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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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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是暮田田从小到大在纬度最高海拔也最高环境最恶劣保暖设施还最差的地方过过的一个冬天。
可是,却是有生以来最温暖最幸福的一个冬天啊!
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夫妻俩,笨拙地摸索着,凑合中又有创新地过冬至、过小年、过大年、过元宵……这让暮田田有一种奇异的仿佛亚当夏娃在伊甸园里无忧无虑的感觉,但她没有把这个故事讲给谭仲苏听。
虽然亚当夏娃没有被谁拆散,可是故事的后来,也会有阴险的毒蛇啊……
一直等到三月底,才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雨,正式宣告了此地雪季的结束。
再等了一阵子,四下里的积雪渐渐消融,慢慢露出一小块一小块地面来。
暮田田和谭仲苏开始商量是不是该动身回去了。这是迟早要做的事,但他们既留恋这温情小屋的山中岁月,暮田田也有些担忧同沈铭锴他们的相见,想来总难免会有一番难堪的。虽是总要面对的现实,私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希望越晚来越好。
这么一来,他们就又耽搁了几天。还没等他们离开,这天晚上,倒有过路人来投宿了。
是晚已过亥时,谭暮二人方要睡下,忽然听见门上响起笃笃的叩击声。
他们在这里已住了有半年,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不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动静,未免吓了一跳。
暮田田正要去开门,谭仲苏拉住她:“我去。有你在这里,我还真不信来者是鬼,既然是人,还是让我来吧。”
于是暮田田跟在谭仲苏身后,端着盏灯披衣开门,见门外站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风尘仆仆,眉眼长得颇为土气,也因此而透出一股子浓浓的憨实厚道来。
他一见这对主人,目光就愣愣地黏在了暮田田脸上,半晌移不开,光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谭仲苏微有不悦,不动声色地往暮田田身前挡了挡,开言问道:“这位大哥,有何贵干?”
那男子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红了红,局促道:“打扰二位了!在下是过路的,今日实在夜了,外面冷得厉害,敢问能不能在此借宿一宿?”
谭仲苏点点头,拉着暮田田往旁让了让:“快请进吧。厨房里就有个稻草铺子,灶上还有两个馒头,怕是还暖着。大哥若不嫌弃,就请自便吧。”
那男子忙不迭地道谢,讷讷地往厨房里去了,不曾再出来打扰。
谭仲苏拉着暮田田回卧房里去,脸上仍是一副略带戒备的表情。
暮田田便捏了捏他的脸,又冲他皱皱鼻子,压低声音道:“仲苏!人家不就是看看你娘子吗?算了算了哈,反正他看得见也摸不着,谁让你那么好色非要娶个大美人呢?占了便宜就宽宏大量一点嘛!”
谭仲苏望望她,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又怜爱地将她拥入怀内:“你这小淘气!”
他顿了顿,在她耳边悄声说:“我自然不怕他抢走我娘子,只是这人身上武功不弱,面上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怕是来历不简单,我心里有些不踏实。”
暮田田“啊?”了一声,他又赶紧安慰她:“你不用担心。他虽然内功深厚,武艺高强,却还不是我的对手。待我明日探问一番,或许不过是个过路的侠客罢了。”
然而第二天早晨起来,他们却发现这男子已经没了踪影。若不是厨房里的茅草堆有被动过的痕迹、锅里两只大馒头也被消灭得一干二净,他们简直要怀疑前夜所见不过是一场幻梦了。
而这也印证了谭仲苏所说的,这人内功着实不容小觑。光说能瞒过谭仲苏离开,这功夫就已非等闲之辈所有了。
对这个神秘人物的神秘来去,谭暮二人议论了一会儿也就放在了脑后。毕竟他一不偷二不抢,这屋子又本来就是给过路人住的,似乎也没什么太多可说的。
但是到了第三天,他们就发现,事情终究还是不对了!
这天早上起床后,暮田田洗漱完毕,照例端着盆出去倒水。
才走到门外,忽然有人从后面将她猛地抱住,她霎时间身不由己,腾空而起,下意识地一边连盆带水往身后人打去,一边脱口惊呼了一声“啊!”。
那人身手委实不俗,抱着她纵身一跃就躲开了迎头泼来的脏水,同时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急道:“田田别怕,是我!”
暮田田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哗啦啦一串木门破碎的声音,扭头看见谭仲苏飞扑而出,虎着脸就来抢被掳的妻子。身后人不及逃走,又舍不得放开暮田田,只得单手硬生生接下一招,随即痛苦地闷哼一声,就算没有受伤,也是被谭仲苏制住了。
谭仲苏一出手就占了上风,并不恋战,只夺回暮田田抱在怀里。
暮田田这才看清刚才意欲抢走自己的那人——
沈沧岭!
暮田田心里暗暗叫苦,却不得不开口招呼:“哥?你怎么来了……”
沈沧岭一双喷火的眼睛直直盯住她:“田田,我来救你来了!”
他看了看正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的谭仲苏,脸上登时怒火熊熊:“哼!我就知道是这恶贼掳了你去!田田,你不见了这大半年,我真快急疯了!别怕,爹爹他们马上就到,咱们定能将你救出魔爪!”
暮田田急得直摇头:“哥,你误会了!仲苏他、他不是……我、我已经……”
需要交代的信息太多,她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哪个才好了,仰面迎着沈沧岭情浓如火的眼神,她终于挑出了自认为最紧要的一条:“我和仲苏已经成婚半载,他没有掳走我,是我去找的他,是我定要跟着他的!”
沈沧岭满面震惊,于难以置信之中,慢慢浮起一层死灰般的绝望:“不!田田,你是受他挟制,你是成心说谎,这不是真的,这绝不是真的!”
暮田田急了,返身抱住谭仲苏,努力要把他们俩之间的伉俪情深证明给他看:“哥,是你在自欺欺人!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而且,哥,你还记得吗?我当时就告诉过你,只要我嫁给他,就能抑制住他的嗜血之性——哥,这是真的,我真的做到了!仲苏现在已经不吸血了,他过去也是被冤枉的,他不是成心杀人,他杀的那些都是本就将死之人!”
沈沧岭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红得可怕:“不可能!田田,你一定是受他强迫,只得嫁鸡随鸡认了命!别怕,田田,就算我一时斗不过这个妖邪,待会儿爹爹他们一到,定能将他当场诛除!然后我就带你回家,好不好?咱们一起回家!”
暮田田更紧地抓住谭仲苏,用力摇头:“不,哥,我已经是他的妻子,我们要回也是回他的家,我就不再回娘家了。哥,一会儿爹爹来到,我自会向他老人家认罪请罚,他历来开明慈爱,一定会原谅我、祝福我们夫妇的!”
他们俩在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时,谭仲苏一字不发,只冷冷地看着沈沧岭,牢牢护着怀中的妻子。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沈沧岭却已将他的意思领会了个十足十——
除非杀了我,否则休想再动我的田田一指头!
正在缠夹不清之中,忽然听见一阵人声快速迫至近前。三人展目一看,只见一伙二三十人正翻过最近的一座山岭,打头的正是沈铭锴!
来者便是沈铭锴召集的一众江湖豪杰,特来追杀吸血妖邪的。跟在沈铭锴身边的那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正是那天晚上前来投宿的人!
暮田田望着那个人,满脸震惊:“是你!”
沈沧岭上前一步,看样子援兵的来到令他振奋不少,又打起了精神:“不错,田田,这是任少侠。我们去年一路追踪你们到巴陵戒原边界,在那里被困过了整个隆冬,直到今春第一场雨至,才得以穿过戒原,在群山间却又发现大雪封路,尚未化冻,待到前几日方才通行。任少侠是给我们打前站的,他早已看熟了你的画像,回去后再一说,我们便知道和你在一起的男子就是谭仲苏!”
这番交代说完,沈铭锴一行已经来到跟前。暮田田不再理会沈沧岭,对着沈铭锴跪了下来,俯身拜倒:“不孝女青月见过父亲大人!”
谭仲苏也一掀外袍,在妻子身边跪下:“岳丈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沈铭锴奔近几步,气急败坏:“青月,你这是……你真把自己嫁给这个妖邪啦?”
暮田田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慌忙辩解:“爹爹,他不是的,他已经不是了!爹爹若不信,且带我们回去,只消过上一两个月,就知道仲苏已经不会再害人性命了!”
沈铭锴惊疑不定,尚未答话,沈沧岭立即插了进来:“够了!田田,你为他所惑,从前就曾再三为他撒谎!你自己说,那次在潞南城内当着众人的面污蔑蒙拔山、害他含恨而走,究竟有这事没有?”
暮田田心里叫苦不迭:这就是狼来了呀!
她本就不善打诳,更没法青天白日地当着这么多好汉的面撒谎,只得试图从头澄清:“是的,可我……”
“爹爹,各位叔伯兄弟,你们且看,我义妹年少无知,做下过错事,如今自己既已承认,请诸位看在她为妖人所惑、惨遭欺凌的份上,就饶恕了她吧!”
沈沧岭可不给暮田田解释的机会,截断她的话头之后,又狠狠地指向谭仲苏:“可这妖邪作恶多端!不但害了多人性命,还、还毁了良家女子的清白!其心可诛,其身当灭,众位若真是英雄好汉,便请切莫手下留情,这便将他拿下斩杀吧!”
谭仲苏一脸阴寒,目光冰飕飕地盯着沈沧岭,突然不屑自白,轻蔑一笑:“哼,要将我拿下斩杀?我倒要看看谁有这本事!”
谭仲苏武艺超群,当初就已名声在外;这些江湖中人虽大都是第一次见他,却个个眼力过人,早已瞧出他的功夫确然深不可测,或许因为不是常人的缘故,更带着些古怪与邪气,论单打独斗,这里谁也不是他的对手,故而心下先已有了几分怵意,此时再听他出言恐吓,气势压人,不由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谭仲苏见他们临阵退缩,更是鄙夷,大剌剌逼近几步,出言激道:“怎么?没胆子了?哼!你们这些名门高士,正人君子,不是一个个都英雄了得、甘愿舍身取义的么?我谭仲苏就是吸血妖邪,我就是害人性命,你们怎的还不来杀我?”
暮田田一听谭仲苏豁出去将自己越抹越黑,急得直跺脚,而刚才就对暮田田的话半信半疑的沈铭锴此时怒火中烧。他自己持身甚严,嫉恶如仇,也最恨不随时随地将仁义道德明里暗里都顶礼膜拜的人。谭仲苏既然自己都这么说,就算所言非实,其心亦已可诛,他当即愤然下令:“恶贼猖狂,给我拿下!不得已处,斩杀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