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雾潆

6、第六章

　　解决完了皇室两兄弟的争斗后，冷驾麟在屋顶站了很久。终究是懒得再回观景席，于是他很没义气地甩了霍连庭，自己一个人回到了临时住宿的客栈中。好在除了最开始的一点小混乱外，这次的金铃大会还算举办的圆满。
　　算算日子，他们离开白玥山庄已经半个月了。于是，霍连庭向冷驾麟提出了回去的请求。
　　“回去啊……”冷驾麟斜倚在窗户旁，若有所思地向远处望去。
　　他们所住的这家客栈正好位于洛璃的中心，三层的高度，可以让他的视线轻松跃过鳞次栉比的房顶，一直看向不远处巍峨的皇宫大门。
　　“庄主？”霍连庭见他一直没有回答，似乎走神了，就轻轻叫了一声。
　　“回去也好，不过……”冷驾麟转过身，看向床头叠的整整齐齐的披风，“得等我把最后一件事情办完。”

　　是夜，月朗星稀，是个好天气。
　　于是，冷驾麟换了黑衣，带着包好的披风，再度夜探皇宫。
　　三皇子并不得宠，因此他的寝宫比较偏僻，门前只有几个懒散的侍卫，形同虚设。冷驾麟不费吹灰之力便躲过了侍卫们的耳目，从后窗跃进了潜渊阁。
　　蔚燎不在寝宫中，那个随侍小兰子也不在，偌大的潜渊阁里，只有几个宫女坐在院子的圆桌旁，边赏月亮边叽叽喳喳。
　　冷驾麟摘下面纱，随意在潜渊阁里转了个圈。看完之后不由得感叹，皇帝老儿实在是太自私了，但凡好的贵重的东西，统统在他的御书房里，堂堂三皇子，屋子里竟然连个撑得起的摆设都没有，真寒酸。
　　既然没人，冷驾麟本想将披风放下便离开的。谁知他刚将包披风的包袱打开，便听到了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冷驾麟犹豫了一下，将包袱夹起来，一跃上了房梁。
　　有十多个人的脚步声在潜渊阁庭院门外便停住了，剩下的大约四五人走了进来。
　　冷驾麟在房梁上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掌风拂掉上面的浮土，悠闲地坐了下来。他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底下的人，但是底下的人却很难看到他。
　　几个宫女见主子回来了，纷纷站了起来。但是依然很懒散，似乎大家都知道自己跟的是个不受宠的主儿，讨好也登不了天。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大约十多岁的少年，一件金丝镶边的红色马褂，衬得少年的愈发嫩白净。他拉着蔚燎一路小跑进来，稚气未脱的脸上是难掩的兴奋神情。
　　“皇兄快点啦，凉了就不好吃了！”
　　冷驾麟抱着披风坐在房梁上眯眼看着，这少年就是蔚安了吧？长的和蔚燎有几分相像，都是大眼睛。
　　蔚燎被他扯得有点踉跄，虽然很狼狈，但是他的眼里没有一点不耐。两人坐到了桌边，蔚安让随行的宫女拿过一个精致的食盒，放在了桌上。
　　食盒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点心。
　　“皇兄不是很爱吃这桂花团子的么？我今天特意从母后那里带了过来，一起吃。”蔚安伸手拿起一块桂花团子糕，大方地直递到蔚燎眼前，就差直接塞到他嘴里去了。
　　蔚燎无奈笑笑，伸手接过来。
　　这时，小兰子泡了两杯茶端过来。蔚安一看就皱了眉，撇嘴道：“我就不爱喝茶，让松儿姐姐去御膳房弄些酸梅汤可好？”
　　蔚燎笑着将面前那杯茶推过去，道：“你先尝尝啊，我这里的茶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没准尝完了你还会跟我要呢！”
　　“才怪……”蔚安撅着嘴，勉强接过了过来。他先闻闻味道，感觉那茶水并不烫，犹豫再三，还是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
　　看他那样子活像只喝水的猫儿一般，让蔚燎忍不住露出了笑颜。
　　“啊……”只喝了一点，蔚安的眼睛不由得瞪圆了，他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
　　“好好喝，这是什么茶？”蔚安惊奇道。
　　蔚燎和小兰子对视一笑，小兰子接口道：“回四皇子，这是茉莉蜂蜂蜜茶。取早晨新开的茉莉花瓣，清水洗净后冷泡，将香味储存在水中。然后烧开冲泡茉莉茶，加上几滴蜂蜜，爽口又好喝的。”
　　蔚安一口气把剩下的茶水都喝完，舔舔嘴唇回味着，点头道：“嗯，确实不错，下次让我哪儿的珠儿姐姐过来学学。”
　　两人边吃边聊，不一会儿，桌上的东西就已经被扫荡一空了。蔚安打了个饱嗝，揉揉肚子，眼睛乐得眯眯的。
　　“果然还是和三皇兄在一起好啊。”
　　蔚燎接过小兰子递来的帕子，替蔚安擦擦嘴，笑而不语。
　　蔚安一把捉住蔚燎的手，像只小猫似的蹭蹭，抱怨道：“大皇兄一天到晚老是跟皇嫂吵架，二皇兄要不就闷在书房里看书，要不就不见踪影。三皇兄，你说他们两个人是不是不喜欢安儿啊？”
　　“哪有？安儿这么可爱，他们只是太忙了而已。”蔚燎宠溺地摸摸蔚安的头。
　　看到蔚安享受地闭起眼睛来，那样的笑脸是那么可爱，让人的心也禁不住温暖了起来。
　　“回去吧，太晚了回去，额娘要着急的。”蔚燎轻轻道。
　　“嗯……”蔚安百般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看看天色也确实晚了，便别了蔚燎离开了。
　　蔚安和几个宫女走了之后，房间里再度变得冷清了起来。小兰子遣走了其他宫女，打了一水来给蔚燎洗脸。
　　蔚燎挽了袖子，刚把手伸进水中。忽然看到晃动的水纹中出现了两个倒影。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差点与站在身后的冷驾麟撞到一起。
　　“……”蔚燎干张着嘴，一声尖叫憋在喉咙里。
　　冷驾麟皱了皱眉，怕他忍不住，伸手帮他捂上。
　　“啊！”小兰子虽然也吓了一跳，但是他毕竟是正面看着的，所以没有蔚燎那么刺激。他马上认出了这个黑衣人就是那天救了自己的白衣侠客，脸上不由得激动地红了起来。
　　“我来还披风的。”冷驾麟淡淡说。
　　蔚燎给他捂得面红耳赤，见他看向自己，便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冷驾麟这才松开了手，蔚燎憋了半天的一口气这才喘了过来。
　　“你们坐，我去倒茶！”小兰子乐颠乐颠跑了。
　　剩下蔚燎和冷驾麟站在原地对眼，蔚燎尴尬笑了笑，往旁边一抬手，“英雄，坐会儿？”
　　冷驾麟想了想，也不客气，走过去坐下，将披风布包放在了桌子上。
　　小兰子倒了两杯茶端过来，冷驾麟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喝。而蔚燎刚才喝了不少，也是没有动手。
　　“你们聊，我去把风。”小兰子自行讨了差事出去了。
　　一时间，屋子里有点安静。蔚燎伸手摩挲着茶杯的把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冷驾麟只是静静地坐着，蔚燎偷偷瞄了瞄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着实漂亮得很，但是却仿佛隔了层雾气，让人半点捉摸不出他的心思来。
　　“那个……英……”蔚燎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打破沉默。
　　“你知道我叫什么。”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冷驾麟冷冷打断了。
　　蔚燎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
　　“你这个意思是说，我可以直呼你名字了？”
　　冷驾麟一愣。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别人直呼他的名字了？
　　从十岁开始，虽然是老夫人和雷堂堂主管理白玥山庄，但是所有人已经开始唤他庄主。此后，在他的人生中，庄主一词已成为了他的名字。即便是最好的朋友，最近的亲人，都不在如小时那般对他毫无隔阂。
　　白玥山庄庄主冷驾麟，听上去，似乎冷驾麟只是附属。
　　他一直都在怕，生怕再这样下去的话，有一天，他会忘了自己的名字。

　　“冷驾麟……是吧？好帅的名字呢，是哪几个字？”蔚燎见他没有反应，以为是默认了，便笑着伸手指自茶杯中蘸些茶水，在桌子上比划起来。
　　他的字很好看，俊逸中不失大气。
　　冷驾麟呆呆地看着他在桌子上以所有同音字组合出他的名字，夏天的夜晚虽然有些潮湿，但是茶水留下的字迹依然渐渐的干涸，消失不见。当蔚燎终于写对了“冷驾麟”三个字的时候，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冷驾麟的心忽然一阵抽疼。
　　他倏地拍桌而起，一句话也不说，在蔚燎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了。
　　他走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蔚燎连一句再见都没能说出口。待他追出屋外时，外面已是一片静谧，月光洒在白石子铺成的小径上，竟是让人感到了一股不合时宜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