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朝曦》落幕之舞

29、第廿九章

　　乐音流转。
　　台下，潇湘还在继续舞蹈，水袖、裙摆、细腰、眼神，一齐旋转起来。但那眼神，一直在颜凌曦身上流连，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与目光。她似乎感应到公主与颜凌曦之间的对视有些奇怪，好像都在逃避着什么，又都透着丝丝忧伤。
　　一曲结束，潇湘走上殿前为夏侯南烈斟酒，夏侯南烈一直在盯着她看，那眼神让她很不自在，可是又不得不这么做。尽管如此，她脸上却还要带着笑意。她转身正要下去的时候，夏侯南烈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她挣扎着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满满的一杯酒洒在夏侯南烈的长袍下摆上。
　　与此同时，颜凌曦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以为潇湘打翻酒杯会惹来夏侯南烈不悦进而受到责罚，所以她极担心地站了起来想要为她求情。
　　在场的人瞬间停止了动作屏住了呼吸，看来这颜将军喜爱潇湘姑娘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了。潇湘的手还被夏侯南烈抓着，她挣扎过后自己也是后悔了。从来没有哪个男子敢对她如此轻薄，就连楚国的皇帝都没有过，她忘记了此刻自己是身在大梁，而眼前是一个年轻气盛的皇帝。她有些慌了，所以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转头去看坐在下面的颜凌曦，却看见她也急切地站了起来。
　　夏侯南烈看着这两人的反应，心下也是了然，脸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他微笑着看了一眼颜凌曦，她慌忙又坐了回去。于是他松开了抓着潇湘的那只手，什么话都没有说。在场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潇湘慌忙退了下去，宴会继续进行。
　　但气氛明显要比之前紧张许多，夏侯南烈的笑容，看在颜凌曦眼里，笑得让她冒出一身冷汗来。大臣们也都小心翼翼起来，有几个想要跟颜将军对饮的人，也都放弃了这个想法，都低头去自斟自酌。就连不想去关注这些事情的夏侯玟沁也不禁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些许疑虑，这样的颜凌晨，是她不曾见过的。

　　宴会结束后，有人开始议论起颜将军和皇上的反常，然后流言不胫而走，满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皇帝、颜将军与潇湘姑娘的复杂恋情。
　　潇湘进宫教授宫人舞蹈之时，与夏侯南烈在轩廊上相遇，潇湘为那天的失礼而感到过意不去，又怕牵连了颜凌曦，所以在遇见皇帝的时候，她问安过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夏侯南烈有点意外，他以为她又会像上次那样逃开，夏侯南烈问她：“潇湘姑娘是有什么话要跟朕讲么？”
　　潇湘犹豫了一下，微笑着告退。夏侯南烈却在她转身的时候说道：“那件事，是朕失礼了，希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她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夏侯南烈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神，转头对庄烨说：“你觉得，美人和天下哪个更重要？”
　　庄烨一愣，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夏侯南烈自是知道他答不出，笑笑之后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被弄得满头雾水的庄烨歪头想了一会儿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颜凌曦借着颜凌晨的身份做了大将军，原本禁军总统领的职位便悬空了，因副统领张明朔在李汜叛乱之时表现突出，所以这总统领一职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身上。
　　这日，张明朔与一干同僚出宫去饮酒，席间众人畅所欲言，相谈甚欢。
　　聊天的内容无非是城中与宫中的一些琐事，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张统领如今贵为总统领，业已立就，为何终身大事迟迟未见动静？”
　　张明朔忙笑道：“不急不急，眼下宫中一切还待整顿，实在无心顾及这事。”
　　又一红脸汉子笑道：“哈哈！张统领年轻有为，又仪表堂堂，还在李汜叛乱之际立了功，说不准陛下哪天一高兴就许个公主给大人了呢。”
　　张明朔一听这话，面上一红，笑骂道：“齐队长，你醉了，休要胡言。”
　　那齐队长看他脸红，又调笑道：“大人莫不是看上了哪位公主？”
　　众人闻言一齐看向张明朔，张明朔的脸更红了，他端起酒杯递到那姓齐的队长面前道：“喝酒也堵不上你的嘴！”
　　众人又一齐哄笑了起来。

　　这张明朔本不是大梁人士，十四岁离开故乡只身到大梁闯荡，因为幼时习过武功，十六岁被选进了皇宫成为一名禁卫。他人虽不精明，却也还算懂事，加上有些老实，功夫又不错，便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坐上了副统领的位置。他奋斗的这些年，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尤其是父母还不在身边，更没有人为他操办这些事，所以婚事就一直被耽搁了。直到他升上了总统领，才把父母从老家接来。
　　他不着急婚事，反正都已经拖了那么些年了，如今他也年近三十，更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他不急，父母却急了，四处托人说媒，他一直敷衍着、推拖着，一直也寻不到个称心的。
　　因为正像那齐队长所说，他是喜欢上了一位公主。在她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很喜欢了，如今她长大成人，成为一个优雅端庄的绝色美女，他也只能像其他人一样仰望她，不敢奢求得到垂怜。

　　那齐队长借着酒意又跟旁边的人东拉西扯起来，突然提到了安沁公主，张明朔本来还在发呆，也被吸引了去，一时间酒桌上的话题又围绕着安沁公主而展开。
　　有人说：“安沁公主容貌绝佳，堪称魏国第一美女。”
　　又有人说：“听闻公主年已十九，陛下却仍不让公主出嫁，是因为公主早有了心上人，但不知什么原因没能赐婚。”
　　“你在哪儿听得的胡言？我只听说公主与小颜将军时常往来，难道陛下不想把公主嫁给他？”
　　“好了！”张明朔突然出声，“喝酒！公主的事情岂容尔等妄加议论！”
　　众人见他面有愠色也不敢再多说，话题便从安沁公主转到了颜凌晨的身上。
　　“说起这个小颜将军……”
　　“小颜将军？哈哈！兄弟，你真喝多了，现在得改口叫颜将军了。”
　　“哦，对对，颜将军。哼！也不知道这小子何德何能，平白当上了大将军，我没记错的话，他可是从没领兵打过仗，不过是自幼随他父亲征战过几回。”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颜将军可是诛杀李汜的大英雄啊！”
　　“哎呀，谁知道他是怎么杀的李汜，没准只是运气好罢了。他当统领的那会儿，哪次见了李汜不是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哈哈哈……”
　　张明朔一直在旁默默听着，并不发表任何看法，酒桌上的这些人，当日并没有在场，所以只有他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那天殿前的颜凌晨，让他也心生畏惧。他没有为颜凌晨说话，也没有附和众人的笑。他全当他们只是说的醉话罢了。
　　至于颜凌晨，他不得不承认，从前确实小看了他。早前他在颜凌晨手下做事，以为他只是凭着父亲的职级上位的少爷兵，没想到，在那一天，会有那样惊人的表现。张明朔庆幸自己在那一天做了他这一生认为最对的选择，否则……他还有命在这喝酒吗？
　　“说起他我又想起来一件事。”那齐队长又开口了，“你们说这颜将军到底有什么本事？连楚国来的潇湘姑娘也对他青睐有加。”
　　“谁知道呢。潇湘姑娘第一次进宫就看上了那个小白脸，后来又有一次在宫宴上，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哎呀，你们是没看见啊，看得我这个心酸啊。”
　　“哈哈哈，你是嫉妒颜将军长的比你好吧。”
　　“啊呸！”那名军官轻淬一口，气红了脸，“嫉妒个屁，他颜凌晨油头粉面的长得像个娘儿们，老子嫉妒他什么！”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
　　“不过话说回来，那颜将军跟他死去的妹妹长的还真像，从前有几回我在军中见着他们，单看相貌还真是轻易不能分辨谁是谁。”
　　“他那妹妹也算是一位佳人了，可惜红颜薄命啊。”
　　……
　　酒席将散，一群醉汉还在胡言乱语，张明朔禁不住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今日这些话，出了这个房门，切不可再说了，若你们还想留着脑袋喝酒，最好按我说的去做。”
　　几个人迷迷糊糊地点头，互相搀扶着离去。
　　其实不光是这些人，朝中不服颜凌曦的人比比皆是。

　　新年刚一过去，魏国边关狼烟四起，燕国、赵国、齐国、越国均蠢蠢欲动。因大将军李汜被杀，徐术便胁迫乐邑郡守与他一同向燕国投诚，使得魏国形势动荡。
　　各国欺魏国连损几员猛将，欺魏国皇帝年轻身边又无主心骨，最主要的，魏国竟然任命一个十九岁的孩子为镇国大将军，让各国不禁臆测，魏国是不是要就此消亡了？所以都急急的发兵，想要在这个混乱的局势下，分得一杯羹。
　　颜凌曦受皇命北上，去收复乐邑。即使皇帝不派她去，她本意也是想要主动请缨，因为一切悲伤的源头都出自乐邑，所以也要在乐邑做一个了结，杀了徐术也算对伯父一家有个交待。颜凌霄听说以后也吵着跟去，颜母不放心，最后是纪泽和杨展也要陪同着去她才答应。
　　此一战，要么功成名就，要么身败名裂。颜凌曦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