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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重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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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知府大人来了!”
李敬正在对鹿少奶奶吹胡子瞪眼,恨得牙痒,便见一人冲进公堂之上,喊出这么一句在众人间炸开了花的话。
李敬忙从高台上下来,整理了官帽和官服,出门迎接。
知府和知县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到底不是一个层次的,单看百姓的反应就可以窥知一二。这些说是来监视他断案是否公正的百姓,他之前软的硬的都用了,也没有把这些人给驱散开。这知府一来,一字不用说,这些百姓便让开了道,很自觉地跪了下去。
“下官不知知府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李敬说着,已经行了下级的跪礼。
知府大人从官轿上下来,见周边跪倒一片,笑道:“百姓们,都请起吧。”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相继站起身。这时,还跪着的李敬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知府奇道:“李知县如何还跪着?”
“回知府大人话,知府大人只让百姓起身,并未允许下官起身,下官不敢妄动。”此刻的李敬,还真是温顺得很。不过,也要知府大人买账才可。
“哦?李知县此话,可是在意指李知县并非百姓?”知府的笑容敛去,“本府倒是颇为好奇,在你当知县之前,你是何身份?莫不是李知县乃神童,生来即为官?”
“知府大人息怒,是下官口误。”李敬的脑袋上直想出汗,他自是感觉出了,这知府怕是心中对他有偏见。而造成这偏见的,定与那鹿家脱不了干系。他的心里,又在鹿家的账上记下了一笔。
“起来吧。”知府丢下这么一句,便从跪着的李敬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公堂。
“不必驱散百姓。”知府坐在方才李敬的位置,看见李敬招呼衙役在驱赶百姓,开口阻止。
“既然是公堂,那就让这案子公平公正公开。是非论断,总得给百姓个交代。恶人自当受到惩罚,若这孩子真的是无辜的,救人反被冤的事情真的发生,日后谁人还敢行善?长此以往,人人只懂明哲保身,变得自私冷漠,是非不辨……本府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本府的管辖范围内!”
“知府大人说的极是。”李敬侧过身,抬起官袍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想上台,发现自己的宝座已经有人,而这个人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把他撵下来,附耳一衙役,压低声音斥道:“还不赶紧搬个椅子给本官坐!”
“李知县要坐哪里,这可是你的县衙你的公堂。”
“知府大人在这里,下官怎敢逾越。”
“本府只是监审,真正断案的还应该是李知县。来,坐这里。”知府大人招了招手,笑得和某种动物很像。
“下官不敢……违抗……”李敬硬着头皮在知府大人身旁坐下。
“李知县,请吧。”知府瞄了瞄桌上的惊堂木。
李敬手里的惊堂木轻轻落在桌上,道:“闲杂人等回避公堂。”
这个闲杂人等指谁?
熙瑶的手搭在鹿世杰的肩上,轻声道:“世杰,知府大人坐堂,定会还郝琪一个公道。你我还是先离开,郝运身上的伤要紧。”
鹿世杰的目光从跨入公堂的第一步起便未离开过郝运身上片刻,此刻听闻熙瑶一言,方点了点头。
“不要。我要留在这里。”郝运的双手仍旧死死拽住郝琪的一只手,丝毫不放松。
“郝运,你先离去,知府大人在这儿,我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晚上就能回家一起吃饭了。”郝琪说着,就挣开了郝运的手,对鹿世杰和熙瑶二人深深作了揖,“鹿少爷,鹿少奶奶,郝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我说了,我不要,我是你亲姐,哪里能称得上是闲杂人等?”
“运儿……”
“你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郝琪黑黑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你这副样子,趴在这里难看死了,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若是我因此说漏了或者说错了什么,你要如何负责?”
“运儿,你听话,先去看完大夫处理伤口再说,这里,娘在这儿。知府大人是青天大老爷,想必会还郝琪一个公道的。”
听了郝大娘的话,知府大人有些了然地笑了。这些人,左一口还公道,右一口青天大老爷,这马屁拍得也太过明显了。
“……好,我在家等着你们回来。”
“知府大人请。”
“本府说了,本府只是来视察,断案还得李知县。”
“下官遵命。”李敬坐正了身子,惊堂木又是一拍,“升堂!”
“威——武——”
长音回绕在整个公堂,所谓的重审,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子洛,你可有收获?”
“还是那些无关痛痒的话。”
“后日案子就要审了,都到这个时候,你仍然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真不知该说你是镇定得过分还是冷情。”
“要不然呢?”叶子洛视线未转,“像你这样在我眼前来回得晃?”
李嘉豪的脚步终是停顿了下来,“要我说呀,问也白问。即便真得找到目击郝琪下水的证人,赵家还是会咬定郝琪跳水不是为了救人是为了落井下石杀害赵天虎。”说完,李嘉豪的脚步又不经大脑控制地左右晃荡。
叶子洛看着清澈却不见底的湖面,沉默不语。
“你说那郝姑娘的弟弟也真是多事,何必要跳下水多事……”
“救人一命,在你看来,是多事?”
“……我说错话了,甭生气。”李嘉豪终是感觉到了叶子洛不寻常的气息,将大丈夫能屈能伸进行完美的诠释。“我只是觉得,郝琪打在赵天虎脖颈的那下,动机如何,旁观者也难以说个明白……我这是在为郝琪感觉可惜,太不值了。”
“他不会被判罪,”然后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最起码不会判死罪。”
“不会被判罪?你何以如此确定?”
“正如你所说,动机,无人说得明白,证据不足,只要郝琪本人不认罪,自然不会判罪。”
“那——”李嘉豪突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那我们这么辛苦找证据,吃饱了撑的?”
叶子洛随意地扫了他一眼。
“呵呵……我所认识的子洛,是个虽然无聊但绝不会没事找……应该说你不是个无聊到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主。”李嘉豪咽了咽口水,子洛无波无情的眼神,好有无声的杀伤力。
“还望子洛公子赐教。”说着,便作势弯腰作了个揖。
李嘉豪的装模作样,叶子洛看在眼里,却隐隐得有些烦躁。“不判罪,并不代表就会洗刷清白。不清不白结了案,他以后要走的路,是难以想象的艰难。”
寥寥几句,李嘉豪却听懂了。人活在世,不过就活一张脸。被人戳着脊梁骨,即便性命得以保全,亦是徒然。想到这里,他突然就觉得很惭愧,也进一步意识到了他和叶子洛的差距。
李嘉豪站定,很正经地行了大礼,道:“子洛,方才我还道你冷情,现在方知是我浅薄了,请恕我方才口无遮拦。”
“你也会这般客气,倒是稀奇。”叶子洛难得地打趣他。
一向脸皮厚的李嘉豪终是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忙道:“不说这个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少爷,少爷……”
李嘉豪看着大呼小叫跑来的人,努了努嘴,道:“你的贴身小厮又来了。”
“齐修,什么事?”
“少,少爷……”齐修看着自家少爷,急得不行,却只能不断喘着气。
李嘉豪终是看不过去,道:“喘口气歇歇再说,跑都跑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齐修不断摆着手,“不,不能,喘,喘……”
“那你别喘了,直接死翘翘算了。子洛,你这找的什么小厮……”
“少爷,郝,郝姑娘弟弟的案子,改,改到今日审了!”
“什么!”李嘉豪一把抓住齐修。
叶子洛蹙眉,问道:“什么时候开审?”
“现在已经在审了!”
“真是的,你怎么不早说!”李嘉豪放开齐修,就要拽着子洛跑,可是子洛的身子却丝毫未动。“子洛,你还磨蹭什么?”
“我们不能去。”
“为何?”
“现在去,只会令郝姑娘一家惹人非议,带来难堪。”
李嘉豪听了,先是不解,随后思量了片刻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无讽刺道:“你是担心郝姑娘惹人非议,还是担心你自己会惹人非议。难堪?是,你叶三公子是何许人物,清高得不愿沾染一点灰尘,你是担心旁人看出你和郝姑娘有牵扯坏了你的名声……”
叶子洛反抓住他的胳膊,“随你怎么说,但是不能去。”
李嘉豪一向略显不羁的眼里升腾着难得的怒火,直直瞪着近在咫尺的叶子洛:“叶子洛,叶三公子,今日,我终于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原来你不过也是个道貌岸然假清高的伪君子。你不去,我去!”
与其说李嘉豪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失望来得更贴切些。像叶子洛这般,独来独往,素来没听说过子洛与谁交好,也就他这般说好听点是锲而不舍,说难听点就是涎着脸硬凑上去,才得以与子洛走得近些。他羡慕子洛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敬仰子洛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或者,正因为那对于他而言是永不可及的境界,才引得他忍不住地想靠近……却不曾想,清高,到底还是败给了世俗。
想到这里,李嘉豪愈加气闷,欲挣脱却挣脱不开,冷道:“放开!”
叶子洛手丝毫未松,力度不减,不留余地道:“我说了,不许去。”
“李公子,我家少爷说的对,你现在不能去。”齐修看不下去自家少爷被李公子这般误解,“那赵家的不知从谁那听说少爷和李公子对此案也插了一脚,硬要造谣说知县大人假公济私,包庇郝家,并且还煽动百姓,这才闹大了事情。知县大人为了以正视听,方同意提前审案。李公子此番前去,岂不让那些人给捉住了把柄,原本莫须有的事情,倒像是真有那回事似的。这样,对知县大人和李公子,还有郝姑娘弟弟的案子,都没有好处。”
齐修每说一言,李嘉豪的脸便白上一分,之后,又由白转红……
李嘉豪一开始的脸白,是因为误解子洛而后怕,当然,愧疚是有一点啦……
后来的脸红,则是因为觉得自己的智慧尚不如叶子洛的一个小厮,同为愧,不过便是羞愧的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