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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之夭夭 ...

  •   身后的桃林渐行渐远,淡粉的色泽连成一片如朝霞般绚烂,像是不经意间泼下的彩墨在纸上渲染开来,悄悄隐在这群山的薄雾间,若隐若现。

      前面赤足而行的人,一袭红衣,满头青丝顺滑的披在身后,只在发尾用丝线束住。
      一朵桃花飘谢,目光追逐的花瓣打着旋,几起几落,终于静静的躺在地上。待抬头想要出声叫住那人时,那袭红衣已然消失在那片雾中。

      山峦此起彼伏,或雄伟,或深邃,或奇巧。山间细听可闻及虫鸣莺啼,苍翠欲滴的树叶似乎下一刻就能听到水珠滑落,溅起无数涟漪。
      赤/裸的脚,踩在溪流中,冰凉刺骨的寒意由脚底传入心中,只引得那人微微蹙了眉,却没有离开。
      “喂,女娃!你怎么进得这瑶山?”金黄色双眸的水虺问道。
      那人回头,看向水虺,没有答话,只是眉皱得更紧,片刻后她说:“瑶山。”声音无半点波折,听上去就像,那只是简单意义上的重复,如同刚初生的婴儿的学语,没有任何意义。
      水虺再次看向她,空洞的眼神,没有聚焦,他在她眼前挥挥,那漆黑的没有一丝的光亮的瞳孔,跟着转动。“原来不是瞎子!”水虺自言自语,忽的挥拳,激动道:“我知道了!是个傻子?”
      他做思考状,狠狠的想了想,认真的问道:“喂!你是傻子吗?”

      “你是傻子。”女娃道。
      一个青筋愉快的蹦上水虺的额头,他双爪左摸右抓,气愤的差点没有飞奔起来,两人就那么对视了会。可是,和一个似乎没有思维能力的人,对视这种东西,只有自伤而已。
      好在,水虺的脑子没有在这对视中被同化掉,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咳….咳!”水虺挺起胸,我们暂且相信如水虺这样的生物是有这个部位的,做严肃状,“我叫悭臾,常住在这瑶山,我以后是要修炼成为应龙的。”

      ……

      沉默,一点也不诡异的沉默。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被认为是傻子的人,在没有任何明确提示下回答你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你还没有提出。如果你指望了,那么也许你们是同类也不一定。

      “啊呀!名字!”悭臾围着她打转,不停的重复那两个字。
      “呃!就是常常被人叫起的。”
      ……
      “恩!你家人叫你用的。”
      …….
      “哈!就是叫那谁,吃饭时常喊的。”
      ……
      “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叫什么好啦!纠结的悭臾,又一次化身思考者。
      “啊!我想起来了。”悭臾激动道,迅速扭动着身子,向这边扑腾过来。

      “桃夭。”她口中喃喃道。
      “什么?”声音太小,表示没听清的悭臾。
      “桃夭,名字。”
      “啊!”语调上扬而喜悦。悭臾双爪并握,挺着胸脯,点点头,“好名字!”

      话音未落,他点到一半的头,突然停住,不自然的回望桃夭:“名字!”他立刻惊叫道:“啊!你有名字。”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下一刻就有水流下来,悲戚道:“你居然有名字,我想了那么久,你居然有名字……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傻子啊?”

      桃夭苍白的面色上似乎滑过一丝不适,“冷!”她说,说完的瞬间,她已经离开了溪流,半靠在溪边的一树上。
      悭臾一愣,“你不是凡人?”
      “凡人。”又是无意义的重复。
      “你真奇怪!”他盯着桃夭,半响又道:“也许长琴知道为什么?”

      桃夭未离开瑶山,有时她在山的东边看日出,日落时,在西边看日落。哈?你真这么想,那你是个傻子!
      她不过转过身看日落。有时她把自己沉在湖中不出,有几次悭臾以为她死了。出了湖,她便把自己挂在瑶山最靠风口的树枝上。她说,这是要把衣服吹干。

      跟着她转了数天,悭臾点头,心中暗想,她果然是个傻子。

      待到长琴来时,悭臾很是高兴的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小朋友,他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桃夭的监护人。
      他立志在成为应龙的同时,把桃夭培养成人。
      呃,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很理想。

      “你是桃夭?”
      太子长琴,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天界第一乐师的长琴,最擅长的当然还是琴。他弹完一曲后问道。
      “好听!”桃夭答道,端的是古井无波。
      “那是当然,这可是长琴……”悭臾谈起自己的朋友,夸奖那是不会吝啬。
      “话说,你听的懂琴么?”悭臾疑惑了。
      这两个,都没有发现走题了。

      长琴不在意的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再一次扶向琴弦,止住悭臾的长舌,他想他认识的悭臾不是这样。
      为这个发现,他感到一阵高兴。自己的朋友,看来有很多面,可以慢慢的发现,反正他有漫长的生命,而这件事可以让他不那么无聊。

      长琴来了瑶山,对桃夭而言不过是多了一个人,他能弹一首好琴,他能让悭臾听他的话,她想,也仅仅只能这么想。

      太子长琴常常在那块巨石上抚琴,那时悭臾便盘成一团和他旁边抱膝坐着的桃夭安安静静的聆听。
      那时,即便不说话,也能感觉到舒服,清爽。
      似乎身心都放松下来。
      桃夭想,这是种奇怪的感觉,她喜欢。

      在悭臾无数次的教育后,她似乎学会了那么一星半点的东西,她觉得那些她曾经知道,但她想不出具体,就像瑶山深处的雾,掩盖了许多秘密。

      “我要回家。”桃夭说,待了那么久,悭臾依然没有教会她如何变化语气,不过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悭臾已觉得不易。
      但是,回家?
      这是个问题,他对桃夭是否理解家这个东西,表示深切的怀疑。
      “你的家在哪里?我让长琴送你。”悭臾想了想还是道,他还没有学会腾云驾雾,让长琴送,显然是个好办法。

      桃夭低头,赤/裸的双足轻轻的摆动了下,无意的踢开一枚石子,看着她那副模样,悭臾瞬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桃夭好久才道:“我也不知道。”悭臾表示,就是让太子长琴送,恐怕也送不到。
      她真的有家吗?不,她真的知道家的意义么?
      悭臾在发现自己有一双不同寻常的金色双瞳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深深的郁卒了。他居然不只一次认真的思考,一个被他定性为傻子的话。

      在说了那句话后不久,桃夭失踪了。
      即便是太子长琴,走遍了整个瑶山,也没有发现她。悭臾去了她常看日出日落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变化,只是少了个他常教的傻子。
      悭臾为此感到不安,他想一个傻子,在这瑶山中,要是饿死了怎么办?好吧!就算,她看上去不像一个凡人,那么碰上一个妖怪被吃了,也有可能。

      长琴手中的琴一声响,他看了看悭臾,复又按住琴弦,“她不傻。”
      悭臾不解的望向长琴,“她只是记不住。”长琴缓缓的向好友解释道,“你不必担心,也许她的家人来接她回去了。”
      “怎么可能?她真的有家人。”
      长琴点点头,似为了让好友放心,他一笑,随手拨出几个音,琴音悠长不散,穿到瑶山的深处,“她身上的保护结界,便是我也看不出来处。你放心,除非遇到特别厉害的家伙,否则她不会有危险的。”
      悭臾相信长琴,一直以来都是,他说,他便信。

      瑶山有四季吗?悭臾不知道,他没有离开过这里,不知道所谓的四季是什么,不过他听长琴说过人间的四季之分。他想去看看冬季的冰封万里,春季的江河奔流,有一天成为了应龙,他要到各处去看看。
      他这么想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只手,芊芊玉手,握着一枝桃花,他心里惊异,他以为自己修炼的不错,但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居然没有发现。
      随着手看上去,红色的衣袖,衬得本来苍白的肌肤,似乎有了半点血色,“桃夭!”,他惊道。

      桃夭点点头,她的双瞳依然空洞,似乎这个世界就这么直直的应进她的眼中,没有丝毫光芒折射出,漆黑如深渊。
      “这个给你。”握住桃花枝的手向前递。
      悭臾伸出爪子,抓住,他拿着像孩童般挥舞了会,道:“这个拿来怎么用。”
      “桃花糕,好吃。”桃夭歪着头,想了半刻道。

      “好吃?”悭臾摘了一朵桃花,放进嘴里咀嚼,他认真品尝了会,才咽下去,又一次很严肃的对桃夭道:“你被骗了,这个不好吃。”
      桃夭伸手拿过那枝桃花,放在眼前看了看,道:“种下,桃花糕。”
      “这个真的不好吃,种下有了桃花糕,也不好吃。”悭臾再一次强调。

      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拿走了桃夭手中的桃花,两人看过去同声道:“长琴!”
      长琴轻轻一笑,随手一掷,那桃枝便稳稳的插在溪边的泥土中。
      “啊!长琴,这个桃花糕不好吃。”悭臾急道。
      “也许几年后,我们可以吃桃子。”

      “这个给你。”桃夭转身对长琴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本是空空的双手上出现了一柄古琴,那琴样式简单,没有雕花,没有刻纹,长长的,漆黑的琴身上除了琴弦再无它物修饰。
      长琴微微一愣,双手接过道:“倒是个好琴。”他试了几个音,清脆的声音骤然而出,仿若玉珠坠落的声音,沛然的灵气顺着指尖流畅的传出。
      弹了一曲,长琴轻轻将琴放在巨石上,“贵重了。”
      悭臾好奇的围着那被长琴评为好琴的琴转了几圈,“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的。”他又转向长琴道:“说什么贵重了?在我看来,在她眼里这把琴和那枝桃花没什么贵重的区别。”说完,又向桃夭道:“喂!你是从怎么得来的?”
      “拿的。”桃夭答的认真。
      悭臾又一次郁卒,他问的不是这个。

      桃夭有时待上十天半月,便消失不见,有时三年五载,也不见她失踪。
      悭臾不在担心她的去向,就如长琴所说,她不会有危险,遇到她的家伙,才会有危险。
      听长琴弹琴,悭臾注意到,长琴除了那一次后,在未用过桃夭送给他的那把琴,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在去想。
      反正,桃夭不会注意的,也许她连送过那把琴没有,都记不得。就像溪边的桃花,有一次她居然问他,她家的桃花,为什么在这里。

      他以为,他们就这样一辈子,然后有一天他修炼成了应龙,就和长琴实现他们的太古之约。呃!也许,他也可以搭上那个傻子。悭臾想了想,又摇头,要是在人界把桃夭丢了,长琴会生气的。
      毕竟,就算桃夭不是凡人,但也不能指望她记得路。
      找起来才叫麻烦。

      只是想法和现实总不一样,天帝伏羲把神界搬到了天上,他和长琴终难见一面。那时,桃夭陪着他,在他从桃夭身上学会看日出日落后,他学会了仰望上天。
      “天上,长琴。”桃夭说。
      他那时快要修炼成龙,他想再过千年成了应龙,也许可以到天上去,也许有一天,他还可以遇到长琴,那时他一定要带上桃夭,他们三又可以在一起。
      只是,桃夭不见了。

      那个谦润如玉的男子,自称是桃夭的家人,带走了她。这一去,待他离开瑶山时,也再未见到桃夭。
      在后来,他终于见到太子长琴,彼时他们是交战的双方。
      那一战,打得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一战后,他与女神赤水女子献立下契约,为其坐骑,永失自由;而太子长琴贬为凡人,永去仙籍,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即为孤独之命。
      他想终其一生,他们在难再聚。

      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傻子,也许她回了瑶山,却找不到他们。悭臾一想,又摇头,她记性不好,说不准,已经忘了他们。
      但是,他还是想回瑶山。

      他平生第一次恳求,也是最后一次,他向同他缔结契约的女神恳求,让他回一次瑶山,从此后他在无所求,必忠心不改。
      瑶山,百年之后的瑶山,当初他们弹琴之处,面目全非,地貌全改,哪怕流水般的时间,也没有抹去有人在此打斗过的痕迹。如果不是那一片开得绚烂的桃林,他都不敢确认。
      是谁?长琴吗?
      悭臾这么想,又很快否认,长琴已经成为了凡人,他不可能回到瑶山。
      难道是桃夭,他又摇头,那更不可能,那个傻子只能过哄,不能用打。

      他听到,召唤之音,他得回去。
      一挥抓,在巨石上留下一行书,在附上法力保护,也许,他们中的一人能看见悭臾想。
      那个傻子看的懂吗?

      那之后不知多久,悭臾觉得自己时间不多时,他遇到了那个人,百里屠苏,他想是时候实现太古之约了。

      他没想道,他又遇到了桃夭,她手中抱着一把琴,简单的样式,漆黑的琴身,他似乎见过,在很久以前。
      桃夭歪着头,看向百里屠苏,她说:“他不是长琴,欧阳少恭也不是长琴。”
      她说这话就像太古时期,她说桃花糕好吃一样,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悭臾想,时间改变了很多,但这个傻子还是没有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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