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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临渊闲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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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囡黏着郁檀不肯放,暮田田无奈,只得跟在郁檀身后,带小囡到铺子前挑拣起小泥人来。
泥人铺的老板一见这几个新来的客人分明是锦衣华服的一家三口,当即满面堆笑地热情招呼道:“哎哟,这位公子、夫人,呵呵,令千金小小年纪,眼光倒是很毒啊!我们这儿是著名的潞南泥人周分铺,我们潞南的孩子啊,天生就认这个!”
他不知道郁檀就是潞南人,快嘴快舌地讲解道:“不知您听说过没?咱们潞南的孩子抓周的时候,任眼前放了什么天大的好东西,只要有泥人周的泥人在,他们抓的必定就是泥人啊!害得我们潞南人家后来再给孩子抓周,就得请我们泥人周专门作出些泥塑的笔呀砚台呀元宝什么的,省得男孩儿都抓小女泥娃,女孩儿都抓小男泥娃,弄得好像个个都是风流种似的,嘿嘿!”
暮田田倒没听说过这个,在旁边听得新奇,又见泥人铺的老板乐呵呵地递过来一只泥塑的小佛像——明明是泥塑,他这做工果然精妙,看着便如黑玉一般油光水润。
“男戴观音女戴佛,而且我们潞南的讲究啊,历来是娘送儿子观音,爹送闺女佛。这位公子,一看就知道您跟您这闺女亲得很哪,瞧着就跟一大一小俩模子里捏出来似的,公子您自个儿就是丰神如玉了,小姐这小小年纪还已然出落得如花似玉!我们上头老一辈人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说法:女儿肖似爹爹,一准儿就是富贵命,将来定能嫁个好女婿,且一辈子孝顺您二位呐!”
这卖泥人的嘴又快又甜,全是吉祥讨喜的话,然而听在暮田田心里,却只剩下了那两句——
瞧着就跟一大一小俩模子里捏出来似的……女儿肖似爹爹……
她霍地想起刚刚认识郁檀的时候,回家看到小囡,就莫名地觉得她长得像他。
难道不是自己的错觉或痴心妄想么?真的也有别人这么觉得?
那么……小囡是真的长得像他?
小孩子注意力有限,一旦被新鲜事物抓住就注意不到了抱自己的人是谁,郁檀从从容容地将她换到暮田田手里,顺手接过暮田田手中那一大堆小玩意儿:“夫人,我去买只布兜来装这些东西,你们且在这里稍候。”
暮田田犹自沉浸在风起云涌的心事当中,反应未免迟钝,还没说出那声“不用”,他便已钻进了人群。
暮田田怔忡地回过头来,心不在焉地陪小囡挑选了一会儿,付了钱。见郁檀还没回来,她才想起该说一下小囡:“你这孩子,几时学会喊爹爹了?爹爹现下在家呢,可不能乱喊,刚才那个是叔叔,记住了吗?要喊叔叔。”
小囡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小泥娃,爱搭不理地回答:“爹爹,是爹爹,叔叔,在家。”
暮田田听懂了,她是困惑着明明沈寂涯才是叔叔,为什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叔叔?
还没等她望天,郁檀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小囡有名字了么?”
她仓皇回头,小囡已经张开双手笑呵呵地直向郁檀怀里扑去,同时把手中的泥人塞给他:“爹爹!给爹爹!”
郁檀惊喜地接过来,爱怜地对小囡一笑:“这是给爹爹的?小囡真乖!那爹爹再送回给小囡,好不好?”
小囡精灵得紧,人情已经做过了,还能把东西捞回来,当然欢快地一个劲点头。
郁檀便抱着小囡,顺着她小手的指指点点,离开泥人铺,朝一个方向走去。
暮田田当着人家的面,也不便再执着于纠正小囡的称呼了,只好回答他的问题:“我公公给取了个名字,叫做墨烟,只是家里人都叫惯了小囡,便仍旧这么叫着。”
郁檀“哦”了一声,沉吟道:“墨烟……这个名字,呵呵,倒不如青月。”
暮田田愣了一下,来不及多想,已惊愕地答了出来:“……青月一名,家中已有人叫过了的。”
郁檀一哂:“若小囡不姓沈,那便无妨了。”
暮田田的脚步陡然慢了一拍:若她不姓沈……小囡本来的确不是姓沈啊!
只是小囡究竟姓什么,却是连她这个做娘的都不知道的了。
她只迟疑了那么一步,便又落在了后面,郁檀回过头来等她:“小囡多大了?”
她定定神,甩开刚才那个不太愉快的念头:“刚满一岁,去年腊月里生的。”
郁檀原本还慢慢踱着,听了这话,倒突然停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暮田田不解其意,更怕他认出自己,始终不敢同他长久对视。好在古代妇人本就不该与男子太过亲密,她这样的表现十分说得过去。
正在俩人相对无言的时间快要长到不正常的时候,小囡填上了这个空档:“吃炒年糕!爹爹吃炒年糕!”
暮田田心里蓦然一松,就听见郁檀父性十足地一口答应下来:“小囡想吃炒年糕?你咬不咬得动啊?来,张开嘴让爹爹看长了几颗牙……好好好,小囡真厉害,爹爹这就带你去!咱们走快点好不好?一会儿中午吃饭人多,去晚了就坐不下了!”
他这句话说到最后,明里还是在同小囡对答,实际上是在催促暮田田。暮田田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他们往城中炒年糕做得一绝的饭庄临渊阁走去。
临渊阁这个名字,听在不知情的人耳朵里绝然想不到竟是饭庄,必定以为是一家书院。
实际上,这也是这家饭庄刻意追求的效果。他家老板从一开始就摆明了要附庸风雅,以此吸引有身份的客人。他家不但菜名都取得文里文气不知所云,还有许多讨好文人的特色,譬如白墙和屏风任人书写作画啦,午饭时有说书啦,晚饭时有曲艺名角的现场献艺啦等等。
此时正是午饭时分,郁檀一行刚坐下点好菜,每日一段的说书就开始了。
只见那说书先生一袭灰色长袍,往台上一站,响板一打,饭庄里原本嘤嘤嗡嗡的人声顿时就低了一截,即便是仍然沉浸于和亲友的谈天说地中的人,也乐意空出一只耳朵来听听今天讲的是什么。
那说书先生中气十足,一开口就抓住了所有食客的注意力:“各位老少爷们儿,姑娘大嫂,小老儿今日来给大家讲一件虽不是发生在我们靖阴城、却与我们靖阴人大有渊源的往事。
哎,您可别撇嘴,虽是往事,这其中许多秘辛却未必是您听说过的哩!——这位老爷子,瞧您这一脸沧桑的模样,定是经见过不少大事儿,想当年那潞南城里害得多少人闻风丧胆的吸血妖邪,您还记得吧?
……”
暮田田一听今天要说的居然是吸血妖邪的事,顿时大有兴致。她当初就曾对这个人大为好奇却探听不到更多的消息,后来的传言又说当初掳走她的强人正是这吸血妖邪,而小囡也是他的女儿……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果然不少人都露出了兴味盎然的表情,看来这件事在人群中引起的关注真是经久不衰啊。
再看一旁的郁檀,倒没见他特别在意,此时炒年糕已经上来了,他正将小囡抱在膝上,全神贯注地喂得起劲。小囡更是一副享大福的样子,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抓住他右手拇指,引导他什么时候该把年糕送到自己嘴里,什么时候差不多了先停一停,半点客气没有,这俩人看起来活似一对朝夕相处血浓于水的亲生父女,正无暇他顾地享受着天伦之乐呢。
暮田田的嘴角不自知地浮起一缕温柔的微笑,耳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说书先生先把当初诛妖行动中的领袖靖阴沈家海夸了一顿,引得听众纷纷附和叫好。暮田田见郁檀仍是全副心思都在喂小囡上,心下自在了不少。她本来就不太愿意向他说明自己的沈姓夫家就是这个靖阴沈家,若他没往这上面想,那是再好不过。
接下来,说书先生又把当年那群武林英雄是如何剪除吸血妖邪的过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因为并不具体,也不见得比暮田田以前听过的信息更多。她刚纳闷地想这个说书先生水平也不怎么样嘛,就听他话锋一转,原来这才进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