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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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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听话的彦彦那天倔强无比地要陪哥哥一起睡,总算在林念初讲了半个小时道理,列举出她睡觉不老实影响别人睡眠等等恶劣习惯之后妥协成等哥哥睡着再离开,且小睡神竟然真的坚持到了李维睡着,又对着自己心肝宝贝的小熊叽里咕噜了一通,才算答应回自己卧室,却是在林念初抱着她回到自己卧室,放在床上打了个滚就昏了过去,脱袜子换睡衣,打着小呼噜一动不动,林念初简直是气得乐了出来,而后,又狠狠在她的苹果脸,小胖脚上亲了一个遍。
再从彦彦房间出来,楼下客厅已经关了灯,却还是有光亮。林念初叹了口气,回卧室拿了厚睡衣,下楼的功夫,听见晚间新闻的声音,音量开的挺小,楼梯下了一半才听得到。
凌远果然是在看新闻。说是看新闻,神色仿佛又很游离。林念初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把厚睡衣给他披上,双手合上他手,果然又是冰冰凉,刚要说话,他已经伸臂把她搂在胸前。
“维维没大事了,你放心。”
“嗯,知道。第一医院儿科林主任亲自照顾,有什么不放心。”
“维维笑笑生活习惯上好过彦彦太多,我看彦彦就长到7,8岁,也绝没有这么好的规矩。但是,还是彦彦好带。我今天一直想,小蒋这两年,真不容易。”
凌远垂下眼皮。
林念初搂着他脖子,轻轻抚摸他脸颊的线条
“我怎么这么命好?没有陪你走过最痛苦的时候,没有陪你走过最艰难的时候,都是你自己,等给了我的,几乎……就只是我和彦彦的小远了。”
他低头,细细地吻她,她应和,辗转缠绵,直到她惊觉脸上凉湿,轻轻抬起脸,
“小远?”
他不答。
她伸手去触他的脸,
“小远??”
他突然把脸埋在她的胸前,紧紧地搂着她,竟是肩背抽动,
“小远?!”
她是真的有点惊了,
“究竟怎么了?”
他只是极低地极低地呜咽,她也只能抚摸他的头发,背脊,过了好久,他抬起头,神色已经平静,
望着她,开口,
“新闻,提到Z市卫生局换届。卫生局长李波上任的同时,市属6家医院,5个换了正副院长,血站站长,防疫站站长,疾控所所长,都换了。”
林念初愣怔地看着他。
凌远手不由自主地又抓过茶几上的便条本,撕开,刚对折,又吸气,努力吸气,放下,看着她,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后心,他闭了会儿眼,低声开口,
“你可能不懂。但是……你见过,哪个市的卫生局长卫生厅长上任,主要医院大换班的吗?从来没有!”
“可是,小波这次要大动干戈,也不意外,向正风……”她怔怔地瞧着他。
凌远噌地站起,手有些抖,
“这不同!我相信这每个下去的人,小波手里,都有足够可以让他们进监狱的证据。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串全挑了。但是新闻只提换届”他指着电视,“而且是以换领导班子,话说的是—局长李波上任之后,相应调整整套领导班子。”
他忍不住地在厅里疾走,再提高声音近乎是神经质地重复,
“是换领导班子!而且是—李波上任之后!你明白么念初?这不是追责罢免,不是引咎辞职,只是换届,这在以后回顾,就可以是李波任人唯亲,搞清理,拉帮派,把Z市搞私家帮啊!”
林念初呆怔地,半天才问,
“那换上去的?”
凌远的脸上现出久以未见的冷冷的讥诮
“换上去的,有依旧从Z市提起来的,大多当然得是他前3年从S市带出来的人,难道谁还能给他一个强大的预备队支持?就算有这个储备,会给他吗?如果给了他,怎么留这个后手---留这个等各方面势力争斗之中,必须牺牲了他的时候,给他列上的任人唯亲,把Z市卫生系统搞成李家帮的罪名呢?”
林念初半晌说不出任何话来,直到凌远再沉默地坐下来,才颤声道,
“你,会不会想多了?是新闻播报的。。。问题?”
“如果已经新闻播报了换届,如有追责免职,部里应该已有通知。对,我本也即希望于只是公众面前,留个后手,能拿下这么多院长站长所长,绝不可能没有明凿实据,而且,我也知道,这边的特警队都已经用上,上面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拿下这些人。但是,最终,只是换届。都没有下达明文列清拿下去的人的渎职条款给我们所有院一级的管理人员。”
林念初想了好一阵,还是摇头,“我不懂。”
凌远坐下来,握着她手,
“Z市那边,是个长了癌的肝脏,已经要衰竭,如果它衰竭了,且癌细胞也会扩散到其他器官,人就会死,于是,我们只好移植。”
他望着远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但是,循环在体内的癌细胞还存在,最关键的是,如果这个人的控癌基因已经出现了问题,那么,移植过去的肝脏终将被癌细胞侵蚀,死亡。他,就是那个给Z市移植过去的肝脏。”
Z市,一处公寓房子。
房子不小,装修得颇为豪华,只是冷清清的,沙发上还蒙着布。
李波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正把一锅煮好的面端上桌,蒋罡在摆碗筷,三个大碗,长筷,李波乐着坐在一边,呆愣着的谢小禾道,
“我瞧咱们仨,我手艺肯定还是矬子里拔将军的。只能我下海。这面里有香肠有鸡蛋,有青菜有榨菜,我已经真的尽力了,你可别拿吃周老师的手艺的心态挑剔。。。”
谢小禾扯动嘴角,开始捞面,苦笑,抬头瞧他,
“你可真有乐观主义精神。”
李波已经坐下开吃,
“没比想象得更差---小罡还来了,主公收了我那俩小麻烦鬼去累死他,生活至少在最近,还是美好的。”
谢小禾怔怔地瞧着他,半晌,叹了口气,幽幽地,
“可是比我想的差。看到通稿的时候,我。。。我还是。。。我没想到他们如此没有信心或者说诚意。。。”
李波抬头,吃了半个荷包蛋,这时见蒋罡微笑着从行李里抱出来一大堆密封包装的鸡爪,牛肉干,鸭舌头,眼都亮了,赶紧撕袋子,边撕边道,
“要说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不过这是理智的做法,”他把牛肉干丢到面里,
“而且意料之中。就好象我们切肿瘤,一个已经跟组织长在一起的肿瘤,威胁生命,必须切掉一部分,切的时候就要牺牲一些组织,可是早特效药出现之前,又不能为了根治,把所有组织都切除。如何切,如何留,”李波抬起头,看着谢小禾,“是个很难做的抉择。很可能做的不对,切得太多或者切得不够,但是这个抉择总得做。每个人都在做,我也一样在做。”
“这次。。会不会有奇迹,在下一次被切的时候,已经有了特效药?痊愈了,康复了?”谢小禾的眼里,已经带了悲伤的神色。
“为什么不可以?”李波抬眼,噗地笑了,“周老师没有跟你讲过吗我们每一次的治疗方案,都是以这只是一次很可能失败的尝试的心理准备,尽创造奇迹的努力。”
谢小禾不语。
李波突然拨电话,电话接通,他开口,
“周老师,我李波。。。啊,我挺好,现在已经从局里回来,在吃面,小罡在—还得跟你交代,小禾其实是这次的特约记者。对对,出差是在我这里。”他笑,看她,“现在她问我,某一种治疗方式,在针对疾病的探索中,有多大可能是可以治愈这种疾病的方式。我如今脱离临床前沿太久,想举个具体的例子,举不出,你给她讲,从最初,第一例针对胃癌的手术,针对肝癌的手术,针对直肠癌胰腺癌胆囊癌的手术,是哪一年?之后患者活了几天?然后呢?这么多年之后,又有多少当年的绝症,在不断的实践,失败和生命的代价之后,如今,已经不再是绝症的呢?说起来,如今,连感染艾滋病毒的人,5年10年不发病,已经不是稀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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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远家。
林念初靠在凌远肩上,眼中全是忧惧,却还是不甘心地,
“小波,小波他出身这样家庭,见多了这些。。。这些东西,不会。。。”
“他当然不是不懂。”凌远轻轻扯动嘴角,“他太懂了。。。他不仅懂,是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步境地。我到现在也才知道,怎么这些年,他真的就能跟我们的界限划得如此之清。到现在,维维和笑笑在这里,”他嘴唇轻抖,终于靠在沙发背上“我也真的。。。必须在这件事上跟他划清界限。不过”
他微微皱眉,神色间仿佛不可测,过了好一阵,突然躺下,对林念初道,
“给急诊打电话,说我突然胃肠痉挛,解痉剂完全不起作用;肌肉麻木体温降低,让他们叫救护车来。”
林念初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地抓他手,“你。。。”
凌远往后躺道,合眼,
“明天开始就是7天的常务会,我要休个大假。你给周明打个电话,让他跟消化内科主任一起来给我会诊。还有,老婆,”他突然向她微笑,轻拍她手背,“这期间如果有任何人来跟我请示任何工作,不管是临床的,医院的,高价门诊的,分部的,移植中心的,哪怕就是晚一天决定要损失一千万的,要有成百上千患者受影响的,都不能让他们打扰我休息。我现在操劳过度,不能想医院的事儿,只能在家跟孩子们搭积木读故事,谁要是非得打扰我,你是哭还是骂,都让他们滚。”
他轻轻欠身,在她耳边说,“难为你了。我打算在家泡两个月的大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