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玫瑰》逸羽

5、俱焚

　　我拒绝了知觉,从看见血的那一刻,脑海里一阵空白,时间仿佛停滞在那一刻,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隐约感觉,有人冲了进来，抱起我，放进松软的车座中，不断在我耳边焦急呼唤，这声音似乎很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然后我封闭了所有意识，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当我醒来，已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是一个装饰得无比华丽的房间，我睡在一张四周垂着重重帷幕的松软舒适的床上，一个男子高大的背影站立在硕大的落地窗前。他穿着黑色的西服，不是阿拉伯男人一贯穿的长袍，我的动静使他立刻回过头,快步走到床边。
　　这是张似乎见过的脸，是一个中国男子！记忆拉回八岁的那一年，我认出了他，无法不流露惊讶。他看着我的神情，了然地点头，“我叫沈拓禹，珊拉！”
　　命运真是奇妙！八年后，一连串在我八岁时出现的人物相继再度出现在我生命中，包括这个以为只是过客的异国男子！
　　然而他为什么会出现，而且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下？
　　我不想知道这些，一切太丑陋而残酷得可怕！
　　没有再看他，我任凭思绪变得飘渺而虚无，眼神渐渐空洞而迷离，他慢慢站起来，离开床边，将门带上，走了。

　　伤势痊愈后，手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鲜红丑陋的疤痕。外界的舆论风传我是个非常可怕的女人，竟然将尖锐的瓷片插入男人的身体而毫不动声色！于是许多人对我退避三舍，用看待怪物一样的眼光打量我。
　　真是可笑！受害者反而遭到鄙视与谴责，而罪犯却受到普遍同情！然而阿拉伯的常理就是如此，女人只是一种动物，收在内室的动物，而男人，才是阿拉伯社会的主人，如果对此作出反抗，那么这个女人当然要被视为“异类”。
　　经过这样的事，在阿拉伯，我已经没有容身之地。

　　几天后，当我正在地下室画画时，几个仆妇走进，不由分说地把我拽了出来，然后把我按在椅上，开始梳妆打扮，我忽然醒悟过来，拿起她们给我准备的一件礼服用力撕开，那些人惊叫起来：“果然是个疯子！快去叫老爷！叫老爷！”
　　她们口中的老爷就是我的叔叔基洛希里，当他见到我，没有看地上的狼籍碎衣，只是用一种淡得像说起天气的口气道：“今天晚上是你的婚礼，你准备一下吧！”
　　是这场交易中出价最高的权贵吗？我还以为我的传闻会把所有男人都吓跑，原来还是不行啊！离开这里的计划又夭折了！
　　我冷冷地看着叔叔,一动不动,当几个仆妇接到命令重新上来为我打扮,我骤然打翻了胭脂,将所有的衣饰染上血红!
　　所有人再次惊惶地走开!
　　叔叔冰冷至极的眼神逡巡过我的眼眸,像要穿透我的内心,然后轻轻拍了拍手,道:“不喜欢嫁人，那么就是想做个女奴了！外面多的是奴隶贩子，他们最善于调教你这种倔强烈性的女人！来人，把她身上的纱丽脱掉，换上女奴的衣服！”
　　我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没有一点惊惧，慢慢地张开双手，那血红狰狞的伤痕立刻袒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引起一片惶然。
　　嫁给那名阿拉伯权贵和嫁给今晚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吗？只是财富，荣宠和权势的多寡？
　　如果最后的结果依然是成为某个男人的一名妾室，一个收在内室中的宠物，我何必如此挣扎和抗拒？
　　拿起梳妆台上的一盒珍珠，每颗珠子都圆润硕大，银白生辉，即使在今天，这样的珍珠也是价值不斐，可比黄金，然而它们也冰冷，点缀着我的家族亚历山大那堂皇的颜面，华丽，尊贵而虚荣，却无法给我半分温情和挚爱！
　　我知道，嫁给任何一个权贵都能够得到比眼前更多的珠宝，而他们能给我的也只有这些罢了，然而这些东西却是我心中最没有价值的，他们永远不会懂得我真正要的是什么！

　　扬手挥洒，一颗颗洁白的珍珠在基洛希里的面前落在片片血红中，我的表情如水一般平静。
　　如果真的要让洁白毁于污秽，那就来吧！
　　谁也不能让我出卖自己！
　　我，珊拉.亚历山大，只属于我自己！
　　看着珍珠的坠落，叔叔的淡漠在一瞬间崩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