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阴雨天气》再予

1、[家教]阴雨天气

　　窗外是明媚的天气，金色的阳光仿佛蝉翼，轻柔而腼腆地包裹起整座城市，金色在空中跳跃起伏。空气中的细尘盘旋在半空中，稀稀疏疏，随风四散，让眼中的世界更加朦胧。
　　晴天靠在窗边，尽力躲在一块阳光所不及的阴影处，感受到温暖的光芒滑过眼前，她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
　　晴天自己的名字虽然叫晴天，可是她最喜欢的天气，却是阴雨天。晴天讨厌阳光，讨厌温暖。

　　“怎么又是这么明媚的天气……”满满的抱怨语气，晴天嘴中嘟囔着，一边蹲下身子。
　　窗外阳光热切得像早春的百花，迫不及待得洒下一片繁华。
　　不满的晴天眯起眼睛转过头，不想再看窗外一眼。她蜷缩起身体在阴影处，看着房内干净整齐的摆设，赌气似的偏过头，不肯再多施舍一个眼神。
　　她就是如此偏执奇怪的人。明明心里喜欢得要死，可面上却冷冷淡淡，似是讨厌的惹人嫌模样。
　　半晌过后，漂浮的尘埃悄然落地，晴天低靡的声音在空气中徘徊不定，最后流窜至无尽的空气中。
　　“我讨厌晴天——。”
　　细碎的风从窗户口蜂拥而入。风中似乎还裹挟着细沙，晴天在下一秒便湿润了眼眶，她把头压在蜷起的膝盖上，微弱的声音像小猫的呜咽声，孤独而无助。
　　“山本……”
　　晴天不知时间地呆坐着，棕色的眼中没了焦距，呼吸都变得微弱，让人几乎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感。
　　也许她本来就不存在。
　　转眼一瞬，窗外的天空蓝已然变成了玫瑰红，仿佛要燃烧起来的颜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染上了一切能触及的地方。
　　晴天的身侧本是隐隐发白的浅草色榻榻米，但是现在却是火红得渗人的颜色，就连光线也是这样，仿佛沾染了这种颜色，都萦绕着一层薄薄的红。

　　“老爸，我回来了。”

　　纵使是隔着一层楼的距离，少年清脆爽朗的声音却仿佛响彻在耳扉。是因为室内过于静谧，还是因为晴天的耳力太好？
　　晴天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但是，晴天棕色的眼眸中渐渐恢复了神采，晴天用手拂了一下不知何时掉到脸颊旁的细长碎发，手指稍稍停顿了一刹那，然后站起身来。
　　阴影落成的地方本就不大，晴天只是刚站起来，便有千千万万缕光线扑面而来。光线穿透了晴天的身子，落在了房间的地上，晴天的脚下并没有牵扯出任何阴影。

　　自己是不存在的。
　　她从一开始就很明白。

　　身体的透明，活动区域的限定，脑中的混沌一片……除了知道自己叫晴天，晴天在醒来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晴天知道自己不是只叫晴天，这只是个单独的名字，只不过，晴天从醒来就忘却了自己的姓氏，就像是要抛弃掉什么累赘的东西一般。

　　“晴天，我回来了。”比晴天高了整整一个头，黑发金棕色眼眸的少年推门而入，他脸上弥漫的，是晴天熟悉的喜悦。少年身后背了一个包，手中提着一个包。
　　晴天知道这个少年叫山本武，身后背的包里装的是棒球棒，手中的包是书包。
　　“欢迎回来，山本。”晴天还站在原地，那束玫瑰红的光束直直穿透过晴天的身体，她身体的一部分变得模糊不清。而这一切都暴露在山本武的目光之下。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被看到这种模样的晴天，心中还是会有隐隐约约的窒息感。而山本武只是动作微微一顿，张扬的笑容在脸上继续肆意蔓延，“告诉你啊，阿纲——和我同班的以前被称作废柴纲的那个，他组织了一个黑手党游戏哦!”
　　黑手党……游戏？晴天知道前面的，知道后面的，但联系在一起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啊对了……”山本武很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脸小心翼翼看得晴天郁结，“晴天你是女孩子，对这种肯定不感兴趣吧，哈哈。”
　　求知欲还不算弱的晴天，看到山本武满满的歉意肆意横行，尴尬的意味缓慢扩散，也只能不甘地收回心中的疑惑，顺着山本武的话，轻轻地应了一声。
　　反正都是欠他的……
　　晴天棕色的眼眸中微微一动，她顺势敛下了眼睑，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坐回她的阴影处。淡薄的无助环绕着晴天，此刻的她像是被折了翼的雏鸟，慌乱却不乱的心境可怖的吓人。

　　晴天会这么觉得，是因为她刚醒过来就看到了这个少年——山本武，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挥洒在他的房间内，可能因为有了窗帘的遮挡，这光线多了一份柔和，少了一份璀璨。
　　而她自己，蜷缩在墙角，眼前的世界浑浑噩噩的，眼前不时地有黑暗笼罩，脑海中也只隐约却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直觉是叫着自己的声音。
　　[晴天……晴天！]分明是柔和的声线却高了几个调，失去了平常的那种舒适感，却莫名地让晴天感觉到一种感动，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动。
　　今天是她醒来的第5天，晴天尽力地想回忆起那个声音，可耳畔的声音却总像是收讯不良的老式收音机，嘈杂的干扰声根本压过了原本的声音。
　　后来山本武发现她后，毫不犹豫地就收留了她，给了她一处容身之所。

　　她的过去是没有的。
　　所以，
　　她的存在是没有的。

　　对此，晴天深信不疑。

　　“晴天，不要坐在那么冷的地方，虽然是天气还很温热……”山本武似是才注意到晴天只是窝在墙角，他便走过去扣住晴天的手腕，硬生生地拉起了她。
　　受到力的作用的晴天也只好被迫站起，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个画面，她棕色的眼眸突然夹杂着不解的愤怒，看着山本武，“山本，我到底是谁？”山本武动作一僵，晴天大力地将手抽出，“你看，你明明知道不是？”
　　晴天在山本武不在的时候，曾经翻动过这个少年的东西。晴天在一堆关于棒球的书中找到了一本封面还崭新的相册，她打开，里面的照片却很单调、很熟悉。
　　拍的人物全是她，一路成长过来的她。
　　她吃惊，她诧异，但是任凭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一点笔记的痕迹，只在相册的扉页上找到了用铅笔浅浅写上的歪斜字迹。
　　——Sunny。
　　翻译过来就是晴天。
　　“晴天，就是晴天啊，哪有是谁是谁这种事啊？哈哈……”山本武的笑声因为看到了晴天猛然冷却的脸色，而渐渐停息，“晴天……”他呼唤着只有她一半的名字，在空气中掀起波澜。

　　“阿武，下来帮忙~”楼下传来洪亮如钟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池的僵持。“老爸叫我了，我先下去了。”山本武走到一半，倏尔顿住脚步，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他的脸上叠了一层又一层的阴影，“晴天就是晴天。”
　　话音未落，山本就拉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房内又只剩下晴天一个。
　　——晴天就是晴天。
　　呵……晴天慢慢地蹲下身子，用手把脸严严实实地捂住，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根本没有说服力啊。不知道自己是谁，真的，真的会让人崩溃的，山本武。
　　眼中的泪水汇聚成晶莹的泪珠，从晴天的指缝间滑落，坠落在榻榻米上，印下一个深绿色的印记在榻榻米上。
　　窗外的天空变成了深蓝色，远处还有深紫色的边轻轻镶嵌其间。晴天大概是哭累了，闭上双眼呼吸平稳地睡觉了。

　　室内只有她一个。

　　※ ※ ※

　　[你喜欢什么天气？]
　　[我喜欢阴天。]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晴天。]

　　[诶？但是你就叫晴天啊！]
　　[……因为我讨厌自己。]

　　※ ※ ※

　　等到晴天再次醒来，她却看到了山本武蹲在她面前，手中拿着那本相册，边看边哭。
　　你个男生怎么还哭哭啼啼的？晴天想脱口而出这句话，可她惊诧地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只能空张着嘴，感受着冰冷的空气灌入喉间。
　　于是晴天想拍拍山本武的肩膀，安抚下他被拨乱的情绪，可晴天把手放在山本的肩上，却可以直直地穿透他的身体，根本触碰不到。
　　慌乱感一下子渗透到心脏，晴天猛地站了起来，小跑到山本武的书桌旁，伸出手悬浮在一只铅笔的上方，迟迟不敢动手。她怕自己会像刚才一样，穿透物体。
　　可是……晴天回过头去看埋头低声呜咽的山本武，下定了决心，做出了握住笔的动作。摸到笔了!
　　喜悦的心情瞬间洗刷了刚才晴天胸口的阴霾，她接着拿出一张纸，准备写什么，可笔在纸上不断摩擦用力，却始终不能在纸上留下什么。
　　失落感猛然包裹起晴天已经不堪重负的心脏，她只能看着山本武在那里，失声呜咽着，陪着他一起呜咽着。

　　※ ※ ※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山本武如同往常一样醒来，他的目光在一个角落里停顿，面色沉重了几秒后，就又笑嘻嘻地开始了他的一天。
　　晴天在另外一个角落里，看着山本武。她还是不能开口，不能触碰，不过，能看着他，晴天却已满足了。
　　山本武走后，晴天直直地走向书桌，翻开了摊在书桌上的那本相册，轻巧地翻在扉页上，然后拿起了目前唯一能拿起的铅笔，在原来的字迹下面轻轻补充。

　　Sunny。
　　I Like Rainy Days.

　　写完这些字后，晴天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面容比现在稚嫩的山本武的脸。他的声音穿透了时光的尘埃，直直地聚拢在晴天的耳畔。

　　[早川晴天，你喜欢什么天气？]
　　[我喜欢阴天。]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晴天。]

　　上面的话似乎都可以用从前的答案来回答，但是晴天，早川晴天抿了抿嘴唇，心中却默默地回答起接下来的那个问题，眼前还是少年稚嫩的脸庞，可她的视线却一下子模糊起来。

　　[诶？但是你就叫晴天啊!]
　　因为我喜欢你想起我，一到阴天你就会想起我。
　　所以我喜欢阴天。

　　然后，泪眼滂沱。
　　早川晴天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起来，脑海中的混沌也不复存在，她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缓慢地消失中。
　　滚烫的泪珠顺着早川晴天的脸颊滑落，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山本武的模样，可焦距却慢慢涣散。最后，早川晴天消失在了薄薄的空气中，风从窗口溜进，呼啦呼啦地吹动起了相册，相册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同样淡淡的铅笔印记，同样歪斜的手写字体。

　　——I Like Sunny Days.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