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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半虚空

      浓烈的血腥味,令人昏眩的鲜红,他呆呆的站在那儿,脑海里空白一片,看着御医们进进出出,看着宫女端出一盆盆暗红的水,心一下一下的抽痛.

      鲜血就像止不住似的,从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如泉水一样涌出.那一刀在他的手腕上烙下了深可见骨的疤痕,也狠狠捅进了他的心.

      为什么?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还得到自己的宠爱,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他要什么的他都会给他,只要是他提出的,他也不会拒绝他,他只想令他快乐,只想再看到他像孩子一样灿烂纯真的笑.他是拥有一切,权倾天下的王,为何他倾出自己所有的爱,却始终换不了他的心,就是连他的笑也不能拥有?

      他从没真心为自己笑过,在自己面前,他永远谦卑恭敬,战战竞竞,生怕开罪了他会为他的同伴带来杀身之祸,就是那次他一直视如珍宝的,真正发自内心的笑,也只是因为对从前的沉醉吧!他会为进宫前的回忆而笑,为跟他师兄一起的片段而笑,却从不会为自己而笑!从不会!

      嫉妒,痛恨,就如崩溃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只想除掉那个夺去他所爱的人,只想要他永远属于自己!他是何等尊贵的王,竟然败给一个戏子,他不甘心!不甘心!

      可是,他却万料不到,自己的狂怒竟换来今天的悲剧.他从没想过,他会选择用这么残忍的方式了结生命,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惩罚他!

      御医们都退下去了,尽管血已止住了,命也救回来了,他仍是昏迷不醒.

      他坐了在床边,看着了无生气,虚弱地躺着的他,颤抖着的手轻轻抚摸在沉睡中紧皱着忍受痛苦的眉,憔悴消瘦,苍白如纸的脸庞,再没有一点血色的双唇.

      前所未有的温柔,前所未有的心疼.

      “孔吉...”

      小心翼翼握着他缠满纱布的纤细手腕,唯恐自己惯于粗暴的动作会再弄伤他.

      从没试过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刚才看到蜿蜒的鲜红从屏风后溢出,看到他倒在血泊里的身体时,他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感到怀抱中的他渐渐冰冷,他的心也随之掉进寒潭.

      那么温柔的孔吉,那么善良的孔吉,一直以来,他只想以自己的权势保护好他,却从没想过由始至终不断伤害他,甚至逼他走上绝路的竟是自己.

      他真的不想这样,试问这世上谁愿去伤害自己深爱的人?

      他是王,绝不会示弱于人前,在人们眼里,他是个暴戾的人,谁会明白那种掩饰心里伤疤的痛苦?

      只有在他面前...只有在他面前,他才不用顾忌,才会表露出内心的脆弱悲哀.

      他的笑像清泉一样,洗刷他心里的伤口;他像孩子一样的纯真,把他从仇恨的烈火中拯救出来.不知不觉中,他彷佛忘了他们悬殊的身份,见到他笑时,自己也会不期然笑了.

      那份安心是其它人都不能给他,即使是很理解他的绿水也不可以.

      那颗心,那个人,这世间只有唯一,任谁也不能代替.

      他只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夺去!

      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去,覆盖着那苍白的唇,重重的吻了下去,激情地拥抱着那脆弱的身体,浑然忘记他仍受伤昏迷...

      怀抱中的人似是吃了痛,微微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呻吟出来,但这微小动作已令他如遭雷殛,急忙地松开了手,注视着那双缓缓睁开的眸子,喜乐之情溢于言表.

      “孔吉!你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他像个寻回宝贝的孩子般兴奋地问着,他已失去太多,已不可以再失去了.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一双眼睛完全失去了神采,空洞没有焦距,就像没有生气的死水一样,只默默看着前方,一行清泪缓缓淌下,无力虚弱,却没有间断.

      他立即叫来御医再作诊断,又命宫女准备了一些清淡易入口的食物,他只是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们摆布,可是无论用了什么法子,粥水也没法子送进口中.

      千方百计劝他进食也没用,到最后他忍无可忍加重语气说了句:“你不活着,也别指望他能活下去!”听到这话他才有了点点反应,顺从地把粥水咽了下去,原本已空无一物的眸子,闪过一丝悲凉绝望.

      实在不忍心看到他这样,可是又却束手无策,只感到心一下子揪得更紧了,压下心里的狂怒,设法令声音温柔一点:“再吃一点吧!”

      权倾天下的王竟亲自喂一个戏子进食,还几天没有上朝,日日夜夜的守着他,未免引起人们非议.

      “得尽了大王宠爱,他又怎舍得死?这分明只是欺骗大王的戏!”

      “戏子果然是戏子,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场戏,便迷惑了大王的心.”

      “还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搏取同情...”

      那些说话虽没有明说,可他还是知道的,那些污蔑孔吉的人,他通通不会放过!但是当务之急却不是堵住他们的口,孔吉的安危比其它的都重要.

      他明白这样没机心的孔吉,在这明争暗斗的宫中,若不得到自己的保护决不能活下去,现在更担心他会再自寻短见,更是不敢离开一步,日日夜夜的守在他身边.

      把所有利器和能伤害身体的东西都放得远远的,他也肯再进食喝水了,可是他却没有如御医所料的渐渐康复,反而一天天虚弱下去.

      腕上的伤口已渐渐愈合,可是那种自我折磨却从没停止过,他不明白,一个人到底可以淌多少血?为什么要这样一刀刀刺进自己的心,非要弄到所有的血流干淌尽方休?

      一具已没有灵魂的驱体,他还算不算活着?

      当人失去了一切希望后,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持他活下去.

      在从前,即使宫里的生活再难熬,只要看到那张面孔,听到他的说话,甚至什么也不说,就只留在他的身边,再艰难的日子他也能撑下去.

      他已分不清那是亲情还是爱,他只知道,只有跟他一起,无论去到哪儿也一样开心快乐.

      那时他的确天真的相信,不管怎样他们也不会改变.

      可是,他错了.

      一切都已变了,已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自从踏进了皇宫的囚牢,他们的翅膀早已被折断,无论再用力也飞不出去.

      师兄一向都喜欢无拘无束,从前在戏班里的生活虽然穷苦,但却自由自在,能快乐的表演,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是如今...

      若不是他杀了人闯了祸,师兄便不会被逼离开跟他流浪.

      若不是为了保护他,师兄便不会被追杀逼害.

      一切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为什么要回来找他?为什么明明已挣脱了枷锁,却又为了他甘愿再陷囚牢?

      师兄这么爱他,这么维护他,可是他为他带来的,除了痛苦折磨还有什么?

      为什么仍要这么待他,这么对待一个夺走了他的自由他的幸福的人?

      他宁愿被打得遍体鳞伤,被弄瞎双眼的是自己!

      师兄从来没有做错,该受惩罚的是他啊!

      即使明知宫里险恶,他只想尽自己的能力保护师兄,不让他为自己受伤.

      可是他真的很没用,一直以来他只会躲在他的身后,但当他有危险时,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为什么...什么也不能做...

      他恨透了这么没用的自己,这个活着只会令爱他的人痛苦的自己!

      他不只一次问自己,为什么仍要活着?

      他已失去了一切,也害师兄失去了一切,这样的人即使仍苟活在世上又如何?

      更可笑的,现在的他,连控制自己生死的权利也没有!

      为了王的那句说话,为了师兄的安全,他选择活下去了,即使活着对他而言只是漫长的折磨,只是无休止的痛苦.

      那一点点痛苦,比起师兄所受的,又算得上什么?

      活着,一定要活着,要活着...

      真的,他很努力的活着,虽然心已死了,尽管已活得筋疲力竭,纵使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每每在快要崩溃的一刻,他都提醒自己,一定要活着!

      那是他能为师兄做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事吧!

      无论多苦不管多痛,他都一定要为他完成!

      可是,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很累,真的很累...

      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仅有的能支持他的,就只有那一个梦,尽管明知是梦,明知即使多么美好的梦最终也会破碎.

      合上了双眼,彷佛看到自己和师兄在来世仍是一对戏子,一对不是为了王,只是为了自己演出的戏子.

      他们一起笑着,唱着,一起在绳上演出他们每天都用血汗练习的动作.

      如果,真的有来世的话...

      做个约定,这瞬间完全过去后,重新能见面的那天,

      抛弃所有的一切,就站在你身边,就这样走过剩下的路 ...

      (全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