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即是妻》擀面皮

41、心结

　　“郝运，你糊涂！”

　　“娘……你小声点。”郝运不放心地提醒，又细细听了听，没听见什么声响后，方压低声音道，“刚刚还说不能生气的。”

　　“我怎知道你不过出去一趟，便惹了这般麻烦出来！”明明气得不行的话，却偏偏因为要控制音量，所以气势上便打了很大的折扣。

　　被褥里，郝运寻摸到母亲的手，握在手里，“娘，你听我跟你细细分析，再骂我不迟。”

　　“……好，我便听你分析看看，这种荒唐事，即便是为了郝琪，我也照骂不误。不过我也把话说在前头，若是你没把我说动，明天我便带你去叶家，把这荒唐的亲事给退了。”

　　“娘，我做出这种决定并不仅仅是为了郝琪，也是为了我自己。”

　　黑暗里，母女二人完全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我已经十八了，十八岁，已经是差不多嫁不出去的年纪了。我是很想和娘和郝琪过一辈子，可是，娘也是女人，应该明白，一个女人迟迟不嫁会引来怎样的非议。现在在祁州，无论我嫁与不嫁，流言都不会少上一分，所以我可以选择不嫁。可我若真的和娘离开这里，寻到别的落脚之处，我又当如何？我们选择离开，不就是想要过上平静的生活吗？若想要平静，我还是要嫁人。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百姓又大多是欺生的，姑且不论郝琪的学业，单就我自身而言，娘认为我会嫁得好吗？”

　　郝运说了一连串的话后，停了下来，让母亲消化一番。

　　“可是，再怎么说，那也是作妾。作妾，先不说面子上，又有几个好结果的……”消化完后，郝大娘道出自己心结所在。

　　在公堂上，她对叶家老三的印象，其实已经好了很多。若是有这样的女婿，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作妾，她是不会允许的。不仅仅因为不想让女儿走上相同的命运，更因为他是叶家老三。叶家老三的妾，没有正妻的身份作保障，面对数不胜数别有用心的女人……单想想，便让她不寒而栗。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即便没有亲身经历，但是活了这么多年，听的见的……女人的斗争，总是残酷的，而她的女儿，从未经过那种仗势，只身一人在叶府那样的豪门，又能否招架得住？

　　郝运愣了愣，这点她倒还真没想过。叶子洛正妻的位置，得有多少双眼睛觊觎，得有多少张嘴流着口水……忽然，感觉脊背发寒。

　　“娘活了大半辈子，不是吓唬你，嫁给叶子洛，正妻尚且不易，莫说一个妾，是你不能想象的艰难……听娘的，不要动这个心思。至于郝琪以后的路，随他的命——”

　　“娘，你胡说什么？你难道忘了，爹死前交代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耽误更不能放弃郝琪的学业，我这做姐姐的，既然现在有这个能力可以保护他，我没有道理会放弃的。”

　　“可——”

　　“我知道娘想说什么。叶家，不一定就像娘说的那般恐怖。何况，叶子洛和叶夫人都是明事理之人，不会为难我的。我进叶家权当报恩，对叶子洛更没有企图，也不与其他女人争宠……放心，不会有事的。”

　　郝大娘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说不动你。你这孩子性子太倔，做了决定谁也劝不了……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我这做娘的，依然劝不得你。”

　　“娘……”郝运身子移了移，往郝大娘身上蹭了蹭。

　　郝大娘摸了摸她的头顶，揉了几下，“罢了，随你吧。”

　　郝运脑袋像小猫一样抵了抵母亲的手掌，“嗯……娘，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郝琪。”

　　“……也好，他若知道心里肯定更不好受。只是，郝琪那孩子，怕是瞒不了多久……”

　　“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

　　“母亲，歇了吗？”

　　屋内的叶夫人略有得意地看着叶奇丰，略显狭长的双目中无疑说着：你看，我就说吧。

　　“没呢，进来吧。”

　　看见叶子洛推门进来，叶夫人奇道：“难得洛儿也会主动来找我，怎地，有事？”

　　叶子洛自是知道母亲是在打趣他，“母亲应该知道我欲问之事。”

　　见他面上丝毫没有被打趣的尴尬和喜悦，叶夫人终是意识到了些不对劲，“洛儿可见过郝姑娘？”

　　“见过，母亲想让郝姑娘告诉我的，她说了，我也听了。”

　　“那……”儿子啊，你怎么露出这副心情不爽的表情？

　　“我只是想知道，要郝姑娘嫁我作妾，是母亲主动提出的？”

　　……叶夫人终于知道儿子的心结所在。心里不禁有些酸意，看来这儿子当真是动了情，才会那么在意这门亲事是不是郝运那丫头自愿的。“是我主动提出的没错，可我没有强迫，是郝运那丫头自己主动应允的。”

　　叶子洛毫不意外这种意料中的回答。明明知道，却还要多此一问，他不禁有些自嘲，问道：“母亲可是许诺了什么？”虽说是问，却已经肯定。在郝姑娘刚开口，他便猜到了。还是那句话，不是他太聪明，而是依她的性子，他想不出会有别的可能。

　　“许诺……”怎么她儿子现在看来一副自尊心受挫的表情？不过，想想也是，躲女人还躲不及的儿子，“沦落”到现今地步，谁也不曾想到。叶夫人心里有些小后悔，都怪她考虑不周全，早知道应该多交代郝运几句的，“洛儿，你甭怪娘多管闲事。本来，我也不想参合你们年轻人的事。只是，若是我不管，这郝运便要跟着家人一起离开祁州，娘是怕你日后后悔，才擅自做主。”

　　“就是，你娘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若是喜欢哪家姑娘，就是抢你娘也会给你抢来的……夫人……”

　　叶夫人又拧了两下，瞪了他两眼，方松开手。“洛儿，你——”

　　“母亲多虑了，我没有怪责母亲的意思。之前，母亲要我纳妾，我说过全凭母亲的意思。现在，我依然是那句话。”

　　“……”

　　“母亲，父亲，天凉，早些就寝。”

　　叶夫人看着被细心关严的门，侧过头看向叶奇丰，“老爷，我是不是做错了？”

　　叶奇丰拍了拍她的肩，略带同情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睡吧。”

　　******

　　媒人，是叶家的事。

　　文书，却引出了新的问题。

　　郝运之前嫁入鹿家为妾，也是签了文书的。这文书，现在，应该是要回来才对吧……郝运不确定地想。可是，她着实是不愿再去登鹿家的门。娘去？呃，还不如她去……

　　然而，上天终是小小眷顾了她一回，不必她烦心这件事情，就有人给她送过来了。虽然这个人，是她不敢见到的人。以前是不想见，不愿见。现在，却是不敢见。

　　“我听姨母说了，便把鹿家的文书给你送来了。”熙瑶轻描淡写地解释着，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没有初次见面的敌意，也没有终于把她给嫁出去而松口气的感觉，眼前的熙瑶，更让人看不懂了。“劳烦了。”

　　“嗯。”熙瑶应了一声，便不再说些什么。

　　郝运给她倒了杯茶水，也小心地坐了下去。

　　熙瑶看了看她，不自然地问道：“伤……好了吗？”

　　“啊？哦，好多了，基本上只要注意些，就不会痛了。”

　　“嗯。”

　　以往，两人的见面，多以郝运的尴尬为多，现下，却上升到了两个人都尴尬的地步。

　　“不用多久，你便可以放心了。”

　　听见郝运的话，熙瑶先是有些不明所以，随即，便了然了。“你认为，这次也是我策划的？”

　　郝运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深意。不管谁策划的，这条路都是我自己选的。我只是不希望你有误会。”

　　“误会？”熙瑶偏过头看她，“你何以如此肯定是误会？”

　　郝运迎上了她的目光，没有心虚地移开。“以往，无论你如何误会我，我都不想解释。我以为，以你和鹿世杰的感情，根本就不必我多此一举。何况，你们两个的事，与我何干？”

　　熙瑶看着她，沉默。她原本也以为，只要她回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然而，现在，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混乱，确切的说，我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我找鹿家帮忙，只因为鹿家的权势。鹿世杰帮我，是因为他觉得有负于我。”

　　从她嘴里听到鹿世杰三个字，熙瑶再次有些不淡定，她有些反感地道：“你现在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郝运一脸坦然，“只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无关私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怨我只认识鹿世杰一个有权势的人，所以才会被我牵扯进来。”

　　“郝运！”熙瑶站起身，身子有些颤意，“从很早开始，我便看不惯你得了便宜卖乖的作态。你嘴上不止一次地说和鹿世杰没有感情纠葛，说以后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关系，可是，你是怎么做的？我之前给你和子洛表哥牵线，你拒绝得干脆至极，还给了我一个耳光，现在呢，你又是怎么做的？你愿意如何便如何，我已经不想再与你说太多，你犯不着现在在我面前说这些，你不觉得虚伪，我觉得。”

　　埋藏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了口。熙瑶对自己如此容易泄露的情绪有些自嘲。

　　第一次见熙瑶如此激动，郝运失了神。在她的印象里，熙瑶一直都是端庄优雅的存在，即便先前有时候很鸡婆，却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愤怒。这些话，她心里一定忍了很久了。郝运不禁自问：虚伪，她是不是真的虚伪……

　　“怎么，没话说了？”已经失了形象，熙瑶反倒是不再刻意去将不平的心包裹得严实。

　　“你说我得了便宜卖乖也好，虚伪也罢，我却还有几句话想说，请你心平气和听一下。”郝运等了片刻，确认熙瑶差不多心情有些平复，拿起熙瑶带过来的文书，在她面前打开，手指游移到了一个字下，“穆熙瑶，你可看好了，这文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妾。”

　　熙瑶看着那个妾字，双眸微颤。

　　“你回来那天，我的确是坐着喜轿，二次入鹿家大门没错。律法规定，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正妻，即便是帝王，也只能有一个帝后。”

　　熙瑶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却生怕期望会落空，“所以呢？”

　　郝运自嘲，“看了这个文书，你还不明白吗？所谓的转正，只是鹿世杰为了满足我的虚荣，给世人看的假象。无论是文书，还是鹿世杰的心里，他的正妻，都写着穆熙瑶三个字。”何必呢，非要让她把这些话说出口，她也是个普通人，也有为数不多的自尊。“换言之，他的选择，是你穆熙瑶，而不是我郝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