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结局 ...
-
结局一 祭祀
祭台，就在眼前。
我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那个四四方方的石台。
它静静地看着我，冰冷地，寂寞地。
我的心突然空了。
原以为会有的恐惧不知道被丢了哪里去了，只是茫然。
茫然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祭台，茫然地看着自己拿起灵剑，茫然地，举起剑，再次划破手腕。
血，再次流淌下来，缓缓地流了下来，滴到了祭台上。
奇怪的是，我却再没有了厌恶和害怕。
只是，突然间开始晕眩。
许多许多流彩的画面飞旋而来又呼啸而去，人影在眼前交错，渐渐流转，定格。
我看到当初在余杭客栈的少年神采飞扬，怒气冲冲地对着我骂人。
我看到蓝衣的美丽少女在荷花池旁微笑，仿佛要融进春色中去。
我看到骄傲的红衣女子指着李逍遥嗔怒，但过一会儿巧笑嫣然。
我看到温文的白衣公子执扇而来，星眸明亮。
我看到狡诈的华服少年立在殿上，趾高气扬。
……
我看到，黑衣少年倚在窗边，阳光倾泻在他的黑发上，他慢慢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我，问：“当年为何要走？”
画面就此定格。然后如大风刮过的白纸，飘扬开来，零落成泥，破碎不堪。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个失去了“心”的名字，只是机械的跳动着部分又一次开始了剧烈的震动，从那里传递出来的痛楚是那么清晰，那么巨大的通过流动的脉络到了每一个细胞，可是却什么都不能做。
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我就要死了。
从前在那个世界，我一直怨怪灵儿的牺牲，直觉她太过去考虑别人，却没有去考虑自己，没有想到会有多少人伤心，也没有留恋世上那些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牺牲不是一种无私，而是一种无奈。我们不是了无牵挂，而是都有太多太多的牵挂，所以为了那些牵挂，我们才有勇气慨然赴死。
我是个自私胆小的人，但是有着那么一些东西，支撑着我站在这里，就算我怕得发抖，我依然不会逃跑。
不知道我死后，我能见到萧雪君么？他定会怪我的痴傻，我答应他的事情，也没办法做到了。不知道我死后，还能看到灵儿和逍遥么？我能看到他们的幸福让我知道我的牺牲是值得的么？我能看到他们带着李忆如一脸满足的神情么？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会对小忆如用复杂的语气说起我，怪我的痴傻，怀念我的好？
一切都很好。却只有那么一个人，让我放心不下。
冥雪，你为我做的太多，但我一直不敢也无力回报。可是，此刻我的脑海里翻滚的，却全是你一个人的记忆。我记得你向我张开了手，说不会放手，我记得我许诺，要和你一起回去，不再离开。
抱歉，答应你的事情，无法做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冥雪。
身后突然传来巨响，我茫茫然地回过头，模糊中，看到满地狼藉，还有一双黑眸。
他看着满身是血的我，一那双黑色的眼曈就象是突然间透明了起来似的，慢慢的荡漾起一片无法穿透的薄雾，却最终在嘴角汇成了名为“笑”表情。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咳着血，却带着笑。
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慢慢走至了我的眼前，吃力地蹲下身，握住了我满是鲜血的手。
他的手冰冷。
他微笑：“我说过，我不会放手，为什么你总是忘记？”
冰凉实在的触感让我猛地惊醒，我开始颤抖：“冥雪？”
“嗯。”
“你……”我突然挣扎起来，用尽残余的力气朝他大吼：“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叫你不要离开房间么！不是叫你不要走动么！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为什么还要过来！混蛋！回去啊！”
冥雪偏了偏头，低低道：“我是跟着你过来的。”
我猛地一口咬在他的手上，他只是皱了皱眉，却不放手。
“放手啊！”我歇斯底里地推开他，大叫，“你回去啊，回去啊！你不要命了么！给我回去！”
冥雪默默地看着我，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抬手擦了擦血，嘴边一扯，竟弯起一抹笑容：“没用的。”他的笑容越来越大，“这些天的药我都没吃，而且我用了轻功一路赶来，早已毒入骨髓。”他握紧我的手，低声道，“我快死了，所以你赶不走我。”
“混蛋混蛋混蛋！”我甩开他的手，气得抬手一巴掌想打过去，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却终究没有落下手，我转过头，挣扎地向祭台爬去，语无伦次，“灵剑，灵剑可以把死人复活，它一定能救你……你不会死……我还有血……我还有血，我可以救你！你不会死……”
冥雪手抱住了我，低低笑道：“别动那东西，我讨厌它。而且，没用的。”
我颓然坐倒，望着他，伏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你会死的啊！你会死会死啊！”我哭着看他，看他微笑，不由吼：“笑什么！混蛋！”
“嗯。我是啊。”
“笨蛋！”
“嗯。我也是啊。”他疲惫地慢慢滑倒在我怀里，笑得很安静，“正好和傻子一对。”
我狠狠地擦掉眼泪，浑身无力地靠在祭台，怔怔地，望着他。
祭台的光芒却慢慢弱了下去，我的血也慢慢凝住。
糟糕！
我深吸一口气，撑起身子，拿起匕首朝着自己的伤口就要再次划下，却被一双手阻拦住。
冥雪挣扎着环抱住我，阻住了我的手，拿过匕首，在他的手腕上一划，血如涌泉，不断地流到了祭台上，灵剑突然发出比之前还要明亮的光芒。
“冥雪！”我叫道，声音嘶哑。
“我不会阻你，但让我帮你。”他的声音是不熟悉的温柔，“而且，我才是灵剑的祭品啊。”
我的眼泪疯狂地流着，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冥雪闭上眼睛，疲倦地，朝我微笑：“今天的饭菜，我吃了。”他咳着血，苦笑，“但是这一路上恐怕都混着血吐光了。”
我默默地看着他。
少年歪了歪头，闭上了眼睛：“明天，再煮给我吃吧。”
我抱紧了他，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其实已经开始颤抖，深沉而痛切的，被那种清晰的痛楚之刃贯穿，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我喃喃道：“明天我就煮给你吃。明天煮不好还有后天，大后天。我就是傻子，也总归做好的。”
“嗯。”
“不许说难吃。”
“嗯。”
“明天就不要再理会什么灵剑啊，命运啊，让那些东西见鬼去。”
“嗯。”
我说一句，冥雪就应了一声，平时他不是多话的人也不爱笑，可是他现在却一直浅笑着听我说。
他低低道：“我之前一直在想，李逍遥已经有了赵灵儿了，如果我又不在了，你怎么办啊。”
你怎么办啊。
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却一笑，低声道：“笨蛋。我不喜欢李逍遥。”
他茫然地看着我，又咳出血来。
“李逍遥那痞子太聪明了。”我淡淡笑了起来，“你不说了么，笨蛋和傻子，才是一对啊。我傻得很，你也是个不要命的笨蛋……”
“我喜欢你，冥雪。”
他愣了，俊美冷酷的脸庞出现一片空白。
我微笑，向他伸出了手。
现在，轮到我伸出手，我很早就想这么做，可惜老天那混蛋总是和我作对。
现在，我发誓我不会放手。
冥雪呆呆地看着我的手，慢慢，笑了起来，没有阴霾，没有冷酷，灿烂安详得几乎不像他。
他的眼睛慢慢涣散，却仍然吃力地抬手，修长的手慢慢伸了过来，几乎与我指尖相触。
我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把手伸向前，去握他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行。
这一次，我们都不会放手。
然而我的手，却再一次穿过了他的手，如同镜花水月，如同虚无的薄雾。
那一瞬间我的意识和身体都开始尖啸了，痛楚从中撕裂开，就好像燃烧着火焰的利剑破开脑中一层又一层屏障，身体也变得透明，如灰烬般，从手开始慢慢飘散。
冥雪的手慢慢落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神情像是玩累了的孩子一般安静。
我也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流逝，眼泪流了下来。
为什么会哭呢？如果放弃了心的话，那么就不会再痛了，所以我应该已经也不再有眼泪了啊——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样哭着呢？就好像还会痛楚似的哭着。
不由微笑。第一次的，最后一次的，轻柔的亲吻那额头——
冥雪。
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吧。
一切都结束了。
这样就好了。
[她觉得她的身躯在融化成为泡沫。
现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为小人鱼并没有感到灭亡。她看到光明的太阳，同时在她上面飞着无数透明的、美丽的生物。透过它们，她可以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彩云。它们的声音是和谐的音乐。可是那么虚无缥缈，人类的耳朵简直没有办法听见，正如地上的眼睛不能看见它们一样。它们没有翅膀，只是凭它们轻飘的形体在空中浮动。小人鱼觉得自己也获得了它们这样的形体，渐渐地从泡沫中升起来。
“我将向谁走去呢？”她问。她的声音跟这些其他的生物一样，显得虚无缥缈，人世间的任何音乐部不能和它相比。
“到天空的女儿那儿去呀！”别的声音回答说。“人鱼是没有不灭的灵魂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灵魂，除非她获得了一个凡人的爱情。她的永恒的存在要依靠外来的力量。天空的女儿也没有永恒的灵魂，不过她们可以通过善良的行为而创造出一个灵魂。我们飞向炎热的国度里去，那儿散布着病疫的空气在伤害着人民，我们可以吹起清凉的风，可以把花香在空气中传播，我们可以散布健康和愉快的精神。三百年以后，当我们尽力做完了我们可能做的一切善行以后，我们就可以获得一个不灭的灵魂，就可以分享人类一切永恒的幸福了。你，可怜的个人鱼，像我们一样，曾经全心全意地为那个目标而奋斗。你忍受过痛苦；你坚持下去了；你已经超升到精灵的世界里来了。通过你的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后，你就可以为你自己创造出一个不灭的灵魂。”
小人鱼向上帝的太阳举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泪。
在那条船上，人声和活动又开始了。她看到王子和他美丽的新娘在寻找她。他们悲悼地望着那翻腾的泡沫，好像他们知道她已经跳到浪涛里去了似的。在冥冥中她吻着这位新嫁娘的前额，她对王子微笑。于是她就跟其他的空气中的孩子们一道，骑上玫瑰色的云块，升人天空里去了。]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59章 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