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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蛊虫(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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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人?出生入死在沙场征战多年的安王爷,会成为废人?
阮千千觉得喘气都有那么一点困难,抓了抓林少庭的衣服角,稳了稳心神,低头不语。
林少庭将她的手抓在掌中,有一点凉,“师父去山中耗费的时日,向来是没有定数的,也不一定今天就会回,王爷还是把派出的人召回来吧。到时候师父回来的时候,我们自会告知他,再拜访也不迟。今日我们只想看看端木朝华,回去以后师父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离琰想了想,虽心中已有数,花山公大抵是不在西陌的,他的两个弟子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但,花山公在不在,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他暗暗打量着阮千千略微发白的脸色,起了些古怪心思。低头喝一口茶水,离琰说,“其实不必这么麻烦,若你们肯做一件事,我便让你们带人走,带回去以后,花山公自然可以解他身上的蛊,也省得我花这些闲工夫。”
“当真?”阮千千面上一喜。
“自然当真。”离琰点头肯定道。
“师兄……”阮千千看看林少庭,若有这样的好机会,离琰肯发善心,自然是再好不过。她满心愉悦全都被林少庭看在眼里,心中微酸,脸上不动声色。
林少庭说,“国师大人且先说出来,我们听听,自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的。师父虽然想见端木朝华,但也不是非见不可。而且,国师也在替他调理身体,等调理以后自然会放他归国,到时候我们再去北朔找人也是可以的。”林少庭此话只是要让离琰别把手上的筹码看得太紧要,离琰略抬眼,瞟他一眼,完全看穿他的心思。
而阮千千一脸不解,不是说要十五日内带端木朝华回去,偏着头看林少庭一眼,目光又落回离琰脸上,“国师大人快说吧,要我们做什么事?”
“此事十分简单。”红唇微微荡漾,“你若肯让我在你身上放条虫子,我便让你带他走。”
“虫子!”阮千千惊叫起来,忽而摆手笑道,“国师大人不要开玩笑了,放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我是要带人回去的,到时候谁能解国师大人的蛊啊。”
离琰抬眉,“你们是花山公的徒弟,该不会信不过自己师父的本事吧,我下的蛊,花山公自然可以解。我也不告诉你这蛊是什么,可能会肠穿肚烂痛不欲生,也可能会奇痒无比恨不能抓得体无完肤,又或者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我的蛊虫有时候是很乖的,静静躺在你身上,赶回去让你师父解去便可。”紫瞳漫不经心地在阮千千身上掠过,他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眼前这个,既然是那个人在意的,他自要看看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若她连这一点“小小”要求都不肯答应,那么——
离琰轻飘飘扫了一眼偏室放置的花鸟屏风,后面那个人说不定会豁然开窍,踏踏实实跟着自己,也是一桩美事。
总之,无论如何,他国师大人都不会亏就是了。
“此事……”
“我答应了!”阮千千斩钉截铁道。
“不要胡闹,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林少庭急道,将阮千千拉到背后,那离琰的眼忽然亮起来像看见什么极新鲜的东西似的,这么轻易答应,说不定真的下什么可怕的蛊。林少庭怒瞪着阮千千,“我若不能把你完好地带回去见师父,这师兄也不必当了。”他掉头看着离琰,“国师大人真要下蛊才肯放人?”
“一言既出,当然驷马难追。”离琰点头。
忽然间林少庭将搁在桌上的剑拔出,往自己臂上狠狠一划,血液流出的腥气,让离琰的眉梢兴奋地动了动。
“师兄!”阮千千急忙按住他的伤口,从自己裙上撕下一块来,“你干嘛啊,自己砍自己不会痛吗?”布料未能顺利包扎到林少庭伤口上,他拂开阮千千的手,直直看着好整以暇似乎要看好戏的国师大人。
“既是要下蛊,下在谁身上都没有关系,我是大师兄,此事自然应该由我来受。”
阮千千瞪大眼,惊得手一松,布料什么的哪里管得上,已经落在地上。
有趣,离琰意味深长地看看林少庭,又看看阮千千,撇撇嘴摇头,“可是,我还是比较想把蛊放在她身上,对着你这样俊秀的男人,我怎么能下得去手呢。”故意拖长的音调,让林少庭后背发凉。
阮千千抱歉地压低声音对林少庭说,“忘记告诉你了,师兄,此人比较喜欢男人好像。”
这样的事也能忘记,林少庭这时也来不及跟她计较了,将阮千千往自己身后一护,说,“先前我说过的,这次能不能带人回去,都不是那么重要,既然国师大人不肯让步,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抓着阮千千的手就要往门外带。
阮千千硬是拨开林少庭的手,学着师兄的样子,说,“师兄,借你的刀使一使。”也反手往自己臂上一割。
又是一股子血味,不过带着些古怪的药香味。
离琰闭上眼,满足地呵出一口气,再睁眼是说不出的兴奋,从自己怀中掏出各种不同的瓶子,他的蛊虫都住在特别漂亮的小瓶子里,有瓷的,有玉的,有竹子的,也有木的。
从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木瓶子里抖出一条虫子来,放在掌心里摸一摸,虫子睡得正舒服,这么被一抖,不悦地一口咬上离琰的手指头。
国师大人一点也不介意,他的血让虫子从脑袋到触角都颤抖,又缩回身子,不敢再咬。
“那就这个吧,你觉得如何?挺漂亮的对不对?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只了。”
离琰手上的虫子,是曾给端木朝华看过的“苏然春”的小号版本,也就是“苏然春”的母蛊,也是有五颜六色的翅膀,比拇指稍小的环节身体,白色和金色相间,绿莹莹的眼睛此刻有一些困顿地半眯着。
阮千千哆嗦了一下,她可不可以说这虫子很丑啊,这种环节生物,虽然说不上害怕,但被一个像离琰这样的美人抓在手心让它舒展身子,看着还是怪诡异的。
“你不喜欢?”离琰的声音一冷。
“没有!”阮千千大着胆子要往前,被林少庭紧紧抓住不放。
“阮千千!”连名带姓地喊她,林少庭的声音有一点僵硬,“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阮千千古怪地瞧他,这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有些陌生的人,林少庭心上一紧。
她一根根扳开他的手指,“师兄你或许不急,可是我很急,若有办法将端木朝华弄出来,什么样的法子,我都愿意试试。况且,不是并不危险吗?死不了。”被林少庭的眼光弄得有一点难受了,阮千千冲他大大扯出一个笑脸。
她知道师兄这是担心她,就像她担心端木朝华一样。
可是有些事,由不得她不做,心里早已作出决定,身体哪能阻止。
把流着血的胳膊递出去,离琰满意地笑道,“小姑娘有胆识,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了,本国师也不那么讨厌你了。”
虫子一触到陌生人的血液,立刻兴奋地往里头钻,有一点酸痒的感觉,小小的刺痛感,倒不是很难受。
阮千千略略皱了皱眉,转眼那条虫子就消失在伤口上,还把伤口周围溢出的血都吸个干净,皮肤上鼓起一个小豆,缓缓游移,隐没进衣服就看不见了。
这时,屏风后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坠地声。
“啊呀,还是没有学乖啊。”
屏风后面挣扎着站起来的人,不是端木朝华又是谁。
阮千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只见那个人,比别时瘦了一些,憔悴了一些,乌青的眼圈里面盛着那双眼,怒气冲冲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下意识地一缩,还没来得及拔腿开跑,端木朝华已经踉跄跌撞着走过来,一路把屋里的古董桌椅什么的撞得东倒西歪的。
抓住阮千千的后领,把她往自己面前一带,虽说刚冲开被点住的穴道,此时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就吐出一口血来。
阮千千也不敢再跑,紧张地扶住端木朝华,关切地问,“怎么了?你一直在屏风后面怎么也不吭气,受伤了?哪里伤着了?疼不疼?肯定很严重,不然也不会吐血,师兄,你过来看看啊!”
她着急得语无伦次的。
林少庭刚把手按到端木朝华的腕上,就被他一把推开,林少庭觉得头疼,一个阮千千他阻止不了,不知道被喂了什么蛊,一个端木朝华他也阻止不了,只能由着他,把阮千千的手捏起,血红着眼,低吼道——
“谁让你来找我的,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安亲王府不许出来吗,你从来不带耳朵的吗,把我的话都听到哪里去了!快点把那个虫子,给我弄出来!”手下一用力,她臂上的衣服全被扯破,细细的剑痕还在,但是虫子早就没影了。
端木朝华掉头像一头疯了的兽,冲过去将离琰撞倒在椅中,一手提着他的领子,一手按着他的脖子,“离琰,你给她下了什么蛊?马上解开,现在就解,否则我立刻要了你的命。”虽然内力几乎不能用,但端木朝华正怒气上头,力气大得惊人。
离琰却一点也不害怕,慢慢地说,“也不是什么要命的蛊,就是上次给你看过的那只,而且,只有子蛊而已,母蛊我还想下在你身上。你若杀了我,母虫一旦死掉,子虫便会啃干净她的内脏,什么都不剩。你当真想这样?”他挑衅地看着端木朝华。
半晌。
虽用力克制了。
手还是在离琰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勒痕。
“你这个疯子,到底想怎么样?”
“手松开。”
端木朝华的手抖了一下,不甘不愿地松开,眼中红色全然不减,哪里还有半分王爷的风雅,直勾勾地盯着离琰,“你想要什么,我没有不能给你的,唯独这个人不行。”这个人自然是指阮千千,阮千千被震惊得不能动弹,林少庭舍不得看她双肩微抖的样子,将她往自己怀里稍稍带一些,让她发软的身子靠住自己。
而她眼里全是端木朝华狂怒的样子。
他就像一只老虎,被人拔了指甲,猛纵起来要扼断对方的喉咙。
方才他冲她发火,把她吓得都不敢说话了,可现在看来,他只是在着紧自己吧,他只是气自己不听话吧,他只是……不想让她遇到危险吧?
说不清心底的感觉,到底是花开遍地的美意,还是针尖戳刺的疼痛。
“我要什么你不知道吗?”离琰反问,手又不安分地去摸端木朝华的脸,“我要的,不就是你吗?”
暧昧的腔调,好像大红大紫的花朵靡丽地开了一室,端木朝华眯起眼,“这不可能。”
“俗话说,强拧的瓜不甜,我知道不可能,所以,我现在是要放你们走啊。”
“别和我花言巧语,离琰,我没什么耐心。”
国师大人美丽的手指从怀中摸出另一只木瓶子,抖落出母虫来,灼灼的目光捕捉住端木朝华,“若你肯像她一样,把母蛊放在自己身上,我便放你们走。当然,我之前说的话你也应当听得很清楚,这蛊可能会让人肠穿肚烂痛不欲生,也可能会奇痒无比恨不能抓得体无完肤,又或者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离琰的话还没有说完,端木朝华已经让蛊虫钻进自己的血管里,身体的力气有一点不济,他闭了闭眼,抓着襟口喘息一下。
身上已经有朝颜下的蛊,多一只,也没什么不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带阮千千回北朔去。是生是死不重要,总之,能保她一命就足够了。
他现在无比庆幸的是,林少庭跟着阮千千来了,要是回程上自己怎么了,也有个人照应着。
阮千千一直呆愣着,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你……干嘛这么傻。”
端木朝华苦笑一下,摸摸想念已久的脸,有点疲惫地把头搁在她肩膀上歇了歇,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
“也不知谁比谁更傻。”
然后回头,问离琰,“你说的话,都算数吧,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不再干涉?”
“是啊,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离琰笑意盈盈地说,摸着脖子上尚且温热的地方,“不过,这天下没有比我更懂蛊的人,若你们要回来找我,我也是会做好人,不推不拒的。”
端木朝华将阮千千拉入自己怀中,心口难耐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住,双腿也有一些颤抖。
别人或许不知道,离琰却是知道的。
苏然春的作用,正在于此。
子蛊会很安静,但身有母蛊的人,一旦靠近心中系念的那个人,哪怕是想一想,便会如同万蚁钻心。
“走吧。”端木朝华低哑的声音响起。
阮千千颊边浮起一朵羞怯的笑,拉住他的手,用力点头。
林少庭默默跟着,只当做心中没有泛起一丝丝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