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蔷薇》杉树

3、晋王

　　永嘉六年，六月初九，安阳。

　　永福巷是安阳最繁华的街道，而此时巷内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群士兵，穿着铠甲，带着明晃晃的钢刀，站在街边，正努力维持着秩序，因为皇帝奢华而庄严的仪仗正自这条街上行过，街上的人们虽被拢到旁边，却都扯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想抓住这个机会一睹皇帝、皇后和诸位皇子的风采。

　　一个衣着破烂、身材瘦小的少年拉着另一个同样衣着破烂的孩子在人群中挤着，似乎想离开这里。两个孩子都是瘦瘦小小，头发蓬乱，面黄肌瘦，看起来分外可怜，有几个心肠软女人忍不住将手中的食物递给他们，但他们却都摇头拒绝掉，只低着头在人群中穿行。

　　皇帝的车架过后，几位皇子骑着马行来，而众人的眼睛却都不由自主看向其中一人，那人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二十多岁，穿着锦绣江河日月白蟒袍，腰系白玉带，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浑身略带几分女子的阴柔之美，但眼神寒似冰凌，又在他身上加上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一个女子低声喊道：“那是晋王！”

　　“是呀！”另一个补充到，“晋王是朝中第一美男子，听说众皇子中数他最为俊帅！”

　　那少年闻听,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转身去看，却突然僵住，不可置信的去打量那个男子，直到身旁的孩子使劲拉他的手，他才猛然醒悟，转回身拉着孩子的手使劲向人群外挤去，但走出几步，她却又回头向那个男子看了一眼。

　　“姐姐我们去哪里？”小孩拉着少年的手问道。

　　“去一个可以让我们安安全全生活的地方！”少年打扮的女孩说道，拽紧了小女孩的手，有些心痛的摸着她的头，身上所有的钱都用光了，她的病却没有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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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黄昏，天是阴沉沉的，一个少女拉着一个女孩来至一所府邸，敲响这座府邸的后门，看门的老者打开门，将她们上下打量一番，便将他们放进给他们指出一个方向。

　　少女拉着孩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走进一件房子。

　　进入房中，就看到桌旁坐着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青土色绸缎衣服，留着一撇胡子，看见女孩进来，便抬头审视起两个女孩，有些皱眉，这两个女孩衣衫褴褛，身材太过瘦小，唯一可取的便是长相还算周正，他捋了捋胡须，点点头，取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卖身契，签了！一辈子都是王府的人。”

　　少女点点头，要接过纸去，中年人却突又想起一件事，便问道：“叫什么名字？”

　　“夏紫澜，妹妹夏紫笙！”少女答道。

　　“识字吗？”他又问，看女孩举止颇有教养。

　　少女愣了愣，低着头，答道：“不识！”心中闪过一阵惊慌。

　　中年人闻听，遗憾的摇摇头，惋惜一番后，便派两人去了一个地方。

　　夏紫笙没有童年的记忆，记不起十岁之前发生的事。

　　她的记忆是从十岁起拉住姐姐的衣角开始的，姐姐说有些东西忘记了最好，忘记了才会有幸福。

　　紫澜带着她流浪，她们的生活很辛苦，然后就来到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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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府的婢女，虽然工作辛苦，但能吃饱穿暖。

　　紫澜文静乖巧，紫笙玩劣调皮，虽都半大年纪，紫澜却颇为懂事，而紫笙还不懂人世艰辛，整日里总会想些点子捉弄那些欺负她们的人。

　　因此也常常受罚，每每此时，紫澜总会用她瘦瘦小小的肩膀帮紫笙挡住那落下的鞭子。

　　那时紫笙便心中悄悄做出一个决定：长大了要保护姐姐，让姐姐幸福。

　　转眼三年过去，夏紫澜十七岁，夏紫笙十四岁。

　　晋王赵赦是皇帝的第三个儿子，这年虽然二十五岁，却已是妻妾成群，正王妃是当朝宰相之女，两个侧妃一个是御使的女儿、一个是司马的千金。

　　此时他已有五个侍妾，夏紫澜和夏紫笙是晋王侍妾绣珠的婢女。

　　王府中有一片湖泊，湖上种有荷花，水中放养五色鲤鱼。

　　仲夏时分，两姐妹常常偷偷趁着傍晚去湖边乘凉，躺在碧绿而柔软的草地中，嘴上叼起一根小草，舒舒服服的听着蝈蝈一声声的欢快的叫声和树叶间高一声低一声的蝉鸣。

　　虽然有时会被蚊子或其它不知名的虫子叮上几个大包，但她们还是兴趣盎然的享受着这片刻短暂而美丽的幸福。

　　“真好，就跟以前父亲和母亲在时一样了，”这天，躺在草地上，吐掉已经嚼的发苦的草茎，紫澜突然说道，心中涌起一阵伤心。

　　“姐，以前家里是怎样的？”夏紫笙闻听，便好奇的问道，紫澜总是不让她知道以前的事。

　　“这个……”夏紫澜一时语塞，皱起眉头，看着妹妹企盼的眼睛，突然又想起曾经的所见的一切，心中一阵恐惧，有些事还是不让她想起更好一些，那样她就不会象她这么痛苦，于是她搪塞道“以前家境很好，但后来败落了，爹娘也死掉了，我们便四处流浪，最后到了这里，”说完，她抬头去看天上挂着的那轮明月，感到伤心，痛苦。

　　突然，寂静的夜色中响起一阵婉转低回的洞箫声，婉转低回，如泣如诉。

　　紫笙虽不懂，但听了却也有种闷闷的感觉。她忙转身想问问紫澜，却见她竟已潸然泪下。

　　看着姐姐，紫笙一阵难过，这样哀婉的箫声出现在此时此地，又怎能不让人动情。

　　不知是怎样的人吹出了这样的曲调，这人此时必定也很伤心！

　　伸长脖子她四处看去，却发现湖边亭上站着一个人，那人手中拿着一只长萧。

　　“是王爷！”夏紫澜突然说道，眼里充满忧郁、伤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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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赵赦此时正处在人生最暗潮汹涌的时刻，他不是皇后所生，虽有宏图大志却不能一展抱负，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似乎就要和他道别了。

　　他十七岁的皇弟却要幸运的多，从来不用去讨父皇高兴，从来不用为父皇一个小小的皱眉担心，从来都不会为父皇的大发脾气而动容，因为他是嫡子，皇后唯一的儿子。

　　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中便充满憎恨，憎恨为什么他的母亲为什么早早死去，没能成为皇后？为什么他的皇弟不因病死掉？而他还要在他面前必恭必敬。

　　心绪愈加烦乱，竟已无法静下心来，他便放下手中的洞箫，拿起桌上的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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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亭中男子放下洞箫，拿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紫澜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王爷不知为何伤心？竟要对月独饮！”

　　紫笙闻听，看着姐姐感到一阵担心，听府中人讲这位王爷颇为风流，也颇为冷情。

　　府中婢女大都暗恋这位王爷，夏紫澜难道也是？

　　怕姐姐越陷越深，紫笙忙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想把她带走。

　　却没想到，紫澜此时却在恍然中抬起手臂想将鬓边的一缕头发拢好，紫笙本来使劲颇大，此时
　　突然抓空，脚下一滑，边‘吧嗒’一声，扑倒水中。

　　“谁在那里？”赵敕问道，响声传到了亭中，因被人打搅清净，他的语调中显出几分恼意。

　　紫澜吓了一跳，惊慌中扯住正从水中爬起的紫笙，跪在当地，任湖水浸湿了衣服，大声说道：“王爷饶命，婢女贪凉，竟惊扰了王爷！”若晋王发怒，会受什么样的惩罚她不敢去想。

　　“哦？”赵敕站在亭上，听到女孩的回话，有些吃惊。

　　她虽说自称婢女，但话语条理清晰，态度不卑不亢。

　　“吧嗒！”紫笙落水慌忙间要爬起，还没站稳，却被姐姐拉住要跪下，毕竟年纪太小，而紫澜年长几岁，力气大些，又在惊慌中收不住力，一扯之下让她又栽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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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紫笙掉水，紫澜心中后悔，忙拉起她，帮她掸去身上沾着的叶子和浮萍，心中暗暗埋怨自己。

　　“哈哈哈！”突然响起一阵笑声，紫澜抬头，却见赵敕已经站在面前，脸上笑开了花，正看着
　　一身狼狈的紫笙，她呆了呆。

　　紫笙本已郁闷，又被人嘲笑，心中一阵着脑，也忘了自己是他府中的婢女，抬起脸冰冷的看他。

　　“咦！为什么要那样看我？”面前浑身湿淋淋的女孩见他并不惊慌下跪，也不整理身上衣服，
　　也不见一丝害羞，却还轻蔑打量他，他感到惊讶，心中隐隐生出一些趣味。

　　“奴婢在想是不是应该再进水里一趟，好让王爷更开心。”紫笙瞪着他的眼睛道，心中忽略掉紫澜在使劲拉她的衣袖。

　　赵敕一愣，心中不悦，这小小的婢女在讽刺他。

　　“王爷饶命，妹妹年纪小，说话不加考虑，请王爷赎罪！”夏紫澜看赵敕脸色微变，忙跪到在地，同时使尽混身力气将紫笙也扯住在地上跪下。

　　赵敕闻听，低头去看跪在地上、稍稍年长的女孩。

　　那女孩皮肤白皙，容貌美丽，未施脂粉，清丽可人，身上似有一种如兰花般娴静的气质，因为担心恐惧，眼中已盈满泪水，在月光下似要闪出琉璃的光泽，让赵敕心中突生怜惜。

　　再看她旁边的少女，却梗着头，直直的跪在当地，脸色冰冷，头发湿哒哒的垂落在肩头，虽不似姐姐动人，但身上却似乎有一种让人迷惑的气质，他感到有趣。

　　伸手扶起夏紫澜，他勾起嘴角，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夏紫澜！旁边是妹妹夏紫笙！”夏紫澜被他扶起，心中一阵慌乱，连忙答道。

　　“夏紫澜？夏紫笙？你们是我府中的人？”赵敕问道，感到吃惊，也感到可惜，这两个女孩都生的美丽，他竟从没见过。

　　“回禀王爷，奴婢姐妹是王府中的婢女！”紫澜忙答道，仰头看向面前的人，眼中的光彩竟象月下的湖水纯美而闪亮。

　　赵敕不由自主伸手将她扶住，仔细的端详起来，心中暗暗感叹，这样美丽的女孩，竟深藏在自己府中，不为所知。

　　看着赵敕眼中闪过的光芒，夏紫澜突然感觉羞窘，忙低下头去。

　　“姐姐！我冷！”这时，一个懊恼的声音响起，两人忙回头去看。

　　紫笙看到紫澜和赵敕两人含情对望的一幕，心中感到恶寒，有种不祥的预感。

　　照她的想法，她姐姐不能和这人扯上关系，她姐姐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有一个只爱她一人的男子对她。

　　此时赵敕皱着眉头打量起紫笙，却惊奇的发现，虽然她浑身湿淋淋，极为狼狈，但此时她身上竟生出一股气势，凛然而不容侵犯，好似在保护她最重要的东西。

　　他宛尔，一对有趣的姐妹！

　　松开扶住紫澜的手，笑道：“你们先回去吧，夜深了，有些冷了！”说完，去看夏紫笙，却见
　　她冰冷的盯着他，他只好无奈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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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澜从湖边回来，脸颊一直绯红，兴奋不已。紫笙只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发楞。

　　“他的箫声是那么动人！他笑起来就像天神！……”回到房中，夏紫澜便开始红着脸描述晋王。

　　直到梳洗完毕，躺到床上，她还在不停的念叨。夏紫笙无法，只好抱住被子裹在头上，她的姐姐发花痴了！

　　“王爷！”半夜里，夏紫笙被紫澜的喊叫吵醒，却看见她正抱住枕头，流着口水作美梦，瞪着眼睛悲伤的打量姐姐好一会儿，最后紫笙告诉自己，夏紫笙绝对不会去发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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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大管家突传两姐妹去事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