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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婉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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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这个下了车就被小偷光顾的倒霉鬼,终于到了“亭湖路。”
这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几个尚未坏的路灯勉强地照着明。时不时的,还要闪闪,随时都有
熄灭的可能。年轻人一边走,一边看着门牌号,他的眼睛眯着,很吃力。
终于,他停了下来,敲敲门。
“嘎”了一声,门裂了条缝,一只干涸,衰老的眼珠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找谁?”
年轻人后退了一步,恭敬而胆怯地说:“我找赵瑞中先生,我是他的外甥……”
话音未落,门“刷”的一下开了。那警惕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这不是表少爷吗?”一个矮小的老妈子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一下子,兴奋的语气感染了房子。猛然间,它从“沉寂”变成了“活泼”!很快,他被老太
太拉进了堂屋。
“太太,太太,”老妈子冲着楼梯上,喊道:“表少爷来了!”
环视着屋子,年轻的访客倍感不自在,甚至有点感伤。十年前,他到姑姑家的情景,现在历
历在目。
那时候,姑姑家是那样的豪华,气派。古玩玉器更是数不胜数。
可是如今,真是时过境迁啊!自从三年前,姑父被撤了职,家道从此中落;最后竟变成了
这般光景——狭小的堂屋,发霉的墙壁……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老太太递来了茶水,他记得她,好象是姓张。
“谢谢,”他显得特别客气。
“表少爷何时变得这么生分了?……上次,见面的时候,您才这么高。”她往腰上一比
划:“现在,呵!一表人才了!您这次来……哎呀,太太!表少爷来了!”
访客一听,急忙起身,姑妈就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还蹙着眉头。
“毓恒来了……”她慢悠悠地下来,态度冷淡。
毓恒,也就是那个年轻人,看到姑妈淡漠,心里很是惊慌。他知道,自己在这不受欢迎。
赵太太\\\\\\\\\\\\\\\"哒,哒,哒\\\\\\\\\\\\\\\"地下了楼梯,随后坐在了正座上,腰板挺得溜直,目空一切地看着前方。她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是仍能把旗袍穿出样子来。烫得曲折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了个大发髻;不能说不好看,看样子实在是土气,看来是五、六年前的款式了。
赵太太的眉毛细,眼睛大却无神,鼻子尖而无生气,就像是用石头刻的。面部的皮肤松
弛,颏下堆满了脂肪。只要她一说话,它们便抖动不停。
“家里还好吗?”她待毓恒坐下,问:“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有些好转了。”毓恒强笑道。
“那,这次你来……”
忽然,一个悦耳,清亮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个女孩像小鸟似的,轻盈地下了
楼。
“妈,谁来了?”她毫无顾忌地问,没有注意到客人的存在。
这样的冒失,让她母亲的脸色由白转红。她瞪了了女儿一眼,才说:“你大舅的儿子,毓
恒表哥来了。”
女孩儿往椅子上一坐,好奇地打量起客人。
“小姐,您忘了?在老宅的时候,表少爷还来过呢!”一旁的张妈热心地提醒道。
女孩儿恍然了,但又故意的,孩子气地回了一句:“我的表哥多了,我怎么记得哪个是哪
个?”
可玩笑话却惹来了母亲怒斥:“婉颜!越来越没样子了!当着客人的面,怎么能这样说话?!”
婉颜吓了一跳,委屈地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说实话,她长得很漂亮,头发不长,正好搭在肩上。三七的分头,配上一根黑色的发卡:好看。
她的眼睛大,闪着纯真。皮肤白,圆脸,眉毛不细,但是合适。
赵太太私底下对人说过:女儿的脸看上去太蠢了,成天爱穿着土蓝色的校服,活像了劣质
的玩偶。
而现在,她就是这样穿——蓝上衣,黑裙子,白长袜。可毓恒觉得表妹顶适合这样:像荷
花一定得菏叶配。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客厅里开始了有节奏的一问一答。起初,发问的是个乏味,单调的声
音;可是渐渐,一个声音变成了两个。它的清亮,让问答增色了不少。
“你那个同学的哥哥,是在哪儿做校长?”婉颜问。当然,她没有注意到母亲的怒目。
毓恒报出了那所学校的名字,张妈的一声惊呼:“哎呦,那不是小姐上的学校么?!”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他吃惊的目光落到了表妹的身上:“真的吗?”
“没错。方才你说你是来担任语文老师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们那个学校。果不其
然!”婉颜笑着说。
赵太太一开始对此没什么兴趣,听说外甥和校长弟弟熟识,来了点精神:
“毓恒,你怎么会和婉颜他们校长的弟弟认识呢?”
“妈!”婉颜带着责备的口吻说:“表哥不是说他们是同学么?”
“那你们的关系可以说是不错吧?”她又问了。
“可以这么说,”毓恒点点头:“不过,我们好几年没联系过了,听别那阵子他去了南
洋。上个月接到他来信的时候,我然吓了一跳!”
说完,他笑了起来,可马上敛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南洋离中国那么远,通信肯定是不方便的。”婉颜安慰道。她误把表哥的不好意思当成
了难过。
毓恒点点头。堂屋里有了几分的静默
忽然间,女孩儿向母亲提议道:“妈妈,把哥哥的房间整理出来吧,让表哥休……”
“可是……”她打断了女儿的话:“你哥哥回来睡哪儿啊?”
女孩儿没有理解母亲的颜色,便戳破了她的谎言:
“哥哥不是去南京了吗?”
顿时间,气氛又变了,毓恒感到了如坐针毡般:“姑妈,不必麻烦了,我去外面住旅店就
可以了。”
说着,他站起身,准备告辞。
“哎呀,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这里的客栈贵得很哪!”张妈制止道。
“就是啊,妈!让表哥住下来吧。这么个大晚上的,要是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有人提出了反对,婉颜也竭力挽留:“就是啊,妈!这么晚了,表哥要是遇到坏人怎么
办?”
赵太太狠狠瞪着女儿,心中的怒气可想而知。
倒是张妈的脑子快,马上就把事情给圆糊过去了:“要不这样吧,太太!二楼的那间客房
不是还没人租吗?我和阿珠先去收拾收拾,让表少爷先住着。”
她的话说得极快,根本就不让主人有个插嘴的机会。当赵太太恍过神时,她已和那个阿珠
上了二楼。
在赵家,张妈的地位可不能小视。甚至,有时候她还颇有些一言九鼎的样子。
见她如此,赵太太也不敢多说什么。要知道,这赵家能撑到现在,完全是靠这个麻利儿的
老妈子。如果,因为一两句话的不投机,就把她给辞了,那自己真是太傻了。
这样麻利的仆人,现在几乎是找不到的。即便是“天上掉馅饼”似的遇到了,佣钱也肯定
不少。但付出的心思决没有张妈多:赵家的房子买来时,已有不少房客;他们都是些狡猾,难缠
的家伙,而他们的克星就是张妈!
前些日子,在银行上班的钱先生没钱交租,张妈二话没说,把他的东西全扔了出去。硬是
把他给赶出去了。
那天还下着大雨呢!
赵太太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外甥:“侍候不早了,你还是遭袭俄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得上班呢!”
“明天我和表哥一起走吧!”婉颜接口道。
赵太太的眼睛立马就瞪了起来:“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快点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