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三百六十行》昨夜晴风

2、新生

　　记忆的反复强化，使痛苦也随之强化，即使这个痛苦原本是那样的渺小或者微不足道。
　　十八年，在秦苏看来，就是一场梦。只不过，如果是真正的梦境，就算再恐怖也会醒来。而“现实”这个最离奇的梦境，除非死了，否则永远也不会醒。
　　生活对他来说，就是一部永远演下去的恐怖电影，有一集接一集的续集，一眼望不到头。
　　无梦的睡眠，本来就是死亡的样板。死亡是永恒的沉睡，又何尝不是一种永恒的清醒？人来自虚无，又终将回归自己来时的地方。没有感觉，没有意识，没有思想，没有记忆，因此也不必被记忆折磨。
　　秦苏用甜蜜的红和清淡的绿，来祭献死亡，给死亡上色。

　　很好，现在，折磨了他十几年、名为“现实”的噩梦，终于要醒了。

　　诶？真的醒了？
　　混沌沉重的黑暗外壳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蒙在眼上的浓黑逐渐暗下来，过渡成眼皮的红色。红色渐渐变亮变淡，很明显外面的光有些刺眼，秦苏不想睁开眼睛，睁开眼后，意味着他将再次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和五颜六色的记忆。
　　这是自杀未遂吗？太失败了。秦苏嘲弄地撅了撅嘴，本来想不顾一切地坐起来继续拿小刀的，但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躺在床上，适应着光线，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环顾四周，卧室还是他的卧室；低头看看，床还是那张床；抬眼望，那把银亮亮明晃晃的小刀依旧安静地躺在桌子上，刀刃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还有那个削了一半咬了一口的苹果也呆在它原来的地方。奇怪，这么久了，苹果居然没有发黄变色？起身，石青色的大理石桌面上仍然是那个台历；凑近，台历上的日期也没变，2012年7月7日；扫视，桌面上依旧整洁而空荡，笔记本电脑不见了，或许被偷了吧，秦苏淡定地想。只不过，下一刻他无法从容地维持自己的淡定……大理石的桌面上水波荡漾是怎么回事？
　　水波荡漾着向四周蔓延，仿佛被一双充满法力的手拨开，接着，从那个忽然出现在桌面上的空洞里，一条柔软而刚韧的软条，类似触手的墨绿色物体伸出来，托着一个银色的碟状物体，碟状物体上还有一小管淡绿色的不明液体，颜色跟苹果皮很像。秦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抽象的一幕，认为自己可能一不小心落入了好莱坞大片的拍摄现场，或者好莱坞大片拍摄现场的道具一不小心穿越到自己家里了。
　　接着，耳畔响起一个呆板、刻板、死板、平板、一听就是电脑合成的声音：“症状为头晕目眩，原因诊断为贫血，口服兼容性铁剂，舌下含服。”
　　妈妈说过，不要吃陌生人（人？）的东西。秦苏决定听话一回，不吃。
　　淡绿色的小管在空中平移，移至秦苏鼻子下方，平板的声音继续响：“口服兼容性铁剂，舌下含服。”
　　秦苏后退一步，软条以及擎着的“兼容性铁剂”也跟着平移了一步远的距离，不多不少，身后的门也自动关闭。想必如果再拒绝服用的话，触手属性的软条会把这淡绿色液体直接灌进他鼻子里吧。秦苏决定按照这个提示音的指示去做。
　　不过……明明是液体而不是固体，怎么能做到“舌下含服”？秦苏将信将疑地拿下那个小管，将苹果汁颜色的液体费力地往舌下倒。
　　他见证了奇迹的发生。
　　一小管液体，刚接触到他的口腔，就凝成了固体，乖乖地在秦苏舌下呆着。几秒钟后，嘴里什么都没有了。
　　融化了？秦苏咂咂嘴，他还想知道所谓的“兼容性铁剂”是什么口味的呢。
　　提示音幽灵一般适时地响起：“有色无味。”
　　？！为什么它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平板的、慢吞吞的提示音再次回答：“脑电波感应。”
　　秦苏自言自语说：“如果有脑电波示波器的话，那么此刻示波器上显示的一定是杂乱无章的吧？”
　　正这样念道着，眼前突然出现了投影，一条横线，有波峰也有波谷，淡定平缓地向前延伸。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投影版脑电波示波器？原来这个屋子还有声控系统啊，很先进。

　　秦苏刚向前迈了一步，就发现椅子自动拉开到合适的位置，可以很方便地坐下去。秦苏用手指用力按压着脖子和锁骨——这是他感觉到压力和不适时常有的动作——然后转变成手背托腮的姿势，依旧自言自语：“奇怪，电脑真的被偷了吗？”话音未落，桌子就再次变得波光荡漾，一圈圈涟漪散开，如同出水的维纳斯一样，水波的圆心中，慢悠悠地冒出一个黑色的薄板。
　　苹果的形状，大约40厘米见方，不，40厘米见圆。圆润轻薄，通体金属黑色，正面覆盖着液晶屏一样的薄薄晶体，很光滑，里面倒映出秦苏的面容。
　　那是一张小小的脸，搭配着尖下巴和大眼睛，五官却并不逼仄。眼睛虽然大，不过是淡淡的，呆呆的，因为近视，目光有些呆滞，眼睛也不是特别有神，但正好符合了古典美的要求——淡雅沉静，还可以伪装成冷漠高傲和高深莫测。如果不是脸本来就小，那么他的脖子一定太细了。眉毛稍微有点短，只比眼睛长一点，却透着俏皮可爱。细细的脖子，小小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搭配在一起觉得平静温和，显得让人怜爱。还是他原本的五官，但组合方式却稍加改变，进而使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可以用光彩照人来形容。眉毛与眼睛的距离近了，两眉之间的距离宽了，嘴巴鼻子的位置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秦苏看着晶面里莫名其妙美化了的自己，心情不错，于是想站起来继续往下看，没想到晶面里自动出现了脖子以下的倒影。

　　因为瘦，锁骨很分明，肩膀却不单薄，因此并没有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不过，衣服明明在上面还很合身的，为什么到了腰部却显得空荡荡的？裤子在臀部也很熨帖合身，怎么在腰间却松松垮垮的，而且裤腿好像也很肥大，飘飘荡荡的。正在疑惑，忽然面前的黑苹果晶面一闪，那个平板难听的提示音就从面前传了出来：“腰细腿瘦，请将衣裤脱下，以便系统进行缩水处理和尺寸调节。”
　　秦苏呆愣着不动，在系统再三提示无果的情况下，数根软条从桌子下方缓慢伸出，延长，剥下石雕秦苏的衣服，解开裤子上的纽扣，然后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尺寸测量。等秦苏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只听见提示音如是说：“尺寸已量，二十分钟零三秒后衣裤调整完毕。”
　　秦苏用力摇摇头，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赤^裸着上半身和两条腿。还好这个智能系统还有底线，他并没有沦落到一丝^不挂的程度，虽然离一丝^不挂也不远了——只挂一丝——内裤。
　　秦苏本来想去拿一件外衣来披着，不过屋里的温度好像升高了，莫非电脑可以自动调温？于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卧室里没有别人，光着就光着呗。
　　但是新问题也随之而来：眼前的家伙如果是电脑的话，那么应该如何使用呢？秦苏决定先试试声控。
　　“开机。”晶面上一阵水波弥漫，两秒钟后，一个熟悉的电脑桌面出现在晶面上。
　　终于遇到一个正常点的了！电脑啊！秦苏心花怒放，扑上去亲了电脑桌面一口，但这个时候，阴魂不散的平板提示音再次响起：“本次开机时间，一点二三秒。”
　　秦苏被这个难听的声音弄淡定了。他心想，如果跟女孩子做^爱时忽然听到这该死的提示音，他一定会立刻马上迅速阳^痿。
　　“键盘。”
　　黑苹果形状的电脑上端投射出一片暗红的光线，在石青色的桌面上形成键盘的影像。高科技，绝对的高科技！连键盘都变成投影的了，这会节省多少资源和空间啊！
　　秦苏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大脑……他发现，自己潮水般泛滥的记忆，已经成功地分流、堵截了。四处乱窜、一刻不停的记忆，居然变得受控制了！

　　难道自杀未遂，记忆强迫症居然痊愈了？

　　不想回忆的事情，可以不用回忆了，而想要回忆起的事情，仍然可以一丝不差地记起来。大脑里储存的记忆，竟然可以任意调出或封存了！

　　这，就是新生吧。

　　秦苏微微一笑，然后，嘴角上扬的弧度增加，笑容逐渐变大。那个笑容很恬淡，很甜美，很开心，把一切不快、悲伤、阴郁、烦恼，都带走了。折磨他十几年的不快、悲伤、阴郁和烦恼，都消散、融化在这个笑容里，甜蜜的温柔，新生的喜悦，都荡漾在嘴角的笑纹和眯起的眼眸里。