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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茶楼 ...

  •   雪降后,气候越发冷。

      西北的游牧族早按捺不住,发动多次袭击。被陈将军一一击退,近日又爆发了几次大规模的袭城,边疆几城接连遭受袭击,一城被攻破。百姓的关注热点一下子聚集到战事上。

      茶楼的说书娘子顶会顺应时局,说书内容早从歌颂陈子敬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大破命案,转到颂扬大将军陈伯轩的英雄事迹功勋伟业,顺带将满门忠良的陈家一并称赞了。一张嘴口吐莲花,马屁拍得含蓄不露。

      满茶楼的客人都被说书娘子吸引,听得喝彩声不断。

      我和周文质二人带着一干小孩窝在角落里,听着不曾关注过的消息。

      我磕了粒瓜子,笑道:“你家果然有远见,不愧为商贾之家。” 早几个月起周家米铺就开始屯粮,如今战事吃紧,粮价涨得飞快。

      “不敢,同道中人。”周文质道。

      我嘿嘿一笑:“托你的福。”从周文质处得了信,今年天冷,岭南收成不好,战事只怕吃紧,我领薪水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买米存粮。

      我们讨论的现实问题,小孩子却不会忧心。褚珀转头摇了摇我胳膊,手放到唇上嘘了一声。我立刻禁言,褚珀才转回头,继续听说书娘子讲陈将军的传奇生涯。

      适逢我休沐。我们便连续来了三日,在茶楼里泡了整整三天,就为听完说书娘子的全场。

      陈子敬一家俱出栋梁之才,他母亲是虞国的护国大将军,一生戎马,捍卫边疆。早年娶有侍郎,一直未有孕。二十多岁时于救下被虏边城百姓,对其中一人一见倾心,结下良缘。此人正是他爹爹,自此与他母亲同守边防。大将军陈伯轩是在边城生下,自小酷爱武装。

      待陈子敬六岁时,母亲被敌人偷袭,回营后不治而亡。他父亲封锁了妻主亡故的消息,毅然穿上妻主戎装,指挥杀敌。敌众,城破,他父亲殉了城。时值十五岁的陈伯轩殿前求皇命,立军令状,率兵一举击溃了敌军。自此少年扬名。安葬了父亲母亲后。陈伯轩接下母亲的事业,自此常驻边疆。

      二十岁,圣上赐婚,妻主上门。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恩爱非常。奈何良辰美景易碎,英才惹天妒,陈伯轩二十八岁,妻主亡故。陈伯轩伤心欲狂,卸甲归田,在家闭不出户,消沉一年。圣上三顾将军府,才请得陈大将军重回边镇守。

      战事又起,战场刀剑无眼,父母亲都死于战场,如今兄长在外征战,他是不是很担忧?思绪被一阵热烈的叫好声打断。

      茶楼中客人随着说书娘子时而拍手称快,时而俯首叹息,时而忧心忡忡,时而喜笑颜开。

      口齿伶俐,娓娓而谈,妙语连珠,舌灿莲花。这般口才,实在让人叹服。好厉害的说书娘子。才引得我们如追星般追了这些日子。

      忠良世家,少年征战沙场,又得圣上三顾,在国内朝中地位可见一斑。出名要趁早,他们一家扬名都很早。陈伯轩皆是少年驰骋沙场,陈子敬是年少殿前提名,一个英勇有谋,一个文才斐然。

      陈子敬忽然变得触不可及。从那天下午一米之外,从那晚身旁握腕把脉,一下子退到我触摸不到的地方。他高高在上,除了仰望,别无他法。

      这种念头,让人气闷。我紧紧握着杯子,灌了口茶水。

      周云岫在桌下扯了扯我的衣角,我抬眉看去。他的脸遮在纱帽下,瞧不分明。他身量虽小,但年纪已近嫁龄,所以出门戴着纱帽避嫌。

      “怎么?”我张着口型询问。

      周云岫在桌下捏了捏我的衣袖。

      我更不解,疑惑的看着他,连番示意,是有何事?

      “茶水冷了。”周云岫掀开纱帽一角,清秀小脸带笑。

      他先天虚弱,要忌寒凉之物。我招手示意小二换一壶热茶水,给他斟上。

      周云岫却接过茶壶,给我和周文质各倒了一杯。

      当真受宠若惊,竟然享受了和他姐姐同等待遇。那句老话怎么说的,长姊为母。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他母亲早逝,长姊为母,我作为他姐姐的朋友,又作为他的半个教习先生,受这小霸王的礼遇,吾甚感欣慰。正想找周文质分享一二,却见她神智早飞,瞧着一处不动。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她所看之人是临窗而坐的一个女子。天寒地冻,她却开了一溜窗,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周文质平白看女子做什么?这女子又在看些什么?我们在的茶楼坐落于衙前街,开窗看去,除了满街行人,便是县衙。冬日触目之景多是萧瑟,有何好看的?

      在桌底下轻碰周文质的鞋子,她恍然回神。

      我不解的挑眉询问。

      周文质压低声音道:“那女子自坐下就一直看向窗外,我觉得奇怪就多看了眼。一瞧之下觉得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又记不清了。”

      “本县人口颇多,有眼熟的也不奇怪。”我说。平春虽算热闹,来来往往多是这些人,周文质又是商家出身,平日见过也是常事。

      “不,”周文质摇头,“她绝非本县之人。”

      “凭何断定?”她怎么这么肯定。

      “你瞧她身上穿的,还有头上的簪子。”周文质示意。

      仔细打量,但见那女子穿着一身白绒裘衣,垂下的帽子是锦缎里子,梳着堕马髻,别着红珊瑚簪子,耳坠亦是同色玛瑙。单看背影,已是弱质风流。我虽不太懂珠宝首饰,也能分辨出簪子耳坠皆是上品。

      我明白周文质的意思了,以这样的行头,必是豪门富户。若此人是平春县之人,周文质定会知晓认出。

      周文质道:“穿的应是狐裘,戴的是掐丝银鎏红珊瑚簪。”她看向我,“我只是很好奇,自己在哪里见过此人。”

      我亦觉得奇怪,周文质一说,我竟然也觉得此人背影似曾相识。

      那女子抬手斟酒,露出绯色袖口,一截皓腕白润动人。

      于电光火石间,我终于明白此人背影为何熟悉。她正是盗版案的原告,四当斋的少当家,冯曼芸。堕马髻,艳色衣裳,像是她的标记。

      “四当斋,冯曼芸。”我低声答。她去安南郡商谈生意,现在才回么?盗版一案已了,为何逗留平春?

      周文质抿嘴一笑:“原是在商贾聚会上见过。”她低首喝了口茶水,“手腕颇厉害,四当斋每出一本话本集子,都受热烈追捧。”

      原是王牌出版商啊,莫怪本县墨香阁打起盗版她家话本小说的主意,因此毁了声誉,锒铛入狱。

      冯曼芸似感注视,回首,忽展笑颜。

      美人笑靥,我不自觉回以微笑。

      她款款站起,走到我桌前来,我与周文质站起身,互报家门,寒暄了几句。

      冯曼芸微笑道:“想与褚妹妹借一步说话,可否?”

      周文质看向我,我更感茫然,我跟她完全不熟吧,喊得这么亲密做什么,借一步要说什么话。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请。”冯曼芸微微欠身,姿态曼妙,礼仪做得恰到好处。

      美人最大的好处的是养身,眼神所至,皆是赏心悦目。我随她在窗边桌子坐下。

      “褚姑娘年岁比我小,喊声妹妹,莫怪我唐突。”冯曼芸给我斟了杯茶。

      我微笑:“不会。”好奇怪,今天连续两人给我斟茶,皆在意料之外。冯曼芸瞧起来年岁比我大一些,又给我斟茶,喊得亲密人又殷勤。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奸和盗,似乎都不沾边。那她想做什么?

      冯曼芸道:“妹妹年轻有为,在衙门当差是否辛苦?”

      我没跟她说自己在衙门当差啊,她怎么知?莫非堂审时她还分心关注衙门中的公差?

      “前些日子打官司,我见妹妹堂审中被请到后堂商议,想必在衙中是举足轻重,只待一展宏图。”冯曼芸微笑,明明说着恭维的话,语气却好诚恳。

      举足轻重,这个词可不好乱用。留心陈子敬进而关注到被喊到内堂的我,不过姐姐你弄错了,我去后堂是汇报而非商议。我笑道:“姐姐谬赞了,当日是去后堂汇报,竟然姐姐误会了。我不过一名书吏,当不起姐姐的称赞。”

      “哪里,妹妹年轻有为,又跟着陈大人办事,前途无量。”冯曼芸说道。

      我微微一笑:“大人公正严明,实乃吾辈之幸。”

      冯曼芸道:“衙门事务繁多,大人定是操心劳碌。”

      绕了一圈,原是为了这个。我说:“一县事务都集中衙门,少不得奔波劳碌。”此点众人皆知,直说无妨。

      冯曼芸关切问:“大人可好?”

      我眨眨眼,笑了。问得这般亲密,也不知她和大人有什么纠葛,该说还是该藏?

      冯曼芸扶了扶鬓发,桃李容颜染上暖意:“妹妹莫觉奇怪,四当斋经营书墨,大人是爱书之人,我与大人亦算熟识。自大人来平春,也无时间探访,不知近来如何?”

      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堂审结束后冯曼芸的回首神态,似不舍,似有话未说,最后落落寡欢而去。冯曼芸瞧起来也是心气颇高之人,却亲自参加堂审,跪的无怨无悔,临别一眼,似柔肠百转,似欲语还休。

      我笑道:“除平时堂审或被传唤,大人哪是我等轻易可见。偶尔拜见,大人一如平常,且平春物资丰富,想来应是不差的。”

      冯曼芸杏眼细细扫过,笑道:“大人既然好,我也就放心了。也未知大人平日可有娱乐,若在闲暇时叙叙旧,倒也是极好的。”

      “大人住在内衙,除公事都见不着。若问大人闲暇娱乐,平日生活起居,真是无从知晓。不瞒姐姐说,因大人毕竟是男子,我们也不敢打探。”
      我说的全是实话,无半句虚言。

      冯曼芸低首一笑:“倒是我唐突了,想来确有不变。不过无妨,大人若回京城过年,那便能如从前般再见。”

      我四两拨千斤,糊弄过去:“姐姐不说我还忘了,这雪一场场下下来,年关也将至了。过年时倒是热闹,也不知京城里过年是否与众不同,有特别的习气?”

      冯曼芸也未再追问,顺着我的话答了几句,然后推说有事要办,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之前的桌子,他们四双眼睛都盯着我瞧。

      “怎么?”我坐下悠然喝了口茶水。

      周文质问:“不应问你么?”

      “探问大人情况。”我想着,不由一笑,“可惜她问错人了,我一来不知,二来不敢告诉。”

      我眨眨眼,周文质却无声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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