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煮侠侣[第二部]》焰雪炎雪

36、三十六

　　“我想给太子留下一片清净地儿，让他在那座上坐得安稳些…”（二十五章）

　　大明宫内，闻人傲接受了男人最后一次托付他的事，为其子扫除继位的一切障碍。其实已是太平盛世又哪会有那么多的‘障碍’，不过是人之将死对自己曾经做的事惶惶不安罢了，当年血亲染红的玄武门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贞观二十三年四月初，朝廷暗派钦差肃清以楚州金越侯为首的前‘东宫党’余孽，一干谋逆者由楚州逃窜至润州一家小倌教坊藏匿，经闻人傲大人严加彻查，此名为断袖馆的男妓馆实则为余党聚集起事之地。闻人大人率众捉拿谋逆者，岂知一干人冥顽不灵非但不束手就擒反而抵死反抗，为了润州百姓的安危闻人大人不得不痛首下令，将反贼全部就地处死。

　　这是朝廷上下及润州百姓对那日断袖馆…血聚成河的说法。整个江湖也此震了一震，熟知闻人刹三的人都知道这些不过是在掩人口舌，这让他们又忆起了六七年前冷焰门的灭门，也是他此名得来的因由（第一部十六章也有提及）。那时冷焰门使阴毒之计重伤并囚住其胞兄闻人清，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只身单马赶至，没有给任何一人开口说话的机会便将冷焰门上下全部…这一回又是因何…化身罗刹鬼？

　　扬州城外不远的官道上，三骑缓缓而行，一在前二在后。

　　“红玲，你说小叶会不会已经被三哥给…杀了？”玉珑儿小声问着，话里尽是惊恐不安。

　　“怎会…”红玲刚要摇头可随即便收了声，抬眼望着前方男人的背影，眼里除了两分恨意还有三分惧意。不会么，他这位宅心仁厚的义兄不也…

　　“红玲，珑儿，快些跟上来。”凌崎海回头向落后的两人喊道。

　　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玉玲儿不由得绷直身体向红玲依附过去，怯怯回道：“是，爷。”从前唤的是‘凌哥’，而今也跟着红玲恭敬地叫一声爷，只因对此人的惧怕已深深扎根心底。

　　红玲冷眼望着凌崎海，咬牙道：“珑儿别怕，再忍耐一段日子，我已重新部署玲珑门的人，很快我们便可…”

　　玉珑儿急忙捂住他的嘴，低声喊道：“你想死吗！红玲别乱来，他…爷的手段莫非你还想再尝一遍？我们斗不过他的！”

　　见两人迟迟不跟上来，凌崎海叹气地唤着，“玲珑宝贝儿，要是累了我们便去前面的村口歇歇。”

　　“不，不累，赶路要紧。”玉珑儿扬起鞭子轻轻抽了下红玲的马，而后跟着打马追上去。

　　凌崎海知道两人怕他也不与他们靠得太近，偏头看去，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皆是戒备与惧意，既是心疼又是无奈。他也是被气糊涂了才会痛下狠手，天不怕地不怕的珑儿这下是怕他怕得要命，而一向乖巧懂事的红玲倒成了昔日的胞弟，又蛮又横。怕便怕吧，他们是该怕一怕，否则那两条腿儿又得痒痒起来跑得没踪没影。他凌崎海活到而今从未强求过什么，可一旦想要了，那便非紧紧攥在手中不可！
　　※
　　黄昏时分三人到了扬州刺史的官衙，听到衙役说闻人大人以及叶公子也正好在今日晌午时抵达扬州，三人这才送了口气，看来小叶尚在人世。

　　叶蓉的确还好好地活在人世，毫发没伤。闻人傲既没杀他也没对他用刑，只是从润州回来这一路上都不曾与他照过一面，就怕见了他难以克制做出悔恨终生的事。那日断袖馆叶蓉相公模样的装扮和那不知死活的人摸他脸的情景，始终在闻人三少脑中挥之不去，每每想起便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那刘大官人也确是被劈成了几块，可叶蓉呢，莫非也要劈了不成？

　　将叶蓉‘押解’回扬州后，属下即刻请示闻人大人如何处置犯人。闻人傲一听处置二字便怒火中烧，也亏得机灵的属下早先离得远远的，没有成为闻人大人泄火的牺牲品。如何处置？想起往日对他的放任纵容才招致今日之果，加之绿帽盖顶的愤恨，闻人傲当下将心一横，这一回定不饶这胆大妄为的人！

　　闻人三少大手一挥叶蓉便被关进了暗黑湿臭的牢房，牢门一锁他反倒松了一口气。旁人看来他面对闻人傲的雷霆大怒泰然镇定，事实上他也是怕的。从前闻人傲无论怎样恼他气他，甚至拔剑在他周身半尺外又砍又劈，可都没有要伤他的心。那日却是不同，那双猩红的眼里真的有…杀意。

　　“是干的…”

　　在这种潮湿的地方，石床上铺的却是干稻草，看来狱卒事先给他换过了，算是对他的优待么，毕竟他是闻人大人的妾室。

　　很没仪态地躺倒在厚厚的稻草上，闭上眼睛眼前的黑幕渐渐变成血红。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除了至亲至友闻人傲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杀百人千人也不会眨一眨眼。在此之前闻人傲极少让他看到血腥，只因那一次他被那个东瀛人掉落的脑袋吓得昏厥（第一部第九章），从那以后再没在他面前杀过人。并不是他胆小怕见血，只是他从小所处的地方不是这种砍头像切菜的‘江湖’。闻人三少是极其爱干净的人，却要在断袖馆弄得一身脏…那场分尸屠宰，不为别的，只为惩罚他，只为给他上演一场恐怖电影来惩罚他。

　　那样的恐怖画面谁不胆寒，几日来他一合上眼刺目的红就侵染而来，断头、断手、断脚在眼前飘来飘去像是谁在玩拉线木偶。这已经算是很严厉地惩罚了吧。

　　稻草在耳边挠得人痒，叶蓉却由着它懒得去搭理，眉头越皱越紧就快要打上结。

　　一人悄声到了石床前，床上的人难受的样子看在他眼里像是正陷在噩梦中。只觉心头肉揪了一下，他想也不想便上前将叶蓉的头颈搂抱起来。

　　假寐的叶蓉马上睁开了眼，见来人愣了一愣，而后小声唤道：“三少。”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闻人傲又是一把火烧着，眼一眯蓦地撒手，任叶蓉的脑袋落下碰出一声响。有稻草垫着叶蓉倒是不觉得疼，连忙起身低头正襟危坐，准备聆听教训。

　　闻人三少自然‘说’不出一字训言，首先想的也不是如何使教训人的手段，而是将阴暗的牢房仔细打量了一番。

　　见他面无表情挑了挑眼，叶蓉知道他对这惩处人的地方还算满意，够糟糕够让人受罪。可闻人三少哪里知道，这一间已称得上贵宾房。随即见他咬动腮帮挤动眼角，叶蓉知道他这是在嫌这地方太糟糕太让人受罪了。果不其然，只见闻人三少突然转身拧起身后的狱卒，就要摔向石墙之际，叶蓉急忙出声制止。

　　“三少若要杀人可否出去动手！叶蓉已看多了厌烦了！”

　　叶蓉脸上本是嫌恶的表情，在闻人三少看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悲愤、凄然和酸楚，松手丢开狱卒，默默地走到叶蓉身边坐下。叶蓉重重吁出一口气，颓败地垮下肩膀。他虽没有杀人，可那些人和他杀的又有什么分别，想想他也称得上祸国殃民的祸水，女人的事尽让他给抢了…偏头看着身边人的脸，这一张脸俊美得过了火，有些阴柔有些邪乎，也许杀人如麻的魔头就该是这般模样。

　　“这里待着不舒坦，三少还是出去吧。”

　　闻人傲压根不理会，腿一翘在他背后倒床睡下，侧身背过去□□草扎着鼻子接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叶蓉也跟着背向他躺下，嘴角逐渐上扬笑意越来越深。也就是这个魔头，爱他宠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好，气他恼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他不好。只是，这一回真的很气很恼么?气得非要给他苦头吃吃不可，就算陪着他一起也在所不惜?不对，关他进牢房不单是因断袖馆的事，不单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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