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江湖情劫》酒熏

22、月下对白

　　第二日早晨，阿庄送早饭进来。将精致的早点一一放在桌上，她刚走出门，便被段浅澜叫住。
　　“嗨！早上好！”
　　“啊？”阿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对上那张眼神略显空洞、却扬着灿烂笑容的面容，她不自觉露出微笑。“段姑娘。”
　　呃，称呼都改了。估计大家都知道她不是大夫……

　　浅澜随阿庄走出去。不敢走太远，就在门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勃勃生机的庭院，绿意盎然。浅澜眯起眼，望向远处一片葡萄架，好奇地问：“那里还长葡萄吗？”
　　“会的。”阿庄温柔一笑，“现在季节未到。”
　　“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见它的下一次结果。”她的眼神暗了暗，显然想起了那未知的致命传染毒。
　　“没关系，你现在还好好的。”
　　“但山庄绝大部分人都传染上了。”她苦笑，“要么死掉，要么被隔离。如果不能在这几天内找到解药，他们也会死去。”
　　浅澜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安陵越的分析结论告诉她呢？投毒者就在林、山之间。
　　也不知道安陵越是怎么考虑的，现在也没有行动。
　　还是不要破坏他的计划了。想到这里，浅澜笑眯眯地换了话题，“山庄很美哟，你的工作环境很好。”
　　“啊……”阿庄怔了一下，随即微微笑起来，秀美的面容在晨光中有着淡淡的光晕。“以前是很美的。现在么，有点苍凉。”
　　偌大的山庄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走动，的确很落寞。浅澜环视四周，植物倒是开得很茂盛，期间有零散的小花烂漫绽放。
　　“如果没什么事，阿庄就告退了。”
　　浅澜回过神，“好。”
　　阿庄略一欠身，步伐轻缓却利落地离开。

　　逐渐旺盛的阳光透过窗户，参差不齐地落在书桌上，安陵越右手执笔，于白纸上轻然落笔。这时他听见轻快的脚步声。
　　一抬头，段浅澜那妖美的面容出现在门口，发丝间盈着淡淡的金光。视线下移，她的怀中正抱着一束花。
　　“嗨！”她这样冲他打招呼，轻盈迈进屋子。
　　走到安陵越面前，浅澜扬了扬手中的花。“阿庄说山庄很冷清呢，我也觉得少了点生气。你看，在房里摆一束花，是不是好多了？”她笑着，然后想了想，低头从花束中抽出一支，递给安陵越，“送给你了，可以放笔筒里哦。”
　　说完，浅澜找到屋里的花瓶，插进去摆弄几下，然后对自己的插花水平表示欣赏。
　　“昨晚给你的发簪呢？”
　　闻言，浅澜摸了摸头上，那里有她常戴的碧玉簪。
　　“你那个太别致名贵。我怕摔坏了。”
　　昨晚的后来她将发簪取下观察，那发簪通体白玉制成，温润如云。末端接连串吊着三只小凤凰，展翅凤鸣，精致得不像人工雕琢。摸上去极其柔滑，像是历经了千百年的韶光，沉淀出独有润泽。
　　“你会拿着它乱扔？”
　　“呃，这倒不会。”
　　“那还不戴上。”
　　“好吧。”
　　段浅澜戴上那支发簪，打着呵欠坐在椅子上。不远处，是安陵越沉默着轻敲桌面的场景。他在思考吗？思考如何完满地解决这一事件？
　　浅澜自觉不太擅长解谜，于是在暖暖阳光中，懒懒靠在椅子上睡去了。

　　下午发生了一件事。
　　阿庄表面镇定，身体却微微颤抖地走近。她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轻声对安陵越说：“少主，老和还有林山他们……都染上毒了。”
　　安陵越只是微眯眼，一言不发注视着她。
　　“少主。”阿庄低头跪下，声音颤抖，“我们希望您和段姑娘立刻离开山庄。至于山庄里包括我们四人的几百人，死就死了，您的生命要紧。”
　　望着她坚决跪下的身影，浅澜不自觉对安陵越的判断起了怀疑。像这样忠诚的下属，真的有人背叛？
　　阿庄低头跪在地上，许久，才听到安陵越的回应：“你希望我来到山庄，什么也没做，然后为了保命，赶紧逃离山庄？”
　　阿庄抬头，眼里透出伤心与无奈，“不是的。但……”
　　“不必多说，你下去吧！”
　　……
　　“是。”
　　她慢慢起身，在离开前的一刻深深望了浅澜一眼。接受到她信号的浅澜立刻开口；“我送送她。”

　　走出一段距离，阿庄低垂着眼，“段姑娘，请您劝少主离开山庄。”
　　浅澜惊讶地看她。
　　“少主从不在乎手下人的看法，现在只有您能劝劝他。”
　　“他才不会在意我的话。”
　　“怎么可能？”阿庄勉强挤出笑容，“您是不一样的。”说完，她急急忙忙望了一眼屋里的安陵越，那个人正定定注视着这边，低声道：“拜托您了。”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回屋之后，她忍不住问安陵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自有办法。”
　　望着眼神深沉莫测的安陵越，浅澜移开目光。
　　总是要到最后才掀开底牌，期间，其他人根本察觉不到一丝他的想法。这样的人，心机深沉让人难受。

　　直到傍晚的时候，可怕的沉默仍旧蔓延在屋里。
　　浅澜不经意间望向窗外，竟在远远的地方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没有和安陵越打招呼，就这么走了出去。
　　“阿庄！”
　　浅澜叫她的名字，后者却后退几步，保持两者间的距离。
　　“你……还好吧？”
　　阿庄笑了笑，“还好。”
　　“找我有事吗？”
　　阿庄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山庄现在的状况，段姑娘你也看到了。”
　　“安陵世家在江北一带势力极盛，而在南边，势力紧密收缩。这苏如城的和林山庄，就是一个隐秘建立的势力点，负责消息的集中与传递，还有重要物资的运送等。”
　　“这里是个秘密之处，但每日都有人员来往。我们忠心为安陵家办事，虽然日子苦了一点，但生活总算充实。可如今，死的死，残喘的残喘，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凉风吹拂，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所以，我真的不希望再有人困在山庄里，随我们一起去了。”
　　“尤其是，其中还有少主……”
　　阿庄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少主一个人要管理庞大的家族，这和林山庄，仅是其中一站。我们在这里，极少见到少主。”
　　“不过我很满足。六年前，我被少主救下，见我孤苦无依，他便让我到山庄办事。那时的他十七岁，看不出一丝稚嫩。和现在相比，除了气势更加深沉内敛，几乎看不出区别。”
　　浅澜静静听着，突然歪着头打断，“你喜欢他吗？”
　　阿庄笑出声，眼神变得落寞。“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再不出去，一切都结束了。而没有了少主，安陵家也会随之瓦解。”
　　她轻轻开拉开自己手臂上的衣袖，露出皮肤上的……一片红点。
　　“现在，除了你和少主，其他人都难逃一死。”
　　“请您，务必，劝少主离开。”
　　浅澜望着她手上中毒的迹象，一言不发。

　　半晌，她摇摇头，“我尊重他。尊重他的决定。”
　　“什么？”
　　浅澜淡淡一笑。这里的人……很少听到“尊重”这两个字吧？
　　“他有他的想法，也有付诸实践的决心，我有什么资格干涉？不过，”她轻声安慰道：“放心吧，至少，他自己不会有事的。”
　　“可是……”
　　“你不相信他吗？”浅澜微微一笑，“我相信。”
　　阿庄怔怔望着浅澜，目光触及她头上的发簪。“那不是……？”
　　“什么？”
　　阿庄苦笑着摇头。“果然，你真是少主挑中的人。”
　　“嗯？”
　　阿庄忽然荡开笑容。
　　“段姑娘，你知道吗？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会不自觉地将目光聚在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身上。而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集中绝大部分的优点。勇敢、坚强、聪明、自信，有责任有担当，永远对自己最高的要求，这样的人，会成为无数人立志效仿的对象。而你一旦注视她，就很难移开目光，并且心甘情愿地陷进去。”
　　“我已经抽不开身了。只是不知道，姑娘你是否如我一样？”
　　“而至少，”她温柔道：“你比我，包括其他所有人，都进了一大步。”
　　阿庄微笑着注视那支发簪，像在遥望一个遥远的梦。

　　许久，她轻叹，“你和莫姑娘不一样。”
　　“谁？”
　　“一个死去的人罢了。我以为代替她的人，会很像她。可你和她根本不一样呢。”
　　“其实阿庄更喜欢这样的段姑娘。总是挂着笑容，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乐观态度，因为不在乎，反而显得宽容。而莫姑娘，同样是不在乎，却淡漠得太过无情。”
　　“我觉得你更适合少主呢。”
　　最后，她轻轻道：“看来，我是真不了解少主。既然少主自有主张，那阿庄就不多嘴了。我该去陪他们三人了。”
　　“段姑娘，万事小心。”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浅澜说不出话来。她的背影，带着一股江湖人自有的洒脱，和自己曾经生活的时代，完全不同。
　　这里是江湖。一入江湖，生死置之度外。期间鲜衣怒马，恩怨分明，用鲜血谱写无数人各自的悲欢歌。
　　浅澜本以为这次中毒事件只是她人生中的小小插曲，却发现它比当初想象得更加惊心动魄。
　　那么如今……这件事最终会如何收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