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8、旧情 ...

  •   最后一日。

      待日头升到中天,倒计时结束。

      昨夜归来我几乎彻夜不能眠。心中有感钱时茂做好了事败赴死的准备,是以她趁夜辞别前夫秋辞。

      一早,有元和商户从外地运来大批粮食,当真是及时雨,我们高兴坏了,直接往粮仓运。

      巳时,我又亲自去检查了遍,还差五分之一。陆续仍有百姓来送粮。

      只差五分之一。

      还有一个小时。

      要不……或者……

      钱时茂摇头道:“我已知足,你尽了力,百姓尽了力,天命如此,不必强求。”

      时间一点点过。

      钱时茂站起,整衣冠向北行大礼:“谢万岁。”又拜谢我,“谢褚大人。”

      我闭目不忍看:“还有时间,我们不应放弃。”

      “报——”衙役冲进来,“报大人,刚有大批人涌入县城。”

      什么?!

      我噌地站起,急切道:“你说仔细点!”

      “他们,他们都背着粮食来的!”衙役叫道,“都向着县衙来了。”

      !!!

      我和钱时茂看着彼此神情,从惊愕到欣喜,天不绝人!

      提起裙摆,飞奔出县衙门,望见衙前街涌来大批人,或背娄子,或挑担子,齐齐向着县衙来。县衙前坐着的吏员都站起了,翘首盼望。

      平春的百姓夹道欢迎,也不知谁带的头,平春的百姓们敲起了鼓吹起唢呐,感谢远道而来的人们。

      “快!召集县衙所有人,来登记清点粮食!”我急急吩咐。

      群众力量无穷。一人之力薄弱,若乘以百,乘以千呢?衙役干劲十足,登记,清点,运送,分工明确,配合无间,还不忘对来人道谢,仿佛受恩的是她们自己。

      钱时茂早到这些人中,问询致谢。

      “我们虽是旁县的,也受了您的恩德,当时我们流离到元和,县令大人你一视同仁,一并救济,才有我们今日。我啊,把亲戚好友都发动来了。”妇人指着她旁边一些人,“您是好人,该有好报!”

      还有些人道,“我虽然没到元和,但也受了别地的恩惠,现报答给您是一样的。”

      有个妇人送了粮,登记完,忽然向我激动喊:“这位大人,这位大人!”

      她高兴指着自己:“你可还记得我?”

      我迷惑看着她。

      “去年我们受灾流离到平春,幸亏得你们收容,给饭吃,给地住,还给看病。”她态度亲昵。

      “哦哦!”原来是当初收容灾民中的一个,我当真不记得脸了,只好笑着道歉。

      “没事,你们收容人可多,怎么可能都认得。不过我一直感念你们恩德。”她不介意地嘿嘿笑,“书吏大人你怎么到这了?陈大人呢?”

      一名衙役抬谷子路过我们,笑道:“什么书吏大人,这位可是京里来的大人!”

      “噢!”她惊叫,“原来大人高升了,恭喜恭喜!”

      我羞赧笑笑。

      她真挚道:“像你们这样的好官,”她指指钱时茂,“应该多一些,我们老百姓啊,日子才好过。什么皇律的,我不懂,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只盼日子过得下去,大人你说是不是?”

      “只是满朝那么多大人,又几个把我们这些‘小人'的喜乐放在心上呢?”她说话干脆爽利,“陈大人虽是男子,可只要他心中有我们这些‘小人',我们就服气他,一辈子念他的好!”

      我胸腹间溢满感动:“他心里也记挂你们的!”

      她朝人群招招手,一个男子抱着孩子上前来。“这是我夫郎,这是我女儿,才三个月大。”她笑眯眯介绍。

      小婴儿睁着葡萄般的眼,流着口水乐朝人笑。我伸手指逗她,“喏喏喏喏喏喏。”婴儿咯咯笑不停。

      “她叫什么名字?”我逗着孩子,随口问。

      “涂念恩。”

      我不由停下来,正视她。

      “念恩。”她认真回答。

      “好名字。”我心中震动。奈何身无长物,狠心取下陈子敬送的玉佩,放到孩子手中。

      “使不得大人!”她阻拦。

      “这是陈大人送我的,现下代表我和他的心意。”我摸摸念恩的头,对她道,“小宝贝,好孩子,祝你健康快乐!”

      “咯咯咯咯咯”小婴儿回我无邪欢笑。

      送别他们,日头已近中天。

      衙役奔跑来报,欢喜大叫:“大人!仓粮满啦!满啦!”

      衙前广场寂静一瞬,下一秒,人群齐齐欢呼起来,钱时茂被抛到空中,众人拍手相庆,仿佛我们一起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的确,了不起。

      遥遥望见人群外,站在角落的秋辞望着被反复抛到空中的钱时茂,欢喜抹泪。

      真好。

      此间事尚未了,还要逗留几日。人未动,奏折先行,加急报送到京城,等圣上旨意。

      钱时茂设宴感谢,由秋辞亲下厨。我推拒不得,也不愿太早去打扰两人叙情,直到傍晚才悠悠从县衙出发。

      愉快地哼着小曲,走过一个小巷,蓦地一双手伸出捂住我口鼻,还来不及挣扎,就昏了过去。

      当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在屋宇下,房内只有一桌,桌上燃着微弱的油灯,我手脚被反绑着,侧身躺着地上。

      我醒来,最先感到的不是恐惧,是茫然——发生了什么?本能的,我汗毛耸立,几乎下意识的往屋子黑暗一角看去。

      那里慢慢踱出一人,毒蛇般的眼神黏在我身上:“好久不见。”

      我的胃一阵紧缩,感到恶心。是她!虽只见过一面,她可怖的眼神却一直留在我脑海里!她是陈子敬搜的盐船主事人,汤府漏网之鱼。

      她哼笑一声:“踩着汤家众人尸身爬上去,滋味怎样?”

      我全身肌肉紧缩,警惕她行动举止,脑子飞快的转——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几个时辰,还是几天?县衙中人不知是否发现了我失踪?我到底是在哪里?他们没有塞住我嘴巴,说明这地方完全是他们的地盘,我没有可求救的对象。

      “不必想了。”她冷酷道,“凭县衙那些三脚猫,不可能找到你。至于你身边的暗卫……的确有两下子,不过这地方可没人能找到。”她像玩弄老鼠的猫,围着我绕圈子。

      暗卫?!寺卿派的?女帝派的?还是……陈子敬派的?

      她似厌烦了,脚猛地后抬,发力要踢出来。

      我反射性地一缩。

      “红姨!”一个熟悉的声音喝止了她,黑暗里显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初英。”我冷静道。

      她越过我,与那个红姨小声说些什么。

      我小心不着痕迹的打量,她更瘦了一些,戴着帽子也,慢着!……帽子!她们二人都戴着帽子,这是夏日,还是屋内,屋内却不热,反有些潮湿——我在极有可能在地下室。帽子遮不住她们鬓角,没有头发露出青白的头皮——她们可能假作尼姑藏在庙里。是了,人迹罕至的寺庙,的确是藏身绝佳的地方!

      那叫红姨的女子出去了,留我和汤初英在房内。

      汤初英摘去头顶的帽子,随意扔在地上,讽刺笑道:“你应当看出来了。”她摸摸自己光溜的头顶,冰冷的笑意加深,“褚大人,你如今是平步青云了,何曾想过你我今日模样?”

      “我不欠你什么。”我按捺住心中怒意,冷淡道。

      汤初英讥讽道:“哦?”

      我闭嘴不答。

      “你不欠我什么?那我又欠了谁?谁又欠了我?”她大笑,“一夜间,家破人亡,死的死,散的散,我该问谁?!”

      “那我又该问谁!”我怒道,“我冤死的父亲又该问谁?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却被汤府人杀害了!我两次濒死,又该问谁?!”

      “你踩着汤家人的性命扶摇直上……”

      “你以为我……”我冷笑,“我有今日,是凭努力考试得来的,和汤府一丝关系都无。”

      汤初英似回忆起当年求学考试,怔愣半晌,回神道,“同窗一场,你莫要怨我,要怪,就怪你不该认识陈子敬!”

      我无言以对。

      汤初英不比红姨老辣,或许曾是同窗,她在我面前更易暴露情绪。现下她绕着我走了好几圈,神情阴晴不定,似没拿准主意要拿我怎么办。

      她们要拿我如何?杀了泄愤?或拿我做人质,换汤府活着的人,还是……引出陈子敬?我觉得可笑,她们的矛头对准的不是朝廷,而是陈子敬。朝廷办案,没有陈子敬,也会来王子敬涂子敬,然她们拿庞大朝廷无法,愤怒矛头只好对准了办案人。

      “你做京官,可知道我夫郎在何处?”汤初英停步,背对着灯盏,硕大黑影罩住我。

      “不知道。”我面不改色。

      汤初英似在辨别我说话真伪,好一会,才重新走动。

      我不敢松懈,半敛着眸,余光留意她的举动。

      “你撒谎!”她大喝一声!

      心下陡然一慌,怎么被她发现了?不不不,千万不能暴露,文质现今和她夫郎走得很近,倘若连累到文质……一念间,我无畏迎向她的眼睛,“你若是想找回夫郎,不如把我放了,我回京翻个底朝天也一定帮你找到,决不食言。”

      她看着痴人说梦话,表情渐渐扭曲,像是听到什么至可笑的话,哈哈笑起来,笑声越来越狂放——

      “褚阿良,你当你还能活着出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