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朝曦》落幕之舞

24、第廿四章

　　从夏侯南烈口中说出的那句话太过诱惑，让颜凌曦无力抵挡。只要她屈膝，她就可以成为大将军，统领全国兵马。
　　不待过多的思考，她咬了咬唇，毅然跪拜道：“谢陛下恩典！”
　　“凌曦……怎么了？”夏侯玟沁却在这时突然发声。
　　夏侯南烈和颜凌曦一齐望向她，没有做声。颜凌曦见她红了眼眶，很想告诉她：公主，我没事，我在这。可她不能够，只得低下头去看别处。
　　“沁儿……凌曦……不在了……”夏侯南烈缓缓说出这几个字。
　　“骗人！”夏侯玟沁不信。转身盯住颜凌曦看起来，她明明在这里呀，你们都骗我，她轻声唤她：“凌曦……”
　　颜凌曦慌忙后退几步，低下头去避过她的视线，“公主认错人了……我是……凌晨。”
　　夏侯南烈知道她二人交情匪浅，于是据实相告：“凌曦为助朕成大业，在掩护凌晨撤退的时候不幸中箭……”
　　夏侯玟沁听了顿时脑中一片空白，随之想到为何这种事会发生在颜凌曦身上？那么……这个看上去是颜凌曦的人，确是颜凌晨没错了，她还傻到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颜凌曦。于是愤然质问眼前的那人：“她是你妹妹呀！你为何没有保护好她！”
　　颜凌曦愣在那里，她很想为颜凌晨辩白，他确实有好好保护自己，正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才惨死的呀，如果不是有他在，那么现在皇上口中说的那些，便是事实了，她会死，而颜凌晨会被公主误解。可是如果可以，她宁愿哥哥站在这里被公主指责，也不愿失去他啊，即使那样死的会是她。可是，这一切，她没有办法说出口……
　　夏侯玟沁见她不说话，不知道是伤心还是生气得落下泪来，她还是不相信颜凌曦已经死了，她要亲眼见到才可以，想到这，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提着裙摆从大殿跑了出去。
　　夏侯南烈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颜凌曦却是强忍住心中的苦楚，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颜凌曦走出大殿，步履沉重，该面对的始终要去面对了。抬头看看天空，一片阴霾，连老天也为之动容了吧。
　　宫中经此浩劫，又要经历一番休整；朝中少了李汜，也要有另一番景象，可是眼下这些都不是她所关心的了，她只想赶快回家。
　　颜凌曦行至宫门处，听见前方有吵闹声，便问到：“前方发生何事？”有士兵回报，说是安沁公主吵着要出宫被士兵拦住了，眼下宫中一片混乱，任谁也不敢轻易让公主出宫，那罪责担待不起呀。
　　此时夏侯玟沁正好也看见了颜凌曦，她几步走到她面前说道：“你来的正好，我要你带我出宫。”
　　颜凌曦愣了一下，想必公主也和自己一样是为了同一件事，因为在她心里她到此刻也还不能接受父兄已经不在的事实。
　　守卫为她牵来马，她跨上马去，面对着夏侯玟沁伸出手去。
　　夏侯玟沁一瞬间有些晃神，在很多天前的那个午后，这个少年也曾对自己伸出手邀自己同骑，而那时她却选择了一旁的颜凌曦；只是现在这少年脸上再没有温和的笑容，而望向他身旁，空无一人。
　　她缓缓低下头去，默默将手递了过去，颜凌曦握住她手、揽腰一带。又是相同的动作，夏侯玟沁认定那还是颜凌曦，可是那温度和那气息却是全然不同的。身后的这个人，穿着坚硬冰凉的铠甲，并且身上有着夏侯玟沁所不喜的血腥味。
　　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身后的人是颜凌曦，虽然双生子或许会有很多默契的地方，可是莫名的，她始终不相信死的那个会是颜凌曦，除非她亲眼看见。

　　颜凌曦带夏侯玟沁出了宫，一路无话。
　　一路疾行到颜府，听闻府中哭声一片，颜凌曦率先跳下马来，进到院中只见父亲和兄长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两片单薄的裹尸席子上，曾经在战场上常见的东西，没想到如今居然被用在了自己的亲人身上。颜凌曦叫来管家：“棺木去准备了么？这么冷的天，不能让父亲和……”说到这却有些哽咽了，“不能让他们冻着。”
　　管家含泪说道：“是，少爷，已经去准备了，就快运到了。”

　　颜夫人初次听到消息时晕过一次，后来见到尸首又晕了一次，这回她听见颜凌曦的声音又从床上坐起来，不顾众人的阻拦跑到院中，抱住颜凌曦失声痛哭道：“晨儿……我的晨儿……”颜凌曦见到母亲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那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伤未痊愈的颜凌霄也扑到纪泽身上哭起来。
　　颜凌曦哭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向四位师父，看他们那担忧的神色，知道杨展和冯门必定已经告诉了他们真相，可是他们怎么不问？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带了公主一起回来的！

　　夏侯玟沁不等人搀扶，也自己跳下马来。她快步走进院子，一阵风吹过，吹开了遮盖在颜凌晨身上的白布。夏侯玟沁清楚地看到了那张和身边的人一模一样的脸，他披散着头发，手中紧握一串环佩。为何那环佩看上去如此熟悉？是了，是当日自己送给她的，之前的种种猜疑与希望都在见到那块环佩的时候瞬间支离破碎了。真的，是她。没想到那人直到死的那一刻也是紧握住不放，呵，凌曦，你早知我心意，是吗？你早知道的。
　　她不相信，那个人，就那样地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再也见不到，再也回不来。她不信，她要亲眼看见才甘心，她踉跄着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颜凌曦忙走过去拦住她，怕她识破。
　　夏侯玟沁拼命挣脱，却又被赵沂拦住，赵沂道：“公主，请让曦儿安心上路吧。”
　　夏侯玟沁摇头：“不要……我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不可能的，你们都弄错了对不对？”赵沂没有答话，只是抓着她不放手，不让她靠近。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拦我？我不过是想再看她一眼，就让我自欺欺人也好，我不过是要见她最后一面。

　　这一刻，她再也支撑不下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眼前一黑忽然晕了过去。

　　颜凌曦只得又将她送回宫中，倘若让她再留在这里，不知道她醒来又会做些什么。回去的路上，颜凌曦没有骑很快，夏侯玟沁躺在她怀中，泪痕未干。她没有想过公主会对这事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外人看来她们不过是相互交好的朋友，何以她的伤心不亚于自己？
　　颜凌曦在宫门口勒马，夏侯玟沁的眼中忽然有泪水落下，那滴泪流过脸颊、流过脖颈、滴过胸前，滴在颜凌曦的手上和心上。是幻觉吧，颜凌曦想。

　　傍晚，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霎时间，山川、田野、村庄、皇宫、街道、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夏侯玟沁从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却发现已经回到自己的寝宫，“我怎么回来的？月儿？”
　　“奴婢在。”月儿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公主，是小颜将军送你回来的。”
　　夏侯玟沁喃喃道：“为何要送我回来？为何不让我多见她一会儿？”说着还要起身，脚踝处却有痛感传来，她不禁叫出声：“啊！”
　　“公主！”月儿忙过来扶她：“公主，你扭伤了脚，太医说要有几天不能下床。”
　　夏侯玟沁屈膝坐在那里，忽然双手抱膝哭了起来。
　　颜凌曦！你怎么如此狠心！我还有许多话想跟你说，许多事情想让你知道，你怎么可以连听都不听就一个人跑掉了呢？
　　环膝的双手抓皱了裙摆，滚烫的泪珠打湿了锦被。
　　颜凌曦……凌曦……
　　我想要你知道，自城中初遇那天起，你的容颜就已经刻入我脑海
　　我想要你知道，和你共赏的那片海棠花虽然已经凋落，却依然开在我心田，
　　我想要你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我自己都来不及发觉的情况下，我已经见到你笑则喜，见到你忧则悲，你，明白吗？
　　想让你知道……
　　可是……你在哪儿呢？

　　初冬的雪，一夜间妆点了整个大梁城，空中还飘荡着雪花，犹如梨花瓣，零零落落。
　　三日后，是颜家父子下葬的日子。当然，在外人眼中是颜家父女下葬的日子。
　　送葬之前，夏侯南烈及朝中各大臣均派人送来布帛、马匹等物助葬。
　　送葬的队伍出发了，颜凌曦身穿丧服走在最前面，哭得最为伤心。她的心中充满了愧疚，为了她，兄长惨死；为了她，兄长死了却不能在墓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为了这个家……她必须要以颜凌晨的名字活下去。
　　雪花和着哀乐飘舞在空中，落在灵车上、落在颜家人身上、那触感，如此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