
可是……我眉头微皱地看向台上,周严身影飘飘,已经与聂正斗在了一处。
周严的剑法沉稳老辣,法度谨严,进攻时犀利无比,防守时滴水不漏,确实比韩冲的一味求攻求快高明了许多。但是他的剑法长于稳健,也失之于稳健,虽然符合剑法中王道的要旨,却未免有些略显拘泥,未能达到意指剑使,随心所欲的更高境界。
以他的身手,在功力火候上已经炉火纯青,招式上也可说无可挑剔,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只是还欠缺些灵性与领悟,与真正无招无式,无形无迹的绝世剑术比较起来,只怕还是要差了几分。
果然,两人缠斗了百招开外,周明的剑法表面上看去仍然挥洒自如,实际却已经被聂正的节奏引着走,渐渐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如果换了是我,现在一定弃剑认输,倒还能输得不失身份。要是再硬撑下去,只会有对方的旋涡里越陷越深,等到剑势完全为对方所制,只怕连脱身认输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输了。”
周明突然身形一闪,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长剑向下垂落,向着聂正微微一笑,朗声坦然认输。
我暗自点头。周明的气度果然不凡,拿得起放得下,判断准确,头脑敏捷,又兼且善作决断。一旦看出自己无法取胜,立刻承认落败,并不硬撑着死缠烂打,表现的风度更漂亮之极。
这时他仍然攻多守少,场面打得并不难看,除了少数武功高手,一般人多半还当他正占着上风。这样认输,虽然不能赢得赌局,总还为北燕保留了几分面子。
可是这样一来,北燕毕竟是又输了一场。北燕王就算是涵养再好,这时也已经笑不出来了。
“大王,贵国的高手果然是层出不穷,一个武功胜过一个。照这样下去,下一场认输的一定是我们。”
萧代扫了台上一眼,笑吟吟地说。他的口气貌似谦虚客气,其实明褒暗贬,半讥半讽,听得北燕的众臣脸色尴尬,却又无法开口反驳。
拓拔晴性子较烈,听得脸色一变,扬眉就要挺身站起,却给拓拔弘脸色一沉,硬是用眼色给拦了下来。
北燕王皱眉不语,目光投向几个儿子,意似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北燕王虽然年已老迈,行动也略嫌迟缓滞重,但是神智始终不衰,老态龙钟的外表后面仍隐藏着一个精明的头脑,处事决疑,果断依旧,不愧是雄才大略的一代霸主。今天的事情来得突然,对方又是预谋已久,他措手不及,应对得不免有些被动,在萧代言语的挤逼之下,被迫答应了对方的赌注。这份赌注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虽然也不是输不起,但是赌注虽小,颜面事大,以北燕称雄一时的堂堂大国,面对着东齐这手下败将,如果就此认输的话,北燕的尊严和体面要置于何处?
可北燕国内的高手虽多,剑法能胜过周严的也没有几个。纵然还有几人高出他一筹,却不是远在外地,鞭长莫及,就是身份高贵,不便出手。为了胜过对方的一名小小侍卫,总不能出动大将军或是皇子亲身下场吧?再说就算真的下场,也未必就有把握取胜。身份相差如此悬殊,胜之不武,败则取辱。万一真输在对方手下,对北燕声威士气的打击非同小可,这个风险冒得太大,未免不值。
这点道理十分浅显,人人都能想得明白。只是进退两难,一时之间,也真难想出更好的法子。
北燕王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眼中隐含期待之意。
拓拔圭咳了一声,先已尴尬地低下了头,不敢与父亲的眼光相对。
拓拔弘的脸色平静依旧,深沉的眼眸中光芒一闪,先在我脸上轻轻扫过,微一犹豫,还在垂眸思索,拓拔明已经站起了身,凑到北燕王耳边轻声低语,说得北燕王一时皱眉,一时不信,一时微笑,一时点头。两个人的目光都向着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我不是傻子,又怎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由得苦笑自己遇到的好运气。
上天真会与我开玩笑。我越是渴望籍籍无名,远离是非,过几天清清静静的安生日子,事情就越是一件接一件地找上门。先是无意中救了清宁公主,弄得自己身陷王府。接着又为了萧冉父子,先后惹上了拓拔圭与萧代。现在索性更进一步,要代表北燕的荣誉与利益,与东齐的高手全力一战了。
当真讽刺得很。
偏偏每一次事到临头,我都被逼得别无选择。就象这一次,为了萧冉的性命,我不光不能拒绝出手,还非得尽自己所能取胜不可。
拓拔明这一招实在高明,可说是连消带打,左右逢源。如果我胜了聂正,举荐的功劳自然是他的,北燕王会对他更加信重。如果我输了,便等于削减了拓拔弘的势力,对他一样有利无害。他故意出面举荐我上场,若引得拓拔弘生了疑心,以为我与他早有牵连,对我弃之不用,正好又中了他的离间计,更容易把我挖过去。
算来算去,这一计简直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只除了一样——他并不知道我根本还没被拓拔弘所用,更没打算为任何人所用。我求的不是名利,不是前程,既不想卷入任何权力斗争,更尤其讨厌别人挖空心思地利用我。拓拔明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只怕他是打错了算盘。
我侧了侧身,从怀中摸出那瓶青阳丹,悄悄取出一粒放进口中。
希望药力能在我们动手之前发挥作用就好。
果然,北燕王把拓拔弘招到面前,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拓拔弘不置可否地听他说完,一言不发地坐回原位,这才面无表情地淡淡开口。
“安国侯,我府中有个下人也学过两天剑法,本领虽然不怎么样,却一向喜欢向人求教。你的侍卫如不嫌弃,就再指点他几招吧。”
“下人?”萧代疑惑地向着这边瞟了过来。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不等拓拔弘点名,便很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以行动默认自己的身份。
看到出面应战的人是我,萧代的目光微微一闪,有一抹精光骤然亮起,又迅速转为深沉的暗黑。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承受着场中诸人投来的目光。萧代的敌意,拓拔晴的不屑,拓拔圭的恼恨,以及大多数人的好奇与惊讶……
除了今天才受邀参观决赛的各国使节,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曾经见过我临战认输的那一幕。谁也没有想到,在北燕声威受损的紧要关头,被推出来应战的竟是那个不战而逃的胆小懦夫,自然免不了又是吃惊,又是意外,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我瞟一眼看台上的各国使节,心里不禁暗自庆幸。还好我现在的样子跟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不光身形与面貌都消瘦了许多,就连肤色也用染料做了些微妙的改变。再换上一身下人的衣服,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看上去显得平凡普通,懒散中带着三分病容七分落拓,再不复以前那份挺拔潇洒、气宇轩昂的帝王风范。否则,若是一不小心给人认了出来,拓拔弘府中的下人就是以前的西秦国主,西秦的面子可要往哪儿摆?
在万众瞩目的场面下,我接过侍卫送来的长剑,缓缓走上高耸的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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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止息。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擂台上,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我微微眯眼,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对手。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台上,静静地看着我登上擂台,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不光脸上漠无表情,就连眼中的光芒都始终静如一潭止水,没有起过半分涟漪。
我生平见过无数剑客,其中也不乏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但是象他这样高深莫测的可怕对手,却还真的是第一次遇上。
从外表看来,聂正实在不过是一个最最普通的人——言不惊人,貌不出众,举止更是平凡普通,几乎称得上古板木讷,丝毫没有显露出一位剑术高手的气派和锋芒。但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貌似寻常的人物,竟然能连败北燕的两位高手,而且胜得举重若轻,不动声色?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他真正厉害的看家本领,只怕还没有使出来呢。
聂正这个名字在今天之前还无人知晓,但是从今天以后,想必会惊动天下,尽人皆知了。
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体能状态正处在巅峰时期的我,面对着这样一个对手,也没有多少取胜的把握。然而这一场比试对我而言,却是不想输,不能输,更是万万输不得的。
“聂侍卫。”
在全场近万观众的全神瞩目与热烈期待之下,我向着对方微微一礼,并未拔剑,反而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轻淡笑容,平静地道:
“高手相较,只争毫厘。阁下连斗两位剑手,精神体力皆已损耗,对下面的一战必有影响。为公平起见,请你先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咱们再来比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