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殇[霹雳-戢武王]》长空无双

82、祭舞

　　我抵达寒光一舍的时候，正赶上某神棍跳大神。

　　夜色沉寂，冷烛抑晦，亭中幔长的罗帐共风四起，青荧的光火笼罩的祀者，在憧憧紫纱中折射出的剪影带着巫祭的诡秘。

　　历春秋之代兮，踰威神之嘉成，执羽扇以讴兮，设罗帏而宣声，

　　逢吉日兮辰良，舞风华兮琳琅，淼淼兮风迴，叩天地兮四方。

　　两名剑师估计已经是被这货支得远远的了，一路走来连停顿都没，碰到咒术结界，档次太低没兴趣破，劳纸玩腻了的，直接散形穿过，然后就眼见着亭中摆出的那般架势，掐指一算，我勒个去！武君你到底有多好战？一天不打会怎样！这不才刚从劳纸那里出去么？咋一不留神又与别人打得天昏地暗！尼玛没想到帮三狗子修了修脑子，那货还是跟罗喉干上了架。

　　掩去身形围观难得的好戏。那边近战，这厢还远程施法干扰战局，术者神通有偏向，这货玩得素来是智，倒只有此时叫我找着湛露那货的风姿，才让我恍然认同——果然不愧师徒，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至少这祭舞让我提起几分兴致来。

　　天动雷霆幽冥电闪，日昏月暗八方云涌，烟漫气沉，风厉水暴，背景陡然处在灰暗沉谧的气氛之中，枫木刷刷作响的声音卷席着纱舞，一睁眼，一闭眼，似乎就是不同的世界。

　　手中掐诀，无声吟诵咒文，凌空向远方一点，拂目而过，视线瞬间穿透迷茫虚空，直直望见彼方战斗的局面，却正见着啸日猋刀龙开眼，那开眼似乎与此地的作法相连，刹那大地震动，星河诡变，乱石穿空，峭崖陡起，周遭环境已然起了剧烈变化。而罗喉仿佛受到什么刺激般，纵声长啸，但见得怒劲腾动，山河俱震，好一番可怖景象。

　　战意慢慢消散，三狗子跑得真够迅速，原地徒留一陷入回忆之中的孤冷身影孑然独立——尼玛这毫无美感的黑袍子什么时候又套上的！

　　散去瞳眼上的镜术，夜色中寒光一舍恢复过往的平静，某货执扇悠然立于水烟弥漫的悬河，目望远方，似乎在与武君对视，口中喃喃装逼非常：“是谁，能了解过往的故事呢？”

　　——“你么？”我撕开身上的术法，一掀水袖，慢慢走上前。

　　那副高深莫测表情瞬间崩塌，从神棍状态回归凡人的枫岫主人苦笑着转过身来：“术者……久见了。”

　　一句久见，我心情骤然变好。这些时日，我在四魌界待得抑郁，苦境的时光却是悬停未变，于他人来说，自然不曾有丝毫改变，只因我这番经历不足为外人道，但此人却是知晓我该往那过去的时空走上那一遭的，有些担子不是一人扛就轻了很多。

　　“久见。”我眸中带笑，隐隐还有几分不怀好意。尼玛劳纸教了湛露辛夷时光咒术，时空轨道补全，所有的时差都回归原轨，那便也该又过了四五百年了，劳纸就不信以那家伙的天赋与高度会学不会，等着吧，不知啥时候你老师就会“嗖”一下蹦到你眼前！

　　真想看看到时候某枫的表情会是怎样啊……到时候收拾不肖弟子的戏码定然无比~无比精彩。

　　不行！脑补的时机太不适宜——说正事：“听说，影神刀还在你手上？”

　　*

　　搞定那破刀子，马不停蹄直奔天下封刀。

　　据手下情报说，一夕海棠马上就快临盆了，刀无极为了就近照料，直接将人从寻幽小筑挪入天下封刀。

　　这一段戏码当年得我看得是兴致非常。死神的女人，怀着太学主那二货的孩子，被天下封刀之主英雄救美——彼时刀无极还披着霸气正直大叔的皮，怎么看都像是在搞婚外恋，这不，还把小三直接带回去挑战大房，寻幽寻幽这暧昧名字怎么看都不正常！咳……脑补，现在看破这事件背后的本质之后，只能无力地脑补下而已……

　　越靠近神武峰，死神气息越是浓郁，遥远的云层之上属于那不容于世间的存在的气息在兴风作浪，牵系着我魂血中某些特意留出的力量，难免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越是将神识深入那气息，与天地混沌的交流越发需要透彻。于是冥冥中无数片段浮现在脑海中，转瞬即逝难以捕捉。死国之门在动荡，黑白世界的魖族在蠢蠢欲动，死亡王座之上的兜帽身影沉寂如昨，天命的威压阴魂不散……死神被视为天地所不容的存在，但或许他死了，才是真正的永恒，只因，这世间再无任何因素能抹消他曾经的存在，他留在这世界的烙印将随着他的离去在世间永存，到了那种境界，死亡已经无法再界限他了。

　　其实，这货对这世界的感悟比我要多得多。或许是因为我不曾有他那般经历的缘故。彼时的死神何等狂妄何等放肆，拿天地做赌注，用人命当筹码，是连天命都无法抹煞的存在，所以宿命让他不得不遇上一夕海棠，让他流下泪黯然离去，让他在之后的岁月里自己摧毁自己……于是小心翼翼断情绝爱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劳纸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了！

　　瞅瞅距离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神识动作太明显，若是扫到刀无极身上很难不被他警觉——止住脚步，闭眼调动空气中的灵子，随风游走探寻死神气息最浓重的地方，不一会儿便锁定刀无极以及他身后的房间。

　　睁眼，淡定地劈开空间，身形一瞬出现在产房——这一脚落下，便如同开启副本般，脚步还没稳，只打了照面便被强行拉入不知名的时空。

　　我面瘫着脸抬起头，这背景熟悉得很啊！

　　半壁黑白死域，半壁蓝紫星穹，某货仍旧是那身兜帽，高坐于白骨王座上，对面，正是我望舒正殿的簇晶王座。

　　袖子一撩，神思瞬转之间，我已然坐于死神对面。

　　两把王座之间，是混沌一般的虚无地界，似乎什么都存在，又似乎什么都不存在。

　　“你来了。”他说，带着老朋友见面时的感慨，语调平稳，连起伏都小得可怜。

　　“真难得，”我微微挑眉，“你竟会主动等吾。”

　　敛袖朝前一拂，虚无之中豁然开朗般，出现无数景象，正是先前两人联手制作的已知霹雳世界的立体全景，这模型虽然只能处于意识空间，但却与现实息息相关，外界的所有动向，都能直白地反馈于模型之中，两人可以通过塑造时那些特定的术法从模型中获得——因为此物太过逆天，所以耗费的心力也远不是一点两点。

　　袖中纤指一绕，将模型翻转过一个角度，找到四魌界的雏形，然后慢条斯理开始填补。

　　“若是连一声告别都不曾予你，岂不是愧对你吾这多年的交情？”

　　擦！谁要跟你谈交情？自己找死麦拉上人家，天命最记仇，要不是联手开辟出这阴影位面，可以暂时躲避天命，还指不定被你连累到何种地步呢！

　　“少来！”我毫不客气道，“吾便不信堂堂死神会不留任何余地。”

　　我单手托了下巴，一面紧紧关注对面那货的反应，一边分神继续补全四魌界：“莫道吾走了这些年便不知你了。你便是连死都难。吾懂你不得不失去一夕海棠的心情，心如死灰便连自己也想舍弃，但你是死神——这一切的前提，你、是、死、神！说吧，神之子在你的谋划中处于怎样一个位置？”

　　那年他窥破天机，知晓心爱之人命途的归路之时，恨天恨地疯的恨不得毁灭整个世界，但最终只能黯然销魂、痛彻心扉，自己折磨自己，在更漫长的岁月里自毁。一夕海棠将会诞下神之子，而神之子诞生之际便是一夕海棠殒命之时，那无数的时光长河之中，他不止千万次地回顾那一个还不曾发生过的情景，到这一切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却发现，我已经看不透他。

　　出乎我意料，闻言死神竟然笑起来：“到时你便知晓。”

　　我眯眯眼：“你不告诉吾，吾怎知晓，有些事会不会做得太过分。”

　　“无碍。灵术师的分寸，吾，还是信的。”

　　我闭上眼慢慢思考，然后蓦地又睁开双眼：“神念？不，这不是神念！你、你竟是……竟是……”

　　我骇得说不出话来，这货怎能疯狂到那种地步？！

　　死神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这时才有很久以前那般邪异狂傲的影子：“‘死神’终会随一夕海棠而去，此世之间，该永恒消逝的吾不会留下任何存在。你所见的，也仅仅是不是真实的真实——就让时间证实一切吧。”

　　那一笑像是打破了某个桎梏一般，这货一直笑，盯着我一直笑，笑得我有些毛骨悚然。

　　“做什么？”我警觉道。

　　那货放下轻掩唇的手，慢慢止歇笑意，可那唇角还是往上翘着的：“若有一日，你也发现无路可寻之时，不妨学学吾，至少，有吾为你开了先例。”

　　这回有些心惊肉跳了，想了想，发现大脑很混乱，本能地不愿思考这些，于是干脆利落转移话题：“何时，你会回归？”

　　“你总会知道。”死神含糊其辞，“那时，吾便不是吾了，只是死神而已。”

　　“……好吧，吾知晓了。”

　　“对了，吾在黑白之境为你留了个礼物，若你还有兴致踏足，便去取吧……”

　　结束会面，离开天下封刀之后许久，我才想起一个问题来。

　　到时候那货所能待的地方只有阴影位面。阴影位面缺少一方掌控者，按照我俩当初共通的设定，便会收闭时间地域，由存在一方开启维持的法则。

　　于是……岂不是多了个未究极状态便携式死神幼崽？……赖定我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