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终局 ...
-
在虚无中永恒实在是一件无聊的事。
命运盘旋在这方宇宙的上空，在时间还未诞生以前就百无聊赖地游荡着。
宇宙的中心或者边缘对它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最初的它其实没有所谓的意识，因为也没有什么可以触动它的存在。
无限的时间里，宇宙是黑暗的，天幕中唯一的色彩唯有星辰的新生与破灭。那种原生之火单调且乏味，对一方界域来说浩瀚苍茫的场面，于它却不过是短暂而微渺的火光。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当然其实它也没有什么类似于高兴亦或是不高兴的情绪。
它只是游荡着，游荡着，看看这个位面，看看这个星球，居无定所，随心所欲。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宙中的亮光渐渐多了一些。
宇宙在呼吸，星球生长的声音宁静而鲜活。再然后，光明之下有了生灵。生灵越来越多，这方宇宙就越来越热闹。
它变得更强大。它的身体中有了很多声音，有了很多画面，它也有了比较眷顾的地域，就像孩子手中一大堆玻璃珠中，总会有更为喜爱的那一颗。
时间就一下子变得慢起来了。
那种叫做人的生灵是如此短暂而渺小啊，可恰恰是他们给了它更为充实的内在。
而虚无中有了既定的命运，自然对等的就会生出不可预知的命运。
不可预知的命运，被人称为一线生机的存在，根植于命运却又隐隐出脱命运，姑且便叫做变数。不安定的变数。
比起庞大到可怕的定数来说，变数就像个顽皮而幼小的孩子。
它的喜好更鲜明。也更随意。从不介意给予更多的可能。
既然大浪淘沙，金子总会发光，那么把一粒金子放进沙子里也是可以的吧——它可是很喜欢关注着这些金子的未来呢。
而被扰乱之后的定数，依然会结成新的定数，命运的本质从未有变化。
如果说有件比较意外的事，大概就是变数后来有了意识吧。但只要想到祂本身就是变数，那也就没什么可意外的吧。
祂窝在命运的怀抱里，满足地看着自己的宇宙。
要到多少年后，祂的领地里才出现了第二个连祂都感觉意外的意外？
那是个没有来由的位面。
祂找不到命运中有关于此界的始终，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
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却又像所有星球一样在汲取着宇宙的生命力。
虽然本身就是“不可预知”，可既然有意识，对于未知的事物产生好奇也是无法避免的吧……嗯，好吧，其实这是谎言。
看不见此界的一切，可祂能看见自己的未来啊。
是会发生一场很神奇的相遇呢。
在命运之下，又在命运之外，在时空之内，又在时空之外，一场，无论以怎样的情形离别，最后仍能找到最初的归路的相遇呢。
——总之，祂，降临了。
*
她趴在命运的怀抱里似醒未醒。
将那个不属于这宇宙的界域撕扯开用的能量太多了，叫她有些疲惫。
当然，其实她也没有类似于疲惫的这种感知。因为消耗过多所以有些虚弱倒是真的。
她懒洋洋地漂浮着，宇宙的中心与边缘对她来说并无任何区别。
每时每刻都要接受无比庞大的信息，并不断将此沉淀，全知全能的状态带来的是一种时间无限缓慢的错觉。而实际上，这宇宙中每一秒的时间都精确无比。
她自虚无中生，又不为具体的形体所缚，生灵的定义都无法桎梏她的存在，只是因为她初次降临人类的世界时得到的是女身，祂就有了性别。
回归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但命运实在是太庞大了，她与命运共享着一切，要从如此飘渺浩瀚的虚无里找到那段遗漏的东西实在是很麻烦。
那就算了吧。算了吧。
……
她有种说不出的躁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不应该降临到她身上的，就像她虽然有独立的意识，但是依然不太能感知到那些所谓的情感一样。
因为她实在是太复杂太庞大了。
很多事物还未到达她的心灵便被数不尽的岁月与时空所冲淡。
她立足的地界太过高远，她存在的层次也太过深重。
可她现在烦躁起来了。她躺不安稳，睡不静心，整片宇宙好像都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聒噪不休。
难道曾借用人的形体，也难免带回些属于人的局限？
等等，好像……忘了什么？
*
中央大陆王城大雪漫天。
四魌界已经重组完毕，自手握着空间神格的新生的神离开这个位面后，立足界域之顶手掌四方乾坤的就是曾经杀戮碎岛至高的王者。
碎岛的版图曾固有的就是星罗棋布的海域与岛屿，如今原本四层界域汇成一处，零星的陆地却不利于统治，因此，王城与人口的迁移也是必然。
分明的四季对于原碎岛的子民来说并不是意外的事物。凌冬大雪铺天盖地的画面也只是记忆里最为寻常的事物罢了。白茫茫的雪覆盖了整个王城，有一阵没一阵地下，偶尔能见着几分日光，可冬日的太阳既凉薄又冷淡，也化不开冰封的大地。
不过布满王城的梨花却开得极为灿烂。
四域子民在王城如今比邻而居，时间久了倒也不如最初的敌视，自然有好奇者问起戢武王治下素来平等包容、兼收并蓄，四域皆有美丽可爱之花，为何独独只让梨花开遍？这还不是一般的花树多，而是，只有梨花。且这些花中似乎有种特殊的禁制，常年花开不败，就算一夜风雨落花满地，艳阳一照便又是花开满冠盖。
虽然听说曾经的碎岛王城就是梨花开遍，但也不是没有别的花啊。关系到戢武王统治的方针政策——这位曾有仁王之称的陛下，向来一举一动都饱受关注——现下看似有些矛盾的做派，显然个中有内情。
现下四魌界言论自由，自然也有隐隐悉听真相的。只道这是昔日碎岛王后喜爱之花。至于众所皆知戢武王乃一位女王，为何有王后……这就是另外一桩隐秘了。
符应女精疲力竭从医殿拖回身躯，准备去泡个温泉放松一下，正巧遇上个熟人。她后知后觉，王女前些日子代王巡视北域，已经回来了么？
“怎么不见南风先生？”符应女坐在酒馆里懒洋洋朝外面的人招手。
禳命女见她，脚步一拐掀开帘子往里走来。
“去苦境了，还未归。”
禳命女身上还带风尘仆仆之色，显然是才回来没多久。符应女扫了眼：“刚从王宫出来？”
王女点了点头，在她身侧坐下，很自然地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完之后抬起头，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些微苦色：“姐姐还是老样子。”
符应女盯着酒壶看了片刻：“很久未见她有展颜的时刻了。”
禳命女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符应女长长叹出口气：“那位……也走得够久了。”
灵明界消失了。连通传说中与它相生相克的灵阴界。
本属于那方界域的幽冥海掉落苦境时，曾引得诸方震动。但那么大一块疆域并未对苦境造成碰撞，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并未落地，而是悬浮的。
这相当的不可思议，一个巨大的城池，以及下方一片水域，明明落了下来却未有实体的接触，而是像处在另一个次元一样，你能看到它的存在，却无法触碰到它。庞大的灵气与下方的战云梦泽相互辉映，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将两者束缚起来一般，以悬浮的姿态相生。
星命师九霄用了很长时间才将两者的版图相接，按照其主留下的图纸构建出了浮空城的雏形。整个地界拔起而已，靠的是四魌界那位新晋的空间之神的帮助，城池浮空运行的内核以及材料的，有无欲天的那位以及儒门天下神隐的龙首施以援手。
然而浮空城构建完毕后，也不见那位回来的身影。
于是很多人都觉得，她与灵明界一起消失了。
星命师不信，文相与摇光不信，槐生淇奥也不信。
一统四魌界的王者曾在王庭中种了一棵巨大的梨树。它扎根地脉肆意地生长着，含苞怒放花满冠盖时，恍惚竟与当年的王树有几分相似。
大雪铺天盖地，王城一片白雪皑皑。
雪落在梨树上便被灵气浸染，褪去了白衣，小的雪花如烟雾般氤氲，大的雪花变作冰晶，安静地飘落在地，转瞬便消失。
风簌簌飘摇，梨花在枝头窃窃私语。
槐生淇奥日日夜夜立在殿门口，看那棵树。
看着看着，恍然就忆起那时她要种这树时，灵术师在她身后微笑。她问她为什么笑，灵术师摇摇头没说话，可眼神真的是温柔极了……温柔得如今每一次想起，都如一次刀割。
树长大了，可是人，为什么还不回来？
*
‘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残忍？’
‘你曾对我许下的承诺，为什么不能兑现？’
‘回来……求你回来……’
她被吵得不得安宁。
是谁在说话呢？那庞大的亿万人的声音中，是谁的话语清晰地落到了她的耳边？
怎么会有话语带着温度的呢？像是冰凉的带着水色的，又仿佛炽热得能灼烧的……
‘回来……回来……’它一直这么在说着。
最后定数都觉得烦了。它虽然没有独立的意识，但也隐隐有好恶情绪。偏偏那一段命数是已经被按了烙印难以再更改的，它就只能把变数拖过来叫她自己处理。
她站在那段命数前，就跟个打碎了花瓶还装作无辜的孩子一样。
她当然记得自己以人的身份降临时的每一幅画面，每一个人，每一句话，可那与它曾在虚无中看到的每一副画面，感受到的每一个人，听到的每一句话一样，有什么区别呢？
‘吾愿与你分享生命……与你分享荣光。’……‘吾所见到的风景，皆……所走过的命途，皆要与你共证。’
好吧……好吧。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用了过去的那个身体的模样。从虚空中一步一步踏下阶梯。
大雪纷纷扬扬。梨花纷纷扬扬。
她循着心中的那个声音，沿着这条路往回走。
最后落在树上，轻飘飘跟团烟云一般。然后慢慢偏头看了树下的人一眼。
干净到极致的纱衣，软软的白发蜿蜒一身。
槐生淇奥瞬间泣如雨下。
【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终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